军旗烈烈,反复的冲阵,骑兵数量急剧减少的双方,都是退回了本阵。
满地的鲜血,地面上一片狼藉,刀枪剑戟、羽箭旗帜、人马尸体、残肢断腿、人体器官,无主的战马、痛苦呻吟的伤兵……
令旗摆动,鼓声密集,宋军骑兵撤后,右翼和前军步卒一起向前,随着整齐的步伐,长盾如墙,刀枪如林,缓缓而来。
脱里和忽里率残余骑士缓缓向两旁掠去,给两军大阵直面的机会。
“宋狗这是要做什么?”
金兵大阵中响起一阵嘘声,金兵将领们都是有些发懵。
难道说,这些没马的宋军步卒,他们真的这么有信心,能对付自己无坚不摧的骑兵吗?
完颜宗弼也是脸色铁青。区区宋军步卒,又没有重炮,仅凭一些小炮,就想冲自己的大阵,实在是太过目中无人。
“步卒出击,骑兵跟上!”
“金将军,带你的部下,和步卒冲一下宋军大阵!”
完颜宗弼微微皱眉,对一旁的金俊才说道。
弄不清宋军步卒的真正实力,完颜宗弼还是决定,让步卒先接站,弄清对方的虚实。
“猪狗不如的畜生!”
金俊才心里面怒骂着,面上却是恭恭敬敬。
“谨遵殿下军命!”
完颜宗弼听他说话软绵无力,不由得憎恶地转过头去。
刚才让两个藩兵前去冲阵,他看得清清楚楚,只要能冲过宋军的火炮,大破对方必不在话下。
而在冲击的路途当中,必然要死不少人,就让汉儿和藩兵这些炮灰去做就好了。
要是仅靠女真骑兵,只怕早就拼光了。
“骑兵冲击宋军后军,让其顾头顾不了尾,全赶到河里去!”
完颜宗弼声音狠厉,眼神里面终于多了几丝狰狞。
悠扬的号角声响起,一队万人金兵步卒走出阵来,他们拉长队形,盾牌齐举,刀枪如林,无边无际,慢慢向前而来。
看他们前进,竟然步点统一,很有些忠义军进军的样子。看来历年的战争下来,双方对各自,都没有少下功夫。
而在金兵步卒的身后,无数的女真骑兵散了开来,他们跟在步卒之后,马头攒动,如墙而进。
而另外大批的女真骑兵,则是纵马扬鞭,激起烟尘无数,向宋军的后军迤逦而去。无数的步卒跟在他们后面,看来是要两面夹击,包围宋军。
“看来女真人是孤注一掷,要冲阵了!”
岳飞脸色凝重,这才是真正的大战,考验他和部下的机会来了。
仅仅只有片刻功夫,金兵已经包围了南北东三面。只剩下一个西面,不到五里处,就是众人皆知的高粱河。
围三阙一,岳飞不由的冷笑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
蛮夷小族,岂知中华文化之深奥? 本就没有全歼对方的能力,又故弄玄虚,如此一来,岂不是让忠义军背水一战,斗志反而更加坚定。
“传令全军,准备迎战!”
岳飞军令下达,忠义军大阵全都动了起来,骑士在阵中纵马奔驰,令旗频频挥动,全军如临大敌。
“稳住! 稳住!”
“骑兵护住后军,全军准备应战!”
正面大阵,金兵如山如海,一望无垠,许多宋兵的脸上都变了颜色,军官们的大喊声也跟着纷纷响起。
“所有人,检查火铳!”
“装填弹药!”
看着金兵潮水一般向前涌来,军官们面色凝重,纷纷大声喊叫。
“先用实心弹,然后换霰弹,进入三百步再射!”
张学智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刚才一战,金人的骑士吃了大亏,如今金人步卒在前,盾牌和战车在前,队形拉的又疏松,明显是有了教训。
步兵行军缓慢,即便是300步的距离,也足够炮手们打出4-5炮。实心球摧毁战车和盾牌有些左右,用霰弹,正可以覆盖阵前,进行大规模的杀伤。
不过,要想击溃对方,大规模杀伤对方,还得靠火铳兵的正面射杀。
朱甚手持火铳,心脏狂跳,眼睛扫向了忠义军大阵的右翼和后军,所有的将士都是凝神以待,等待和对方的搏杀。
再看看周围的火铳兵同袍,个个面色严肃,粗重的呼吸急促,他甚至可以看见许多人额头的汗水,有些人的手指都在颤抖。
这一战,能战胜对面的女真人吗?
明天太阳升起时,不知还有多少人活着?
“一个个都稳住了! 番子也是人,经不起几轮火铳!”
“手抖什么,按照平时训练的来就行!”
“杀光了番子,体体面面回去见父母!”
大阵中,军官们神色凝重,大喊声此起彼伏,那些个面色紧张的年轻士兵们,大都安静了下来。
“兄弟们,跟我一起喊!”
有军官大声怒吼了起来。
“杀虏!”
火铳兵们部分人,一起大声呐喊了起来。
“杀虏!”
军官再次大喊了起来。
“杀虏!”
火铳兵们大声呐喊,朱甚也不由自主,跟着大声呐喊了起来。
“杀虏! 杀虏! 杀虏!”
巨大的怒吼声,不仅让远处的金兵们心里发虚,也让岳飞暗暗点头。
军心可用!
而这中间,大量有讲武堂经历的中低层军官,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有了他们,基层士兵的作战素质、纪律维持都有了可靠的保证。
这也是忠义军能够战无不胜的保证。
“开炮!”
眼看对方步兵进入了一里的范围,随着传令官手中的红旗挥下,军官们的喊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蓬!蓬!蓬!”
忠义军前军、右翼、后军,3翼火炮齐发,阵中硝烟弥漫,300颗实心铁球,向着三个方向,呼啸而去。
紧跟着,第二轮的火炮又是一轮重炮齐发,又是300颗实心铁球,尾随着第一次的炮击而去。
金兵步卒大阵,前排的许多盾牌和战车被打的粉碎,木屑纷飞,射入旁边许多金兵的身上,引起一片鬼哭狼嚎。
第二轮的实心铁球,则是纷纷飞入了金兵的队列之中。铁球横冲直撞之下,接连砸砸伤数人,到处都是惨叫之声。
朱甚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金兵被打的小腿断掉,血如泉涌,倒在地上嚎叫,却没有任何人上来帮忙。另外一颗实心铁球砸入一名金兵的胸部,那人胸甲破裂,前胸深深凹了进去,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如此近的距离,铁球所到之处,血肉横飞,筋折骨断。不过金人军法严苛,没有鸣金收兵的号令,金兵们都不敢后退,纷纷硬着头皮,嚎叫着向前奔来。
金兵将领们更是提刀躲在金军人群之中,满面怒容,大声呐喊,催着金兵向前。
忠义军换上了霰弹,进行射击。炮火轰鸣声中,硝烟弥漫开来,金兵冒着巨大的伤亡,依然向前而来。
金俊才心惊胆战,即便高丽藩兵躲在人群最后,他也是头皮发麻,心中惴惴不安。眼看着前面的汉军死伤无数,死伤之状惨不忍睹,他战战兢兢,行走的愈发缓慢。
一波又一波的炮弹打来,对方的弹药似乎无穷无尽,金兵步卒死伤累累,前进的道路上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凭着一阵的闭眼猛冲,他们终于冲进了宋军大阵前百步的范围。
“准备!”
眼看正面的金兵已经进入了百步范围,军官们大声呐喊,走到了火炮阵地前面的火铳兵纷纷停下。
忠义军的火炮,虽然对金兵步卒形成了巨大的杀伤,但由于已经打了五六轮,也要适当的休息一下,毕竟后面还有大战。
“平枪!”
随着军官们的大声呐喊,所有的火铳兵举起了手中的火铳,他们三个方阵,每个方阵600多人一排,整整5排,整整齐齐,火铳齐举,喵准了前方。
火铳大阵的对面,无数的金兵步卒终于冲破了宋军的火炮射击范围,损失惨重的金军弓手们也已经纷纷张弓搭箭在手,准备随时射击。
完颜宗弼在中军之中看得仔细,眼看步兵就要进入宋军的阵地,和对方进行搏杀,后面的骑士已经开始缓缓加速,准备借着步兵和宋军绞杀之时,冲破对方的前军。
“第一排,瞄准,射击!”
眼看着对面金兵已经进入了50步的范围,军官的大吼声顿时响起。第一排的两千火铳兵一起扣动了扳机。
一堵白色的烟墙升起,清脆的火铳声不绝,第一排的上百金人步卒,基本上被一扫而空。
“第二排上前,瞄准,射击!”
第二排的火铳兵上前几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射击。
“放箭!”
与此同时,金兵的弓弩手开始射击,羽箭遮天蔽日,向着火铳大阵射来。几乎是同一时间,双方前排,不断的有士兵倒下,倒下的士兵无暇顾及,后排的士兵随即补上。
忠义军火铳声不绝,金兵的羽箭矢也是呼啸不断,在六七十米的狭窄范围之内,双方你来我往,硝烟弥漫,布满了天空。每时每刻都有人丧失生命,每时每刻都有人倒地不起。
双方互射不断,随着时间的推移,忠义军火铳兵的伤亡越来越小,火铳兵只需扣动板机,金兵弓弩手的力气随着持续的射击消逝,射击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弓弩手们渐渐变得力不从心,软绵无力。
忠义军的火铳越打越熟练,越射越密集,正面的金兵死伤大半,到达了三四十步的距离,却再也突不进去。他们尸集如山,死伤累累,伤亡变的越来越大。
“徐进!”
军令下达,朱甚端着火铳,一边射击,一边和旁边的同袍一起迈步前进,眼看着对面的金兵不断被射翻在地,死伤无数,脸上惊慌的神情清晰可见。
眼光扫及,无数医护兵抬着伤兵们急匆匆向后而去,其中一个似乎是董中华。经过身旁时,发现董中华只是肩部中箭,而且已经医护兵已经做了急救处理,朱甚心里,这才轻松了下来。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看着无数火铳兵同袍徐徐而进,大阵中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补上,视死如归,无所畏惧,朱甚不由得眼圈发红,先贤古诗轻声吐出。
他端着火铳,目光坚定,一边射击,一边和万千火铳兵将士一样,迈步向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