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战场之上变幻无常,各安天命,但是张胜的惨死,显然激起了一众宋军骑士的怒火。
“兄弟们,灭了这些番贼,为张胜兄弟报仇!”
董先心如刀割,他后面的宋军骑士都是眼睛血红,众军疯狂打马,向乌古乃等人追去。众人形成一个箭矢阵形,角弓在手,嗷嗷怪叫着,疯狂向前凿去。
“不留活口!”
董先一马当先,眼神狰狞,众军箭矢齐发,女真骑士跌下马一片,紧跟着,战马从他们跌下的身子上踩了过去。
“狗日的宋军!”
乌古乃眼神痛苦。女真骑士被宋军血腥射杀,他却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心里仿佛在流血。
他本就只带了一个谋克的骑士出来。对方的骑兵数量远远大于他的部下。这一阵舍命的拼杀,他的部下已是只剩下了五六十人。
他若是就此离去,对方很快会追上前方的完颜宗辅。如今看来,只能拼命阻止这支宋军了。
“勇士们,一起上,跟宋狗拼了!”
眼看对方的骑阵奔腾而来。乌古乃也是一挥手里的铁棒,怒喝着迎了上去。
双方的骑阵瞬间碰上,各自倒下一片,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斗,就此拉开。
董先和乌古乃相遇,他迎头一刀劈下,乌古乃铁棒相迎,刀棒相交,火花四溅。
两名宋将一左一右,长枪直刺,直奔乌古乃的腋下而来。
乌古乃轮圆了铁棒,奋力荡开两支长枪。董先一刀劈了下去,乌古乃手忙脚乱,双腿猛夹战马。
战马吃痛向前,董先的刀狠狠地劈在了乌古乃的战马后臀。战马吃痛,一声悲鸣,倒了下去。
乌古乃被摔下马去,刚想爬起来,肩部和腿上一痛,宋军的两支长枪已经分别扎进了他的肩膀上和大腿上,力量之大,深可及骨,让他痛的不由得大叫了出来。
而另外一把大刀,力劈华山,狠狠的劈在了乌古乃的胸甲处。
乌古乃胸甲破裂,胸口被劈开,鲜血如喷泉一样射了出来。
眼看主将被劈于马下。女真骑兵纷纷惊叫,士气为之一夺。宋军骑兵奋起余勇,把一个个的女真骑士砍刺下马来。
董先割下乌古乃的首级,来到张胜的身边,却发现他双目圆睁,已经气绝。
“张胜兄弟,哥哥对不起你啊!”
董先垂头失声痛哭。一场痛痛快快的追击战,却折了军中一员大将,他如何向张横交代,如何向王松交代?
董先把乌古乃的人头放在张胜的怀中,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上了战马,打马狂奔,尾随完颜宗辅的骑兵而去。
原野上,不断有整队金兵被分割、包围,随即被歼灭、投降。刀枪铠甲、火炮器械,金银财物,扔的到处都是。放眼看去,到处都是追逐和被追逐的人群。
溃兵们舍命狂奔,许多人被裹挟着而去。途中有不少人被挤倒、推倒,一旦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被踩死在路上。
忠义军的士卒不断地甩出震天雷,前面逃窜的金兵纷纷倒地。后面的小炮又被运了上来,不断地朝着成规模的金兵发射炮弹。
随着时间的推移,金兵的死伤越来越大,反抗也一点点丧失,终于,溃兵如洪水决堤一般,四散而逃,漫山遍野,完全没有了建制和方向。
大名府的城墙下,除了横七竖八的尸体和遍地的狼藉,以及一些人数不多的、犹自呻吟的马匹和伤员,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大宋万岁!”
城墙上一名宋兵情不自禁地大声喊了出来,却遭到周围人的一片白眼。
“大宋个屁!要不是赵佶那昏君,还有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头巾,河北怎么会割让给番贼!”
“昏君奸臣,早都滚到江南去了,这里哪有大宋!”
“就是就是! 连两河都割给了番贼,这里又有什么大宋! 只有王相公和他的忠义军!”
一顿嘈杂声之后,赵邦杰站了出来,大声喊了起来。
“兄弟们,大家跟我一起喊,王相公威武! 王相公万岁!”
周围的宋军都是一愣,随即一起大喊了起来。
“王相公万岁! 王相公万岁!”
城墙上如潮般的呐喊声,让城外的王松不由得一愣。
马扩使了一个眼色,旁边的卫士率先大声喊了起来。
“王相公威武! 王相公万岁!”
他这一喊,周围的将士纷纷举起手里的刀枪,跟着喊了起来。
“王相公威武! 王相公万岁!”
城外的忠义军将士都是喊了起来,他们一起呐喊,声震云霄。
岳飞正走在下城的台阶上,听到城外城上雷鸣般的呐喊声,心头巨震,恍然若失。
被捆绑俘虏的董才轻轻摇了摇头。宋人有如此英雄,女真人以后的日子,难过了。
“王松,你又算什么英雄! 你指使将士滥杀无辜,百姓死伤无数,你又算哪门子的英雄?”
一个头发剃成女真人样式的宋人汉子站了出来,他手指着王松,大声怒喝道。
在他的身旁,一个40多岁同样发式的汉子腹部都是鲜血,眼睛紧闭,显然已经气绝。
刚才的一顿炮击,他爹不慎被火炮击中,当场丧命。
王松看来年轻汉子一眼,眼神冰冷,心中厌恶至极。
“把这厮捆了,押下去!”
马扩上来,大声怒喝了起来。要做道德帝,却要赔上大军的成败,以及数万将士的性命,简直是恬不知耻。
卫士怒不可遏,上前一枪杆,打的年轻汉子跪倒在地,跟着老拳相向。
“够了,都住手!”
马扩看王松脸色铁青,马上下令卫士停手。
“王松,你还我爹的命来。我和你拼了!”
年轻汉子悲愤不已,想要找王松拼命,却被上前的军士死死按住。
“放开他!”
王松大声吼了起来。军士面面相觑,放开了年轻汉子。
“你要找我拼命,你被压在女真人营中的时候,为什么不找他们拼命?”
王松怒声喝道,脸色铁青。
“我……”
年轻汉子面红耳赤,却是说不出话来。
“我忠义军将士和番子大战,死伤无数,那些阵亡将士的性命,谁来偿还?”
年轻汉子脸上阴晴不定,周围的百姓脸色灰白,一言不发。
“本官下令开炮,那是迫不得已! 若是任由你等冲乱了战阵,番子趁机攻击,我忠义军数万将士的性命不保,大名府的百姓又将遭受蹂躏,他们的家人又要找谁去拼命?”
他手指着周围惶惶不安的百姓,大声怒喝道。
“你们落在番子手里,要么被杀,要么被像奴隶一样卖掉,生不如死。我军刚才炮击,你们死伤了300多人,其余的1000多人却被救了回来。你们应该感谢我们的将士。你们的命是命,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百姓们面面相觑,全部跪了一地,一起磕头喊了起来。
“王相公,活菩萨!”
“王相公是好人,不要怪他,要怪就怪番子!”
年轻汉子脸色大变,片刻才跪了下来,磕头道:“王相公,小人悲愤之余,口不择言,还望王相公不要怪罪。”
“滚开,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卫士们愤怒不已,上前就是一脚。刚才年轻汉子出言侮辱了王松,他们个个都是心中不平。王松在他们心中,可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都退下,无需多言!”
王松斥退卫士,扶起了年轻汉子,大声对跪着的百姓喊道。
“乡亲们,都起来吧! 看到你们死伤,本官心里也是心如刀绞。可是一旦战败,死伤的可就是千军万马,数十万百姓,本官是迫不得已。要怪就怪番子烧杀抢掠,残害百姓!本官向你们保证,一定会把番子赶出河北,还大家一个清平世界!”
“王相公万岁!”
百姓们一起磕头,大声呐喊,城上城外的将士们,都是热血沸腾,人人变了颜色。
董才面色苍白。王松如此做法,尽得民心,看来这河北,真的要变天了。
宽阔的官道上,完颜宗辅在一众女真骑士的簇拥之下,如行尸走肉,舍命奔走。
收拾了一下心情,略略回头看了一下身后追随的女真铁骑,完颜宗辅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数万大军,后面追随的人数,不超出两千之数,汉儿无一人跟随,一军主帅的董才,也是踪迹全无
几天前,自己还手握数万雄兵,操控中路大军。如今……
看着身边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女真勇士,完颜宗辅一声哀叹,什么时候,纵横天下、望风披靡的女真骑士,也这么狼狈不堪?
逃窜途中,不断有部下出去阻挡追击的宋兵,却都没有回来,就连乌古乃也不例外。
完颜宗辅心头黯然,这些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完颜宗辅后悔莫及,他不该这样使用添油战术,这不等于让女真骑士各自为战,以寡敌众,白白损失吗?
“吁吁!”
完颜宗辅勒住了战马,周围的女真骑士看到统帅停下,也都是一起停下,等候大帅的军令。
“女真勇士们,与其这样悲惨离开,不如痛快杀回去。宋人没有多少骑兵,那里架得住咱们女真勇士的冲击。众军和我一起,杀宋狗个措手不及!”
一番慷慨激昂、热血沸腾的演讲,却没有换来意料中的群起而应之。女真骑士个个脸色苍白,面面相觑。
乌林泰欲轻声道:“元帅,宋人的火炮能打出几里。咱们回去硬碰硬,恐怕会无功而返。”
听到乌林泰欲这样说,旁边的万户长沃鲁也言道: “元帅,忠义军可不是浪得虚名。府州一战,一万多最精锐的女真勇士丧命疆场。咱们今日损兵折将,还是等来日兵强马壮,再来对付王松这厮。”
完颜宗辅心里暗叹,今日一战,诸军已经失去了士气,只有待来日重整旗鼓,择日重战了。
王松可不是大宋禁军,部下不仅训练有素,而且火器犀利,他若是真的回去,恐怕讨不了任何好处。
完颜宗辅微微叹了一声:“粘罕,我却是该如何对你?”
完颜宗瀚的大儿子完颜设和马去年在林洺镇陨身。今日,他的小儿子完颜斜保又死在宋军的火器之下。完颜宗瀚是没有半分指望了。
完颜宗辅打马而去,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紧紧跟上。
如今已经不是报不报仇的问题,而是能否安全离开这里,宋军的追兵就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