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征凝思半晌。
凉薄的唇扬起说出的话倒是有几分温度，“当然。”
唐悦看着他那张温润俊美的脸出了神，等再回过神的时候，霍明征已经进入洗手间换了一身浅色西装出来。
“有需要，就联系我。”
霍明征撂下这句话，又离开了病房。
唐悦的哦字才开口，病房门已经关上，眼前霍明征已经没了影。
不知为何。
人刚走，她就有点……
舍不得了。
真是！
欠虐体质。
……
中午，傅淮之和霍明征碰面。
霍明征是从警察局过来的，对方想要调解，他不但不同意，坚决提起诉讼，且将对方恶意伤人的罪名，多扣了几个。
诈骗及杀人。
傅淮之：“他们招惹你，算是自掘坟墓。”
都知道他是律政界常胜将军，面对罪恶时更能发挥铁面无情的一面。
霍明征薄唇冷勾，“的确是自寻死路，不值得同情。”
傅淮之眸色漆黑深邃，如同深潭黑不见底，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勾起他的情绪。
“发生这么大的事，唐家知道了么？”
霍明征古井无波的眼神轻微滚动，“暂时不知。”
“什么打算？”
傅淮之身体往前，拿起面前桌子上的咖啡。
霍明征略微沉吟，“到底是人家的掌上明珠，瞒不了多久。”
言下之意，总要坦白的。
傅淮之轻笑，“小心对方拿捏这件事，逼婚。”
多半是句开玩笑话。
却让霍明征认真思考了。
脑海闪现昨晚唐悦义无反顾冲出来挡刀子的画面，他的心猛地鼓了一下，流淌着陌生的暖意。
唐悦这个人，似乎跟想象中的，不同。
傅淮之注意到他出了神，心照不宣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言归正传。
“对于安灿他们的罪过，我不否定，明日他们就会离开江城，不如，你们见一面谈？”
霍明征回过神，对上傅淮之询问的眼神，眸色一沉，“就这么轻易放他们回去，我对不起自己这个身份。”
“是这样没错，那我们就谈谈。”
一道女声响起，安灿的身影干脆利落出现在他们面前。
看见她的到来，霍明征懂了。
这是傅淮之的安排。
“可以，谈。”
……
傅淮之是没必要待下去了，让他们私下谈，他回去老宅，亲自接江晚意去医院做检查。
这次是做b超。
检查不到十分钟，拿到了结果，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肚子疼怕会有点前期身体排斥。
最重要的还是以休息为主，以免发生流产的危机。
江晚意不敢不引起重视，连连答应。
傅淮之握着她的手，手指摩挲她的手背温声安慰，“没什么，不用过于担心，只要乖乖休息，不会有事。”
江晚意嗯了声，两人连同保镖一同乘坐电梯下楼。
抵达一楼停车场。
傅淮之打电话吩咐司机开车过来，接着江晚意也接到沈曼的来电。
“晚晚，你怎么了？听佣人说你去医院了，没什么事吧？”
江晚意回话，“只是简单做个检查，我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沈曼这才松口气，“没事就好，我还以为怎么了，我过来没见着人，又说你去医院了，差点没把我吓死。”
江晚意感受到她的关心，心里一暖，轻笑，“我现在就回去，你等我。”
挂了电话后，江晚意脸上还有没散去的笑意。
傅淮之偏头看着她明媚的笑脸，眼神宠溺且半开玩笑：“有时候真怀疑，你和沈曼才是真爱。”
江晚意被他打败了，笑得眉眼弯弯，“那也没什么不行的。”
傅淮之却一点不恼，把她的手十指紧扣，抬起来放在嘴边在她手背上爱不释手的吻了吻。
……
半个多小时，抵达老宅。
沈曼和佣人正在一起学做点心，身上挂着围裙，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没了以前张扬的美艳，更多的是温婉娴静。
尤其头发挽起一半，夹上一个蝴蝶结的夹子，气质温温柔柔，很有几分贤惠的味道。
江晚意快步进入开放式厨房，“在做什么好吃的？我也来。”
“三少夫人，是红糖红枣糕，还有马蹄糕，好几样呢。”佣人恭敬回话。
沈曼看向她，手心里还染着白白的一层粉，“你现在是国宝，最要做的是休息，去吧，等我学好了，你尝尝我的手艺。”
江晚意无可奈何，“好，那我就负责吃。”
她离开厨房走出客厅，傅淮之又在听电话，这几天电话尤其多，似乎忙不完。
听了没两分钟又挂了，面容冷峻淡冷，还带着几分凉薄，分不出喜怒，却也绝对不开心。
江晚意走近，“是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要不你去处理，不用专门回来陪我。”
电话是公司那边打来的，尤其最近张家和秦家相继出事，傅氏集团以最快的速度，吸纳了不少他们的资源。
事情太多，需要他签字等等。
“等忙完这一阵，就能好好陪你了。”
傅淮之凝视她的脸，抱歉道，“晚晚，你会怪我吗？”
“说什么呢，当然不会了。”江晚意温顺的不得了。
她还是分得清缓重轻急的。
“谢谢你的谅解，晚晚。”
傅淮之俯身，低头在她鼻尖上亲了亲，还不够，又亲了亲她的唇，充满浓浓的不舍，却还是离开了老宅。
江晚意却很暖心，心疼傅淮之之余，又很骄傲。
她爱的男人，便是如此优秀。
……
高级会所包厢。
安灿和霍明征的谈话也才开始而已。
“这么说，霍律师是一定要我付出代价了？”安灿手指玩着杯子口，轻轻的顺着杯子口来回花圈。
霍律师不容商量的冷漠口吻，“你们做了什么事，心知肚明，该付的代价，自然也不能少。”
“哦？是吗？做了什么？”
安灿身体往后靠，饶有兴味勾起红唇，“不知道的，还以为霍律师才是警察。”
霍律师声音冰凉，“都是为了正义罢了。”
“正义，需要证据的。”
安灿俯身靠前，一双清冷凌厉的眸子直勾勾锁着霍明征的脸，“你们追求的正义到最后，不就是让张哲岭害死一个又一个的人么？”
霍明征蹙眉。
“他犯了错，所以需要法律的制裁。”
“所以付出代价的人也不少，一个闫法官，还有其他的工作人员，这就是，墨守成规的代价。”
安灿字字犀利，怼的霍明征如同上了战场。
霍明征并未被她冠冕堂皇的这一套带偏，“这个世界不需要所谓的地狱判官，张哲岭即便没死，他最终依然逃不过正义的处决。”
安灿并不想跟他废话，站了起身，“霍律师既然认为我有错，那就最好在明天我走之前，找到证据，否则这辈子，可能就没机会了。”
她抬脚就走，满身都是高傲的气息。
霍明征眸色微沉，绷着面容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
安灿离开后，瞥见对面有一抹行踪诡异的身影。
她冷冽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对方的视线是她背后走出来的霍明征，安灿觉得有意思极了，回头看了眼霍明征，再看那道身影的时候，那人已经消失。
从刚才那身影的体型来判断，即便戴着帽子，裹得严严实实，也看得出是个女人。
情债？
真是有意思呢。
安灿不管站在身后盯着她看的霍明征，走到马路边的重型机车前，戴上安全帽，嗖的一声，离开。
……
开了一段路，有电话进来，她划开手机接听，连接上了耳朵里的蓝牙耳机。
“查到了？”
“老大，张夫人因为张家的事，也来了江城，目前在云朵酒店入住。”
“知道了。”
罗克不放心，“老大，我们明天就要撤了，你小心点。”
“放心。”
安灿挂了电话，拧足了油门，不出一会儿来到了云朵酒店，进入电梯，直达张夫人所住的房间门口。
她敲门，里面没有回应。
她继续敲了几下，对方才迟迟颤声开口，“谁？”
传出来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安灿知道对方正在透过猫眼看她，她面容平静冷淡，“我是张哲岭的朋友。”
里面又再沉默了会儿，才终于把门打开。
张夫人没了从前的高贵骄傲，如今脸上尽是悲伤憔悴。
尤其那双眼睛，因为整日整日以泪洗脸，红肿得像一对青蛙眼。
她怀疑的眼神看着安灿，“我怎么没见过你？”
安灿的气场很足，但在张夫人面前已经足够收敛了，她侧身进入房间内，看着装潢一般的套间，不得不感慨人生的变化之快。
张家出事之前，张夫人又岂会在这种套间窝着？
她快速扫视了一圈环境，开了口，“张哲岭的朋友那么多，你怎么可能全都认识。”
这是实话。
虽然张哲岭是张夫人的亲生儿子，可她却并不是很了解儿子，更不是很清楚他平时都在干什么。
如今人死了，却差点连个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张夫人顿时鼻子一酸，又要哭了，“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安灿也不废话，“张哲岭生前，在我这放了一笔钱，现在他人没了，这笔钱我理应拿来给你。”
张夫人震惊的捂住嘴，“他居然……连这个都安排好了？”
这小子，是从来没有想过要活着啊。
她就说，他这么执着要得到江晚意不是什么好事，如今看来，当初她说对了。
可这些，却又真的怪不得江晚意。
安灿转身看着她，拿出一张卡递给她，“这是他之前以你的名义所办理的一张银行卡，卡里的钱够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张夫人看着眼前的卡，想到最近发生的种种，哭得泣不成声。
“他这都能想到，怎么就，怎么就不能想开点！”
“他图什么啊！到底图什么啊！”
安灿看着她的眼泪，微微皱眉，却没有安慰的打算。
“拿着吧，这是他想要你好好活下去的最后一点孝心。”
张夫人颤抖着手接过来，安灿完成任务，抬脚就走。
就当……
是她为这一段不敬业的职业生涯所做的，唯一一点善意吧。
在张哲岭的事情上，她的确不厚道。
可她，并不后悔。
安灿把门打开，刚要走，背后响起张夫人哭声的一句，“谢谢你。”
安灿动作停顿，并未说什么，走出去把门关上，走在走廊的每一步，都是在给良心找回一丝丝安慰。
……
霍明征在律所忙到下午六点，才后知后觉这么晚了。
律所的人还有很多没离开，他想起还在医院的唐悦，考虑再三打去电话关心。
“吃过了么？”
霍明征温柔的声音传来，刚要把一块肉吃进去的唐悦，立刻放下了筷子。
“没有。”
“怎么不吃？”
唐悦犹豫的看了眼旁边的护工，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没胃口。”
护工阿姨：……
护工阿姨笑着离开病房，腾出私人空间给他们打电话。
霍明征皱了皱眉，开口的话多了温度，“不吃不行，这样吧，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过去。”
“好啊，那你看着办吧，我好像是忌腥辣的。”唐悦激动得不敢笑出来。
霍明征嗯了声，挂了电话。
唐悦激动得就差手舞足蹈，可扯到伤口，就立刻又老实了。
她急忙叫护工阿姨把吃的清理了，等待着霍明征的到来，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是那样的期待见到他。
……
然而，半个小时后，等来的不是霍明征，而是那满脸愤怒的父母。
唐尚文看着她这幅模样，脸色十分难看，“你又闯什么祸了？如果不是你妈说你一夜不归，我让助理把你找出来，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们住院这么大的事？”
刘佩看到唐悦受伤的模样，又心疼又无奈，“悦悦，你怎么会住院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唐悦没想到父母居然这么快就找到她了。
都怪她，住院忘记跟父母联系，凑巧又没听到他们打来的电话，一不留神就暴露了。
唐悦脑子一团乱，面对父母的到来有点束手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看看你，堂堂唐家千金小姐，却躺在医院，唐悦，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不懂事了！”唐尚文痛心疾首。
在他看来，女儿一向是乖巧懂事的形象，可最近一次次让他感到失望。
陌生的都快不认识这个女儿了。
唐悦口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是，我没有惹祸，就是个意外……”
唐尚文怒道：“你成天和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在一起，能不出事吗？你看看你，哪里还有半点千金小姐的样子！”
唐悦听到这句话脸色垮下来，“白白不是不三不四的朋友，她是对我最真心，对我最好的朋友！”
“爸，你不要总是对她有偏见！没钱的人不代表人品不好，而有钱的我们不见得多好。”
“就如你，现在正带着有色眼镜来批判她！不见得是什么好人！”
唐悦字字句句，极为犀利，激动之下，伤口尖锐的疼着，可她也顾不上了。
作为朋友，如果这都不护着莫白白，那就不配当她的朋友！
唐尚文勃然大怒，“唐悦！你说什么！你居然敢顶撞我！”
刘佩看父女两吵起来了，连忙拉开丈夫，“老爷，你干什么啊，悦悦都受伤了，你还对她发脾气，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唐尚文满面怒容，甩开她的手，“都是让你给惯的！”
唐悦伤口又疼了，疼得她额头冒冷汗，没有力气争吵了。
刘佩又来劝她，“悦悦，你也是的，发生这么大的事不跟家里说，现在爸爸也是关心你，你怎么能这么跟爸爸说话呢？”
唐悦疼得没说话，样子难受却忍着，不希望一会又被他们教训，可那疼痛感却越来越厉害，没有减缓的意思。
这时。
护工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大气不敢出，直到看到拎着吃的过来的霍明征，像是看到了救星似的跑过去。
“霍先生，你来了就好，里面在吵架。”
“吵架？”
“看样子，好像是唐小姐的父母，吵得凶着呢，你还是进去看看吧。”
霍明征长腿阔步，以最快的速度来到病房门口，推开门走了进去，入耳的是唐尚文愤怒指责的声音。
“不怪霍明征看不上你，就你这么不懂事的样子，就算嫁入霍家，也只是给我唐家丢人！”
“这些年，我悉心栽培你，没想到居然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唐尚文对唐悦最近的种种，简直大失所望。
唐悦红了眼，刚要反驳，却听到一道温和有力的声音响起，“唐总言重了。”
病房里的三人都同时愣住，朝门口的方向看去，看到一身浅色西装，长得俊美温润的男人，此刻也正看着他们。
“霍律师？”
唐悦低低呼出声音，唐尚文好奇的看了她一眼，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唐悦闯祸了。
他当即面色愈加严厉，来到霍明征身旁，“世侄，我这女儿是不是闯出什么祸了？”
霍明征是律师，本来和唐悦就不熟，他并没想到霍明征在这出现，完全是来看唐悦的，只以为是唐悦惹上什么官司了。
“我这个女儿，真的是……”
唐尚文失望道，“是我没能好好教养她，让你看笑话了。”
刘佩跟唐尚文的想法差不多，看着霍明征担心不已，“是啊，世侄，悦悦到底碰上什么官司了？”
霍明征看着两人这个态度，微微蹙眉，似乎明白为什么唐悦人前人后两个模样了。
他来到病床边，把吃的放在病床上的桌台上，睨着唐悦，“怎么没说实话？”
唐悦一双眼睛往上抬起看他，如鲠在喉，“我……”
霍明征看她这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心口一紧，下意识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没事，我来解释。”
这动作，宠溺又温柔。
就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互动。
唐悦怔怔看着他，仿佛眼前的男人身上笼罩着一层碎光，衬托的他愈发帅气勾人。
好暖的男人。
唐尚文和刘佩对视一眼。
这是什么情况？
疑惑之时，霍明征偏头看向他们，面色温淡有礼，“唐悦并没有惹祸，相反，是她见义勇为，出手相助帮了我，我才没有受伤。”
什么？
唐尚文不可思议，“唐悦是为了你才受伤的？”
刘佩也不敢相信听到的，可她却感到开心，“你是说，我们悦悦没有闯祸？你来这里不是因为她惹上什么官司，反而是她帮了你了？”
“没错。”
在他们那充满震惊的目光之下，霍明征把事情的大概跟他们说了一遍，当然，也掩盖了唐悦和朋友去那玩的事。
“你们误会她了。”
霍明征最后总结了一句。
唐尚文松了口气，俨然忘了刚才对唐悦失望的态度，朗笑出声，“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唐悦能帮到世侄，是好事一桩。”
刘佩没好气看他一眼，“你看看你，刚才对女儿这种态度，你误会她了……”
唐悦面无表情坐着，心里对父亲依然是有气的。
她从来都不喜欢唐家如此势利眼的家风。
唐尚文面露尴尬之色，对唐悦尴尬的笑了笑，“唐悦，你也真是的，刚才怎么不跟爸爸解释？”
“你没给我机会。”唐悦没好气道。
唐尚文却并不觉得自己错了，“好好好，是爸爸误会你了，爸爸错了，好不好？你别生爸爸的气。”
唐悦偏开头，不想理他。
这让唐尚文更尴尬了。
霍明征温声道：“说到底，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没有及时通知二位。”
“唐悦是为了我才受伤，她在这住院，我会安排人好好照料着，二位尽可放心。”
有了霍明征的一番保证，唐尚文忽然想到了什么，索性找借口，拉着刘佩一起离开。
刘佩本来还不想走的，耐不住丈夫的强势。
离开前，唐尚文还专门叮嘱道：“既然有世侄安排好了，那我们也就放心了。”
“不过，世侄可要好好照顾我们女儿，她从小就怕疼，我们不在她身边，就麻烦世侄多陪陪她了。”
霍明征颔首，“二位放心。”
唐尚文拉着刘佩一起离开。
人一走，唐悦感觉世界都清净了，她对霍明征说了句谢谢，“要不是你及时赶来，今天这事算是没完了。”
霍明征面色温和，“这件事，我很抱歉，给你造成麻烦了。”
看着霍明征这温和有礼的态度，想起刚才父母离开时的样子，唐悦自嘲一笑：“麻烦什么啊，他们巴不得我发生这种事，不然哪来的机会接触你呢。”
霍明征脸色微微一滞，“什么？”
唐悦摸了摸后脖子，躲开他的视线。
总不能说，爸妈可能会因为这件事，赖上他吧？
以霍明征的为人，怎么可能会被她的父母要挟到报恩，就答应他们结婚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