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顺理成章
夏日天黑得迟，连灌了好几碗催产药后，孙贵人的孩子终于在黄昏时分生了下来。内室里，随着孙贵人一声惨叫，沈眉庄竟然听到了几声婴孩微弱的哭声，惊得她从玫瑰椅上一下子站了起来。
“采月，这是……”
可是这几声哭声很快就没了。不一会儿，芳若从内室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那个她带过来的接生嬷嬷，手里抱着一团安静的用小被子裹起来的东西，想必便是那个孩子了。
“回娘娘，孙贵人产下一个男婴，可孩子出生太早，胎力不足，已经……去世了。”
沈眉庄袖管下的手无声地把绢帕揉成了一团，捏在手里，她点点头：“知道了，小厦子已经去了勤政殿请御驾，把孩子抱下去准备着吧。”
芳若福了福身，面露犹豫：“是。娘娘，孙贵人说，想看一眼孩子。”
思量了一会儿，沈眉庄终于颔首道：“让嬷嬷抱进去吧，只看一眼就行，孩子已经没了，不必多做留恋。”
嬷嬷抱着孩子进去没一会儿，孙贵人凄厉的哭声就传了出来，但没哭两声就变成了低哑的呜咽声。沈眉庄无奈地摇了摇头，想来她是被御前的人捂住嘴了。这孩子身份未明，皇帝盛怒，是不能听见哭声的。
皇帝的御驾一刻钟出头便到了。他沉着脸，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沈眉庄从正座上起身行礼，让出位置给皇帝坐下，自己站在旁边。皇帝挥了挥手，手中念珠的穗子一晃，芳若带着嬷嬷把孩子站在一旁，采月接了一碗水进来，嬷嬷把那孩子抱了过来，由温实初刺破手里，使劲捏了捏才出来几滴暗红的血。苏培盛从外边儿跑了进来，带来一根手指，往碗里挤了几滴血。
沈眉庄觉得恶心，微微别过目光，屋内的人个个屏声敛息，等了一会儿，温实初仔细瞧了那碗里的水，皱了皱，双手端过去给皇帝看。
皇帝只看了一眼，便咬着牙一手把那只碗拨翻在地，白色的瓷碗哐啷碎成几瓣，里边儿的东西撒了一地，温实初虽然被溅了一身，却动也不敢动，一直跪在地上。
无需多言，在场的各位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大家伙儿都垂着头，等着皇帝发落。皇帝手里的念珠转得飞快，他背着手快步在不大的外厅踱了几圈，终于忍不住冲进内室。孙贵人的嘴被宫女捂着，呜咽不断，但因为刚刚生产完，身子虚弱，她再挣扎也没办法抵抗宫女的力气。皇帝上前对着她就是一巴掌，而后死死盯着孙贵人那张被打出了血印的小脸，阴冷道：“孙贵人孕中摔倒，导致小产，保护皇嗣不力，内疚不已，在朗吟阁自尽。但嫔妃自戕是大罪，其父革职，同其兄弟一起流放三千里，女眷变卖为奴。孙氏不得葬入妃陵。”
皇帝毫无表情地凑近孙贵人，凑到她耳边悄声道：“你那个奸夫已经被朕五马分尸拿去喂狗了，方才拿过来滴血验亲的便是他的手。你放心，朕一定会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的。”
言毕，皇帝嘴角勾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冷笑，站直了身，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内室。
不知道是极度的惊恐，还是想为自己的家人求情，孙贵人力气突然大了起来，按着她的宫女差点被她推倒。那宫女赶紧一边捂着她的嘴，一边整个身子压在孙贵人身上，又唤了几个宫人进来钳住孙贵人，才将她绑了起来。可是这一激动，孙贵人真的血崩了，身下刚换过的床单又被染红了。
听见里边儿的乱糟糟，皇帝一脸冷漠地交代沈眉庄：“不必再管她，你也辛苦了一天，交给底下人去办就好。”
“是，臣妾明白了。” 沈眉庄压住心里翻滚的不适，福了福身：“皇上也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切勿动气。”
皇帝伸手虚扶了一把沈眉庄，便转身离去了。
等皇帝走远了沈眉庄才扶着采月的手站起身来，望了一眼又开始进进出出的宫女们，吩咐小厦子把后事准备起来，便带着自己的人回镂月开云馆了。
“上回皇上生病，太医说他不能再动大怒，可没想到经历今日之事，皇上却无半分不妥，难道是温太医帮皇上调理好了？”
回到自己的地方能放心说话了，采月一边替沈眉庄揉着腿一边小声疑惑道。
沈眉庄闭着眼，身子随着采月的动作轻轻晃动，舒服地叹息了一声。
“皇上不过强撑着罢了。你瞧方才滴血验亲时，他的脸色黑透了。虽说也有生气的缘故，但我看他摔掉那碗水后手有些抖，不过他很快又攥紧了拳头掩饰过去罢了。对了，今日那碗水，都处理干净了吧？”
“娘娘放心，奴婢是亲自去接的水，皇上打翻了之后奴婢已经立即把碗的碎片收拾妥当，就连擦干地面也是咱们的人做的。剩下的那点儿白矾，回来后奴婢已经连带包着的纸一同丢进了烧水的炉子里烧掉了，没有让人看见。”
沈眉庄轻轻揉了揉自己眉心，松了口气：
“那就好。孙贵人被当场抓奸，无论她肚子里是不是皇上的孩子，她和这个孩子都一定活不成的。皇室血脉不容有误，咱们帮皇上下定了决心也好。你拿些我抄的经书去恩佑寺烧掉吧，再让师父们做场法事，就说宫里事多，去去晦气保平安即可。皇贵妃新丧，孙贵人和孩子也没保住，皇上不会不准的。”
“是，奴婢明日就去安排。”
。
孙贵人孩子骤然没了的事当晚就传遍了圆明园，对外只说是孙贵人觉得天热，自个儿在园子里玩，年轻不经事，一不小心就摔倒小产了。只是她血崩的事被捂得严严实实。第二日夜里，朗吟阁一个小宫女惊慌地大叫着跑了出来，说孙贵人伤心过度、割腕自尽了，据说自尽前还在寝室里对皇帝满口怨言，怨恨他因着四阿哥的婚事几日不来陪她，才连累她的孩子白白没了。于是皇帝的旨意顺理成章地下来了，孙贵人的母亲骤闻噩耗，竟然心悸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