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娃可听说过三坟?”屠桓见风吹雪睁开了眼睛,淡淡的问了一句。
风吹雪如实道:“听说过,没见过。”
屠桓笑了笑,毫不在意,缓缓开口道:“所谓三坟,便是黄帝、伏羲以及神农三大氏族,传下的修行总纲。”
风吹雪疑道:“可那时候还没有道家一脉。”
屠桓摆了摆手道:“你们那位祖师爷顶多算是二次借鉴,春秋传下的黄老之说,便是老子游历天下,再以黄帝传下的残篇为媒,总结精炼出来的道家法门。”说完,他看向风吹雪,语气古怪的道,“再说了三坟并也不仅仅是道家总纲。”
风吹雪驳道:“可是史料记载,黄帝的修行法门,乃是道家一脉。”
屠桓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但伏羲与神农据我所知皆非道家之人。”
风吹雪惊道:“那为何能合于一处?”
屠桓没有回答,而是直愣愣的盯着风吹雪。
风吹雪一愣,随即恍然。
先前屠桓说自己以道家真力行巫术之法,走出了前人未行之路。
于是风吹雪不确定的道:“那两位前辈修行的是巫术?”
屠桓道:“准确的说,伏羲,乃是巫族之人。”
风吹雪发现了其言语中的疙瘩,问道:“那神农氏?”
屠桓本想脱口而出,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只道了一句:“不太好说......”
风吹雪很知趣的没有勉强,总结道:“也就是说,三坟所记载的,乃是道家、巫术以及另一门您不好说的真法,三家的总纲?”
屠桓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点头道:“可以这么认为。”
风吹雪歪着头想了想,又道:“那与我的修行有何相干?”
屠桓苦笑道:“不谈神农氏,你以为三坟为何要将道家与巫术记载在一起?”
风吹雪很快想到了其中关键,顿时闭上了嘴。
她想起曾经与强良的一次吵闹,当时是萧复做了和事佬。
而那次吵闹的源头,便是道门与巫族的史料记载,有些对不上。
按照强良的说法,当年逐鹿之野,黄帝会盟,依靠自盘古传下的无上巫术方才击败蚩尤。
而风吹雪所翻阅的道门典籍则有言,老子开创道家一门,借鉴的便是黄帝传下的真法。
那黄帝到底修的是什么?
风吹雪结合今日屠桓之言,得出了一个结论,黄帝既然传下三坟,必然是三者都有修习。
所以才导致了巫族道门的两家之言大相径庭。
想到此处,风吹雪觉得自己有些大逆不道,毕竟涉及道门根源,不好妄下定论。于是她冷静了一番,问出了关键性问题:“天下万法,当真有壁垒存在么?”
屠桓一下子便想到了萧复,笑着道:“前几日有一少年来此,乃是你的好友,他便是最好的例证。”
风吹雪想起那本炼天壶神功,苦笑道:“他是例外。”
随即觉得有些不对,毕竟一行中还有个小和尚,一样的佛道双修,于是风吹雪又补了一句:“好像有两个例外,不过那是功法所致。”
紧接着,她又想起赵凝,好像也学了那本无相经,不仅是她,还有她的父亲,萧复的师父,这么多人似乎都有打破壁垒的能力。风吹雪顿时有些无语。
于是风吹雪肯定道:“是我眼界小了,他们根本不是例外。”她盯着屠桓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世间万法,本就没有壁垒,只是缺少一座桥梁,能够融汇沟通各家经脉走向的桥梁。”
而无相经,便是那座桥梁。她在心中补了一句。
屠桓眼中隐有欣喜之意,老怀大慰:“不错,黄帝便是身兼三坟,方能力压群雄。他可以,天下人自然也可以。”
风吹雪有些明白了屠桓的意思,询问道:“依前辈的意思,我可以试试巫族之法,将之与道家真气二者融会贯通?”
屠桓明显有耸动之意:“这可能是你能否堪破五境的关键。”
风吹雪突然觉得自己的道心有些不坚定,犹豫起来。
屠桓再次加码:“此等良机,可谓千古罕见,你如此天资,偏要走道门千年的老路,岂不可惜?再说了,道门出过几个五境?”
风吹雪觉得这厮绝对有夸大成分,没来由有些烦躁,道:“前辈不就是道门五境?”
屠桓老脸微红,义正言辞道:“我也是借鉴了异兽修行之法!不然学那些个兽语作甚!”
风吹雪的目光充满怀疑,但语气还是软了下来:“多谢前辈指点,晚辈还要再想想。”
顿了顿,她突然想到一事,尴尬道:“其实,今日来此,不是为了晚辈的修行。”
屠桓大笑:“定是为了那萧复小兄弟,是也不是?”
风吹雪没有否认:“从天池回来后,他便有些不对劲,如此惫懒之人,竟然开始闭关,并且有些颓丧。”
屠桓当然知道内情,但他显然没准备告诉风吹雪,憨笑道:“小女娃可别想从我这里套出什么,那是人家的家事。”
风吹雪一惊:“家事?”
屠桓这才知道自己还是说漏了嘴,立马有些悔不当初。
风吹雪肯定道:“是了,若非涉及他的身世,他也断不会如此。”
屠桓无奈道:“这可不是我说的。”
风吹雪立马起身就走,突然回眸,巧笑倩兮:“多谢前辈了。”
屠桓大窘,只觉得这小女娃笑起来的样子比刚才打架的态势可危险多了。
......
风吹雪回去之后,第一时间就把探到的消息告诉了赵凝。
赵凝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告诉了霍封居。
众所周知,霍封居与孟青依无话不谈,所以孟青依也知道了。
孟青依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需要问一下萧复最好的兄弟,不动的意见。
很快不动也知道了,他是个老实人,很会顾及他人感受。所以当他知道这个小团体里,只有洛羲这个小屁孩对此事还一无所知时,他理所当然的叫来了洛羲。
于是当晚入夜,霍封居的屋子里便聚满了人。
“都知道了?”霍封居难掩嘴角笑意,冷冷的道。
底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说话。
霍封居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唉,这.....这可如何是好?”
赵凝尴尬道:“我让你出主意,怎么出了这么个主意。”
霍封居大怒:“我可就告诉了青依一人!”
孟青依不好意思道:“我也就告诉了不动小师傅.....”
风吹雪打断了即将说话的不动,淡淡道:“一丘之貉,差不多得了。”
霍封居立马掉转枪头:“这事主要还是怪你,你不会自己解决?你告诉赵凝她能有什么招?”
风吹雪闻言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手已经摸上了剑鞘。
霍封居赶紧改口:“当然了,你敏锐发现问题,并且敢于求证,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风吹雪放下了手。
霍封居长舒一口气:“好了,说说吧,怎么让那小子主动跳出来?”
赵凝弱弱的道:“会不会不太好,要不咱就装不知道?”
霍封居大怒:“这怎么行?做兄弟的,既然知道了,当然要为其分担!”
风吹雪讥笑道:“你明明就是想知道内情,嘴角一直在笑,都没停过。”
霍封居气急:“那自然要知道,否则如何对症下药?”
洛羲听的云里雾里,问道:“为什么不直接问?”
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直勾勾的盯着洛羲。
洛羲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躲到了赵凝身后,颤声道:“你们要作甚!”
霍封居朝赵凝使了个眼色。
赵凝会意,转过身拍了拍洛羲的肩,不怀好意道:“别害怕,童言无忌嘛.......”
洛羲从未见过这个姐姐露出如此表情,当下有些警觉:“你们不会......?”
赵凝狡黠一笑:“是了,自然是你去问了。”
洛羲大喊:“我才不去!我是最怕他的!”
赵凝满不在乎道:“放心,这么多哥哥姐姐为你做主,小孩子说的话他不会放心上的。”
霍封居补充道:“洛羲啊,出来也这么久了,不说别的,这昆仑山如此奇景,天下又有几人能见到,你可算是来对了。”
洛羲点了点头:“确实千载难逢。”
霍封居阴险一笑:“进来可是大费周章,这出去.......”
洛羲大急:“你们可不能丢下我!”
霍封居嘿嘿一笑:“怎么会呢,只要你去探听些情况,我们定然会将你完璧归赵!”
洛羲小脸一苦,知道事已至此,就连对他最好的赵凝姐姐都有怂恿之意,恐怕此事已无回旋余地,只得弱弱的应了下来:“别吓唬我了,我去就是了......”
霍封居大喜:“快去快回!”
洛羲一愣:“现在?”
霍封居不满道:“当然是事不宜迟,否则你萧复哥哥心境崩碎,到时候牵扯修行出了问题,可是大事!”
洛羲闻言只能乖乖的朝萧复房间走去,步履沉重。
众人相视一眼,默契的开始运转真气。
自然是要偷听。
......
门被敲响了。
“怎么是你?”
“我.......我有话问你!”
“小屁孩子有什么好问,去找赵凝去。”
“等等!我问完一句话就走!”
“......行吧,赶紧的。”
“你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谁跟你说的?”
“哥哥姐姐们都知道了,我被抓了壮丁,才来问你的。”
“.......”
“你没事吧......”
“.......”
“你怎么不说话?”
“.......”
“你脸色好吓人......”
“我艹!”
但见一道披头散发的人影状若颠魔,一把推开洛羲,风风火火的便走了出来。
这一路火花带闪电,嘴里不停咒骂,直至站在霍封居跟前。
众人各自都背过头去,仿佛真的有什么自己的事要做一般。
萧复怒声道:“你们这是何意?!”
霍封居眼睛微眯,没有示弱,轻声道:“自家兄弟,自然要关心一二。”
萧复气道:“是屠桓那厮说的?”
霍封居瞥了一眼风吹雪,顶住了压力:“没有,是我们猜的。”
萧复道:“就算是猜的,你们现在这是作甚?”
霍封居白了他一眼,毫无愧疚之意:“你这白眼狼,大家看你状况不对劲,心里都想着关心你,发生了如此大事,你却闭口不谈,简直是太拿我们当外人。”
赵凝及时开口帮腔:“就是嘛,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才让洛羲去探探底。不就是身世嘛,又不是你自己选的,哪怕你家族再如何穷凶极恶,你也是我们患难与共的朋友啊。”
不动郑重点头道:“小僧也是这么以为的。”
萧复大怒:“谁跟你们说我的家世是穷凶极恶之徒了?”
赵凝一愣,弱弱的问道:“那你........?”
萧复无奈苦笑:“屠桓说了,我乃是方外之人。”
风吹雪奇道:“何为方外之人?”
萧复想了想,解释道:“其实他说的也没有那么清楚,大体意思就是说,我所谓的家族,不属于三教九流任何一脉。”
霍封居疑道:“这有什么好一惊一乍的,我爹也半点修为没有,便是普通百姓,自然不属在三教九流之中。”
萧复冷哼两声,叹道:“可是他看出了我的炼天壶邪功。”
霍封居反问:“那又如何?”
萧复头低了下去,嗫嚅道:“他说,我运使炼天壶邪功之时,会不由自主的激发自身精血族脉。”
霍封居闻言大惊:“你是说,这功法是你家的?!”
洛羲不晓得隐秘,自然一头雾水:“什么壶?”
赵凝赶紧以天色太晚为由,劝其回房睡觉。
萧复肯定道:“是这个意思,所以,他推断,我的父母也应该修炼了这门功法。”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言语,若真是如此,恐怕萧复的父母,还真离穷凶极恶不远。
但他们不知道,炼天壶邪功与无相经,本就是一体两生。
风吹雪最为冷静,在鸦雀无声之时,直接截道:“断不可能!”
萧复转过头,狐疑道:“这有什么不可能?”
风吹雪冷笑道:“近百年来,无此先例。”
这句话看似不严谨,却很有道理。
萧复没有说话,低头沉思。
霍封居想了想,叹道:“风姑娘一语道破关键,这事确实有些邪门。”
若是有修习炼天壶邪功之人,天资再差些也能吸取他人真气化为己用,绝非藉藉无名之辈。但朝廷史料百年内并无此相关事迹记载,风吹雪说出这话自然也代表了道门。
不动想了想补充道:“佛门内也并未听说此事。”
萧复自然知晓这三大派阀的权威,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那只有一种可能了,便是我的父母,也弄丢了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