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阁楼里传出了消息。
兴许是这些日子逛的腻了,萧复竟然开始闭关。
众人不疑有他,毕竟他已经停留养元境巅峰许久。赵凝便开始每日负责将饭菜做好了送到门外,可谓尽心尽力,萧复也算体验了一把贵族待遇。
只有风吹雪,听到霍封居宣布萧复闭关时,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
......
这几日,屠桓依旧盘坐于天池边。只不过,他的心有些乱。
原因当然是因为萧复,这个从昆仑山外来的少年,竟真的能让一个道家五境乱了心神。
屠桓的脑海中,一直浮现出当日的画面,挥之不去。
当他说出了自己对萧复身世的判断,便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孩子,神情由不可置信,慢慢转化为哀恸、悲伤、游移不定。
他似乎看到了一座坚毅向阳的山峰,轰然倒塌。
萧复离去的背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再没了神采奕奕的脊梁。
所以,屠桓很是苦恼,他不知道自己说出实情,究竟是对是错。
便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有一人来到了天池。
那是一道白衣出尘的倩影。
屠桓自然感受到了那股浑然天成的道家真气,凌厉且傲视天下群英。
来人自然是风吹雪。
风吹雪没有感受到屠桓的任何气息,若不是眼睛看到了那让人无法避开的壮硕身躯,她甚至没注意天池边有人。
随即,她理所当然的想到了昆仑山上那三个人的传说。
于是,她慢步向前,来到屠桓身前,恭敬问道:“敢问可是屠桓前辈?”
屠桓点了点头,笑着应对道:“小女娃便是这几日传的沸沸扬扬的风姑娘?”
风吹雪言道:“不敢当。”顿了顿,有些不确定的道,“前辈是道家一始境?”
毕竟风吹雪已是四境,让她感受不到任何气息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普通人未曾修行,二便是修为远超于她。
屠桓有些开心,答道:“原来这境界还是叫这个名字,萧复那小子当真是孤陋寡闻。”
风吹雪这才确定萧复果然来过。
既然来过,那萧复这几日的消极态度便很可能与之有关。
想到此处,风吹雪心中有些气恼,但鉴于屠桓极高的境界,很识相的没有表现出来。
她是骄傲,但不是傻。
风吹雪还未问及此事,屠桓率先又开了口:“不知小女娃年方多少?”
风吹雪愣了愣,答道:“已虚度二十三载。”
屠桓正式的看了风吹雪一眼,郁闷道:“果然人比人气死人,小女娃不仅长的俊俏,修为也比我当年高太多了。当今天下,恐怕是再无人能及你了。”
风吹雪有些不太适应这位前辈说话的方式,但又觉得莫名其妙的理所当然。
她终于想到,好像萧复也是这么说话的。
于是她谦虚道:“前辈修为通神,早已非人间之力,在下愧不敢当。”
屠桓笑了笑:“这有什么,我资质不好,整座昆仑山都知道,无非是活得久些,才占了便宜。”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笑容更是灿烂,“但小女娃也别太自信,我便认识一人,论天赋与你不相伯仲。”
风吹雪年少入道时,便已极为自信的认定自己乃是天下第一,如今听到这等说辞自然有些好奇:“敢问前辈是何人?”
屠桓心中暗笑,这小女娃果然还是对天下第一有些执念,终究是个孩子。
他轻咳了两声,淡淡道:“我认识的人不多,但天池神女恰好在此列。她入四境之时,比你还早一年,只是.......”他又认真看了风吹雪一眼,有些不想承认,但事实就在眼前,尴尬道,“只是底子没你厚,沉淀没你深。”
风吹雪心道好眼力,一下子便看出来自己厚积薄发的真气来源。
屠桓继续道:“你积累多年,导致真气凝练厚实,非同境可比,想必若真不顾一切破境,也会早许多时日。心性如此坚韧不燥,当真难得。”
风吹雪没有反驳,低头道了一句:“多谢前辈。”
屠桓不自觉的想起了曾经,天池神女的风华绝代之姿,有些手痒。但他毕竟也算个高人,不太好直言开口。
于是他脑子一转,兴致勃勃道:“小女娃,我身处昆仑山多年,好久不曾见过温良璞玉,恰好你我分属道家同根同源,倒是可以为你指点一二。”
风吹雪听到关于修行的事,一时忍不住,很是兴奋,便决定将萧复之事暂且放下,反正这厮没心没肺,估计也就几天闹腾。
她在修行方面,真的很善于说服自己。
于是,风吹雪恭敬的鞠了一躬,道:“确有难处详询。”
屠桓当然不想回答那些枯燥的问题,爽快道:“难不难处的,打了才知。”
风吹雪听闻此言,微有错愕,随即战意陡生!
屠桓有些羡慕的看着风吹雪战意勃发的眼神,这是自己从来未曾有过的眼神。
当然,他身为一个高手,只觉得有意思,倒没有任何惧怕之意。
风吹雪直起身子,眼中危险之色甚浓,她心中暗想,前辈初次见面便愿意指点,本非分内之举,已是关照至极。如此机会,自己定要好好珍惜。
所以,她决定只出一招。
因为她不想浪费前辈的时间。
片刻之后,整座昆仑山顶似乎都受到了风吹雪的影响,狂风大动!
屠桓就这么坐着,并未起身,他知道这小女娃在蓄势,他也看出了风吹雪的目的。
只此一招,汇集平生所学,劳烦指教!
屠桓的目光越来越欣赏,世间除了神女之外,竟真有如此妙人!
天地豁然变色!
风吹雪以强良的控雷巫术为手段,御使紫阴雷剑,融汇道家纯阴纯阳雷法相合,使出了她从未人前展示的最强杀招!
此招无名,却有诛仙之能!
惶惶天威凝聚,滚滚雷霆蕴藏,此刻的风吹雪仿佛天生天养,引得大衍之势的天平尽数朝其倾斜!
以四境之力,撼动天地之势,论此威能,天下已无出其右!
屠桓终于变色,眼中满是凝重。
他此刻居然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来自天地的悸意,竟是来自一个刚过四境的小姑娘!
于是,他稳稳的站起身,这是稳妥,亦是尊重!
紫阴雷剑在风吹雪手中已然放大十倍有余,她运起全身劲力,轰然劈下!
昆仑山巅,一时间竟被耀眼夺目的紫芒笼罩,遮天蔽日,压盖苍穹真芒!
屠桓壮硕的身躯,都在这天威怒雷下,显得如此渺小!
紫芒笼罩下,整座昆仑山已没有人能看清场间发生了什么!
.......
山腰的阁楼前,除了闭关的萧复,所有人都被满山的紫芒吸引,快步走了出来。
霍封居眉头紧皱,他有些担心,究竟是何人,竟能逼得风吹雪使出了全部实力!
一旁的六尾神色惊讶,她心中有数,先前切磋此女必然留手,但今日一瞧才发现,原来她全力施为之下,早已走在了自己的前面!
赵凝担忧的问道:“风姐姐怎么在山顶跟人打起来了?还这么大动静?”
六尾神情凝重的答道:“那是昆仑山天池方向,屠先生长居之地。”
霍封居问道:“昆仑山仅有的三个人之一?”
六尾点了点头。
霍封居立马小心翼翼的道:“他不会被打死吧?”
六尾闻言一愣,顿时白了他一眼:“风姑娘再强,也是四境修为,你们未免对其有些盲目自信。”
霍封居这才知道屠桓竟是五境高人,一时间尴尬万分。
......
天池之水被真气波及,连带着震荡起阵阵余波,但整座天池依旧如暴风雨下的苍天巨木,叶动却根深蒂固。
紫芒终于渐渐淡去,筋疲力尽的风吹雪勉强支撑着身体,握剑的手更是不自觉地抖动。
再看屠桓,已是退了两步。
两人目光相对,就这么凝视了许久。
突然,屠桓抚掌大笑:“好!好!好!”
风吹雪喘息极重,还是艰难的开了口:“不知好在何处?”
屠桓声音浑厚,传遍整座天池:“好魄力!好想法!以道家真法行巫术真意,竟真的走出了历代先贤未曾走过的道路!”
风吹雪气息微弱,但她还是想弄明白:“前半句听懂了,后半句没懂。”
屠桓探查了一番她的体内状况,笑道:“不急不急,说来话长,你且坐下调息,此时气血两虚,体内真气被挥霍一空,想必头脑也不够清明,还是等一等。”
风吹雪觉得有道理,在坐下之前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提醒了一句:“前辈可别走,在下调息无需太久。”
屠桓被这小女娃的心态逗的乐不可支:“我在此处多年,无其他地方可去,小女娃放心便是。”
风吹雪这才安静下来,端坐于地,闭上了双眸。
......
阁楼一处房间内,霍封居感受着体内的森然鬼气。在昆仑山待了一个月后,似乎那股森然的鬼气正在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乃是越来越蓬勃的人间正气。如同刚出生的婴儿般,嬉笑朝阳。
孟青依于此刻推门而入,端着一碗点心,娇笑着说道:“刚做的,快尝尝。”
霍封居眉头舒展,乖乖的吃了一口,含糊不清的道:“有件事我想不明白。”
孟青依没有答话,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因为她知道霍封居自己会往下说。
只听霍封居将点心咽下,接着道:“上了昆仑之后,我体内的鬼道煞气,正在越来越少。”
孟青依闻言神色一黯。
这本是好事,但她心中还是有些不舍,毕竟那股森然煞气,可能是阎罗留在世间的唯一一样东西了。
霍封居知道她在想什么,赶紧改口道:“但是剑还在,只是气息有些区别。”
孟青依白了他一眼,显然知道这厮在变着法儿安慰,也没有点破,想了想道:“其实这是正常的。”
霍封居盯着她,等着后文。
孟青依回想起当日的情景,喃喃道:“七宝齐聚,方成一剑,既然如此,必有主骨。”
霍封居道:“什么是主骨?”
孟青依道:“七种异宝皆是上品,修为再是通天的高人也无法使其融汇一处,所以,只能仰仗其中一件异宝的自身之威。”
霍封居有些听懂了:“你的意思是,七种宝物也有高下之分?”
孟青依点了点头:“那把一直留在昆仑山的朝天剑。”
霍封居疑道:“为何是那把剑?”
孟青依理所当然的道:“因为融合之后,还是剑。”
霍封居笑道:“这未免有些儿戏。”
孟青依嘿嘿一笑:“当日你我都在场,我不知你此刻体内状况,但重剑的散发出的气息,想必正在往朝天剑方向靠拢。”
霍封居一想还真是有些像。
孟青依接着道:“七宝中,只有朝天剑,未曾受外界风云之扰,常年栖于昆仑,最得其纯。既然赋予其混沌之名,想来也是当年鼎盛至极的妖族之物。如今这天下,异兽十之八九皆在昆仑山,自是有正统遗留。”
霍封居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怔怔的看着孟青依,问了一句:“你不难受?”
孟青依一愣,随即笑了:“鬼道也好,三教九流也罢,终究是人想出来的招,若你是担心鬼道一途再无根基,那也大可不必。”
顿了顿,孟青依沉思道:“如今看来,很可能是鬼道高人曾经上过昆仑山,得到了那些宝贝,从中发现了异宝之间的联系,继而花了大力气找寻匹配材料,但最终还是失败。如此一代又一代,直到父亲才将佛门轮回珠祭炼为鬼道之物,奇迹般的将之融合到了一起,甚至踏足了第五境。”
霍封居想了想:“其实这真的很了不起。”
孟青依闻言隐有喜色,她看向窗外的郁郁葱葱,怔怔道:“确实了不起......”
霍封居看着孟青依的样子,有些心疼,轻声道:“别想太多了,点心真的很好吃。”
孟青依心中一暖,转头看向那张坚毅的脸,心道:
“原来这厮不是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