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黄粱一梦,稚鸟难归途(一)
在这座地势险要,乱石嶙峋的高山野林中的每一日,都有人在死去。
九门、东北张家、汪家、乃至于那位,都在用手底下一条条人命,铺就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
直到第四日,申正下四刻。
像烈焰一样的夕阳在天边燃烧,将整座高山笼罩上一层不祥的暗红。
几只漆黑的乌鸦飞掠枯枝,发出尖锐的怪叫,刺得人心神不宁。
“佛爷,张起灵已经带人进入张家古楼,还请您下达命令。”半截李双手青筋鼓起,紧紧握住轮椅扶手,双目布满血丝,贪婪与阴狠在其中交缠。
张启山站在一块巨石上,拿着望远镜望向远方那处布满藤蔓荆棘的峭壁,霜冷漆黑的眸底也染上了暗红,只不过,在他眼底像血一样。
刮人的秋风呼啸不停,树上枯黄的叶子簌簌坠落,扰乱本就斑驳的树影与光线。
就在半截李心急如焚之际,这个掌控一切的男人终于开口,只不过他的眼神,令半截李莫名一滞。
“三爷,此次你若是不来,还能活多久?”
半截李已经被长生的欲望冲溃了理智,或者说他已然孤注一掷,别无选择,他刻意忽略了男人眼底的血色,与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佛爷早就看出来了,又何必多此一问?我有不得不来的理由,无论是为了李家,还是为了妻儿,长生奥秘都必须掌控在九门手里!”
张启山看着他,看到他眼底的狠决,薄冷的唇开始上扬,凌厉且难掩苍老的五官在血色燃烧的夕阳下,透露着病态强势以及同样的孤注一掷。
“三爷说的没错,长生奥秘必须掌控在九门手里!”
他最后深深看了眼半截李,挥手间下达一道指令,“九门余下众人,除去之前受伤者,其余人再分四分之三同三爷一起越过那处峭壁,进入张家古楼!”
“是,佛爷!”
回应的声音宛若骤起洪流,惊得乌鸦啼鸣,黑羽飘落。
原本只能看到枯藤树影的周遭,开始出现一个又一个犹如鬼魅的身影。
江落站在巨石下,眼底倏然迸发出坚毅冷芒,他仰头看向男人,轻声道:“佛爷,请您准许我一同前去。”
张启山眼皮微垂,从高处下望,背后是一片暗红天光,模糊的五官,显得有几分寡情。
可偏生,他唇边又漫出一点笑意:“去吧,将一切的秘密都带回来。”
江落看到他的笑,雪白下颚露出一抹短促又美好的笑容,就像烈阳下积雪消融,“佛爷,您之所愿,我必达成。”
……
在看到这座阴森古朴的张家古楼时,陈皮便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这是种生死存亡的直觉。
他看着最前方领路的张起灵,阴鸷苍白的脸色愈加沉凝,脑海里莫名闪现张启山设计的古潼京骗局,然而不等他细想。
红中阴冷的声音再次萦绕在他耳边:“跟紧二月红,其余不要管。”
说完,他便没了声音,仿佛是陈皮的幻觉。
自从二月红出现,红二出现的次数便少了许多,难不成他还畏惧他的兄长?
陈皮看向二月红,嘴角泛起冷意。
与此同时,处在前方的二月红竟也回头望向他……
……
戌初,下四刻。
距离进入张家古楼已经过去四个小时,后进入的半截李等人并未成功同张起灵的队伍会合,反而触发了各种阴毒的致命机关。
半截李脸色有些灰败,在此之前他已经服用三次药,他的神情明显越发急迫。
现在,他们一行人进入一处大概七十平米的石室,这间石室墙壁上绘满从淤泥中生长出的莲花,每一朵盛开的莲花旁都围满了身着锦绣衣袍的人俑。
火把与手电筒的灯光照明下,这些壁画流露着诡异。
绘制这些壁画所用的色彩鲜艳到令人看一眼就会感到生理性的不适。
人俑们的眼睛被画的极大,但眼球内却只有一点不到五分之一的黑眼仁。
“不,不对!它们有了变化!它们在动!”突然,一名离着画壁较近的伙计面露惊恐,拿着火把开始朝着画壁胡乱挥舞,“它们在墙里面跑,正朝着我们跑来!”
轰——
众人齐齐朝他看去,紧接着就瞧见极为阴邪的一幕,原本绘在周围画壁上的俑人,不知何时全部拥挤到惊悚叫嚷的伙计面前画壁上!
滋滋——
皮肉被烤焦的声音。
看起来像手臂的生物从画壁中伸出,抠住这名伙计的眼鼻。
“啊啊啊!三爷,三爷救我!”
不等众人反应,不过眨眼间,这名伙计便被拽入画壁内,被那些拥挤扭曲的俑人分食干净,空气中弥漫一股令人作呕的皮肉烤焦的血腥气。
“别动!所有人都别动,不要同它们长久对视!”半截李阴冷沙哑的嗓音响起,他呼吸愈发急促,视线不断在这些俑人点墨一样的眼仁上移动。
“这些东西是鬼符陀,你越动,它动的就越快,它们眼睛里面有……”
然而不等他说完,异变再起!
唰唰唰——
昏暗中,霎时无数泛着寒光的银针随着壁画中俑人鬼魅移动的点墨孔洞中射出。
“不好!保护三爷!”
“江副官!”
一直默不作声的江落鲛绡后眼神一凛,掌心成爪,一把抓住前方轮椅,几乎是没有任何借力,腾空而起。
半截李心下一惊,却在周围细小又凌厉的破空声中,做出最为有利的选择,他抓住扶手的双手青筋暴起,整个上半身牢牢贴靠在轮椅上。
一瞬间天旋地转,整个人连带着轮椅被倒贴在吊顶。
而下面那些没来及反应的伙计一时间死的死,伤的伤。
直到五息之后,那些银针才堪堪停止。
江落在凌乱的手电筒光束下,一直冷冷地看着下面这场单方面杀戮。
直到结束,他才松开手掌。
半截李同失去固定轮椅一起掉了下去,然而他很快反应过来,空中旋力,倒转己身,借力将轮椅甩正,砰的一声,稳稳落在地面。
江落从吊顶跳下,脸色发阴,看着恢复如常的诡异画壁,“莲花生淤泥,恶念心头起,污浊与洁净每每只有一线之隔,身死之人心怀恶念!”
半截李闻言猛地转头看向他,“江副官是什么意思?!”
江落揭开鲛绡,奇异双目冷若冰霜,早已撕掉在男人面前乖顺面具,居高临下看着半截李,忽而嗤笑:“三爷要死了,脑子也跟着浑了吗?”
存活的李家伙计立马围到半截李身前,朝着妖冶少年做出防御警惕的姿态。
而另外几家的伙计,却是满脸迟疑。
江落却对他们的举动,不甚在意。
他弯腰将脚边几乎要被银针扎成刺猬的尸体拽起,一把扯掉尸体上身衣物,露出刺满银针、还流着热气的鲜血的肌肤上那隐约可见凤凰图腾。
半截李等人见此一幕,面色又是猛然一变。
江落盯着半截李惊愕神情,露出嗤嘲恶笑,“他们自然是该死之人,三爷您躲在西北大漠当缩头乌龟这些年,李家已经被渗透成马蜂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