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菲利亚城外,新米洛堡沉浸在一片湿冷的冬雨中,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潮湿的寒意。天空灰蒙蒙的,雨丝绵绵不断地落在城墙与青石板上,汇聚成一道道细小的水流,缓缓滑落。
自从李漓住进那宏伟壮丽的赫利奥斯宫后,整个潘菲利亚地区的权力格局就像平静湖面上投入一颗巨石般,激起层层涟漪,开始发生微妙而又深刻的变化。贝尔特鲁德眼见局势有变,当机立断地带领着从米洛来的众多女眷们迅速搬离了摄政府内府这处是非之地,一路风尘仆仆地回到了新米洛堡。这座城堡虽然不如摄政府内府那般奢华,但却能给她们提供一份相对宁静与安全的庇护所。
与此同时,赛琳娜也率领着一众随从果断地踏上归程,返回到了琉珅庄园。那里有着她熟悉的风景和亲信,或许只有在这片属于自己的领地上,她才能真正放松下来,思考应对当前复杂局势的策略。
而性格沉稳的古夫兰,则以怀孕需静养为由,携心腹随从暂时离开摄政府内府,返回灵犀营封地——鲁莱港。或许她确实对内府的纷扰日渐生厌,亦或是那些暗潮涌动的政治角力令她疲惫不堪。她不愿卷入,也不愿让自己成为棋局中的一颗随意摆放的棋子。于是,她决意远离这一切,寻一方能安心养胎、享受片刻宁静的净土。然而,比起外界所认定的“静养”之需,古夫兰更深层的考量显然不止于此。自怀孕以来,她行事愈发谨慎,警惕心也日益增强。她不愿自己身处权力斗争的风暴中心,更不愿与自己的军队相距过远。在这片变幻莫测的权力版图上,唯有牢牢掌控自己的力量,才能在风暴来临之时,稳住自己的立足之地。
至于朗希尔德,她依旧我行我素,丝毫不受婚姻的约束。无论是繁华喧嚣的潘菲利亚城,还是广阔无垠的原野,都留下了她自由穿梭的身影。对她而言,这场突如其来婚姻不过是旅途中的一处驿站,一个可以随时停留、稍作歇息的地方,根本无法束缚她那颗向往自由的心,也改变不了她早已习惯的随性生活。尤其是在她发现了在海湾里划着船去钓鱼的乐趣之后,她的兴趣更是彻底转移,甚至连去找李漓的念头都不曾浮现,完全沉浸在自己所钟爱的自由世界里。
与其他人不同,卢切扎尔自从李漓失踪后,卢切扎尔也随之消失,但她并非真正的失踪,而是被李锦云秘密扣押在潘菲利亚城外的乌卢尔斯农场。作为直接知晓李漓行踪的重要人物,她成了关键的监控对象,被小心翼翼地隐藏了起来,以防她的消息泄露或成为局势恶化的导火索。
此时此刻,位于新米洛堡那宽敞而庄重的大书房之中,四周墙壁上排列整齐的书架上堆满了厚重的书卷,它们就像沉默的智者,默默地见证着时间的流转和知识的积累。室内一片静谧,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以及贝尔特鲁德轻微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氛围。
熊熊燃烧的炉火欢快地跳跃着,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黑色的壁炉内壁,散发出温暖的光芒和热量,将室外的寒冷彻底隔绝开来。在这温馨的火光映照之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陈旧书籍与羊皮纸所独有的香气,那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智慧气息,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贝尔特鲁德身姿端庄地端坐在那张巨大的胡桃木书桌之前,她美丽的面庞被炉火映照着,显得格外专注而迷人。在她身旁站立着维奥朗,这位学识渊博、经验丰富的导师正耐心地引导着她研读那些古老的拉丁文典籍。每一行文字都像是隐藏着无数奥秘等待着她去探索和解开。
而在贝尔特鲁德周围,还有一群女眷们也一同身处这个充满书香气息的房间里。她们或是轻声低语交流着彼此感兴趣的话题;或是同样沉浸于手中书本带来的奇妙世界当中,安静地翻阅着页面,不时露出会心的微笑或者若有所思的神情。
然而,尽管此时的场景如此宁静祥和,但贝尔特鲁德内心深处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算起来,她已经连续好多天都未曾踏足过威风军校那个熟悉的地方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绪在她心头萦绕不去,让她感到莫名的烦躁和不安。她的眼皮时不时地会不由自主地跳动几下,这种奇怪的生理反应更令她心生忧虑,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即将降临一般。
不过,即便心中有着种种疑虑和担忧,贝尔特鲁德却并没有意识到情况可能已经发生了变化——尤其是关于李漓,或许是因为长久以来对丈夫的信任太过深厚,以至于贝尔特鲁德完全没有想到对方身上有可能出现任何异样之处。
贝尔特鲁德轻轻地用手指翻动着手中那泛黄的书页,目光专注地落在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文字之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眉头却逐渐紧蹙起来,终于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叹息声仿佛承载了无尽的懊悔与无奈,悠悠地飘散在了空气中。
“唉……要学的东西真的是太多、太多了啊!”贝尔特鲁德喃喃自语道,声音低沉而又沉重,“早知道从前就应该乖乖听从维奥朗老师的教诲,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学习知识才对呀。可那时年少轻狂的我,总是把老师的话当作耳旁风,自以为聪明过人,无需努力也能轻松应对一切。如今想来,真是愚蠢至极!”
说到此处,贝尔特鲁德不禁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她放下手中的书本,抬起头来,眼神有些迷茫地望向远方,似乎在回忆往昔那些被自己荒废掉的时光。
“就凭我这样浅薄的文化水平,居然还敢不自量力地去出任威风军校的校长,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贝尔特鲁德苦笑着自嘲,语气里透着几分懊恼和羞赧,“当时的我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会那么狂妄,以为自己能够胜任这份重任!明明连最基本的理论知识都掌握得不够扎实,又如何能担负起培养安托利亚未来军事人才的责任呢?”
维奥朗闻言,微微抬起头,俊美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然而眼底却透着一丝好奇。她轻轻合上手中的书卷,目光柔和地落在贝尔特鲁德身上,声音轻缓且带着一丝关怀:“公主殿下,不知是什么契机,让您突然对学习变得如此热衷?这可不像您以往的风格。”
就在这时,一旁站着的艾莎医生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疑惑和关切之意,她连忙插嘴说道:“没错啊,亲爱的公主殿下。要知道,您如今可是即将成为一名伟大的母亲啦!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为何您会将注意力转移到读书学习上面来了呢?依我之见,当前您最为重要之事应当是调养好自身的身体状况,确保腹中胎儿能够健康茁壮地成长才对啊!所以呀,您千万不要过于操劳和辛苦哦。至于学习这种事嘛,不妨等到日后再让咱们可爱的小宝宝去努力钻研吧,哈哈哈哈!”说完之后,艾莎医生不禁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先喝杯奶茶吧,公主。”洛伊沙将温热的杯子递到贝尔特鲁德面前,目光中满是关切。她轻轻点头,语气温和而坚定:“公主,您说得没错,眼下确实是个非常关键的时刻,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可千万别让自己太过劳累了。至于学问嘛,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补上,何必急于一时呢?”
可是这一次,贝尔特鲁德并没有如往常那般轻易地应和过去。只见她缓缓伸出手来,轻柔地摩挲着那已经高高隆起的小腹,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和坚毅之色。
贝尔特鲁德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语气平静但又充满力量地说道:“正是由于我马上就要成为一个母亲了,所以我才深深地感觉到自身的文化底蕴实在太过浅薄。等到未来某一天,我的孩子满怀好奇地跑来向我询问各种问题的时候,我究竟要如何作答呢?难道每回都让他或者她失望而归,只能去向他人寻求答案吗?不行,我绝对不能这样做!我衷心期望能够成为孩子人生道路上的首位引路人、启蒙者,而绝非那种面对孩子的疑问却一无所知、束手无策的母亲。”
艾丽莎贝塔微微抬起手,轻轻掩住樱桃般红润的嘴唇,随即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她那双宛如宝石般璀璨的眼眸闪烁着一丝狡黠,带着几分戏谑,半嗔半笑地调侃道:“哎呀呀,我亲爱的公主殿下!依我看,您倒不如干脆爽快些,直接把教育孩子这等重要的任务,完完全全托付给维奥朗老师好了!让她全权负责孩子的学业,这样一来,您可就能轻轻松松地省去许多烦恼,也不用被那些枯燥乏味的学问折磨得头疼了。”
艾丽莎贝塔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语气带着一丝调皮的戏谑:“毕竟嘛,学习这种事情,对于您这般高贵优雅的公主而言,似乎总显得有些不太相称呢!要知道,您从小就不怎么爱读书,就这一点,我可一直记忆犹新哦!”
说完,艾丽莎贝塔忍不住轻笑出声,仿佛已经料到贝尔特鲁德会如何反驳她。然而,她话音未落,贝尔特鲁德便微微挑起柳叶般的细长眉梢,唇角扬起一抹带着几分不服输的笑意,眼神中透出坚定的光芒。
“那怎么行呢!”贝尔特鲁德语气轻快,但言辞间却透着一股不容撼动的执拗,“诚然,维奥朗老师无疑会是孩子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导师。”
贝尔特鲁德的目光坚定而专注,像是在对艾丽莎贝塔宣告,又像是在对自己立下誓言:“我很清楚,自己的学习能力的确称不上出色,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付出加倍的努力!我可不想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成为一个只能笑着敷衍、却无法给予实质指导的母亲。”
贝尔特鲁德的话一出,屋内众人皆是一愣。一直以来,贝尔特鲁德给人的印象是洒脱、果敢,甚至有些随性,鲜少有人见她如此慎重地谈论未来。她对学业的态度转变,不仅仅是因为她个人的成长,更是因为即将迎来的母亲身份,让她肩上的责任感愈发沉重。
随后维奥朗微微一笑,露出一丝欣慰的神情:“公主,您的想法让我很欣慰。真正的教育不仅仅是书本知识,而是家长亲身的引导和陪伴。若您真心想学习,我自然乐意助您一臂之力。”
艾莎医生和洛伊沙对视了一眼,眼神里流露出几分认同和佩服。她们从未见过贝尔特鲁德如此坚定地谈论未来,而这一刻,她们似乎终于看到了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女子,正在逐渐蜕变、成长。
书房里,炉火燃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羊皮纸的气息,贝尔特鲁德刚刚放下书卷,正准备与维奥朗讨论下一卷的内容,突然,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沉稳而急切,在寂静的书房外尤为清晰,紧接着,门被敲响,力道不轻,带着几分迫切。
夏洛特推门而入,神色凝重,语气略显紧张:“公主!伊斯梅尔来了,他说有重要的事,必须单独向您汇报。”
贝尔特鲁德闻言,眉头微微皱起,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伊斯梅尔?那个阉人?他突然找我做什么?”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微微眯起,语气冷淡,“他说了是什么事吗?”
夏洛特摇了摇头,神情严肃:“他没透露具体内容,但反复强调事情十分紧急,务必要亲自见您。”
贝尔特鲁德低头沉吟了一瞬,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上轻敲了几下,片刻后,她语气淡然地说道:“让他去第二会客厅等我。我读完这一卷书再过去。如果他等不了,大可以自己离开。”她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反正,我可不想和他们东厂走得太近。”
艾丽莎贝塔微微侧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贝尔特鲁德,片刻后低声劝道:“公主,他既然如此急切,恐怕事情非同小可,我们不如先去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贝尔特鲁德微微垂眸,沉默片刻,如同一座静谧的雕塑,让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她缓缓地合上手中厚重的书卷,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遗珍,指尖轻拂过封皮,带着一丝若有所思的意味。随即,她自然地将书卷递向一旁的维奥朗,神色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自嘲。
“亲爱的维奥朗老师,请帮我记录一下,我刚刚读到这一卷了。”她的声音平静如水,却难掩几分无奈,“唉,自从怀孕后,我的记忆力变得越来越糟糕,真是让人烦心。”
维奥朗微微一笑,伸出双手,温和而细心地接过书卷。她的笑意淡雅而沉稳,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阳光,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他轻声回应道:“好的,尊贵的公主殿下。我会仔细记录您的阅读进度,并提前为您准备好下一卷的学习内容,确保您的学习不被中断。”他微微顿了顿,语气柔和却带着一丝劝慰,“不过,您现在还是先去见见伊斯梅尔吧,就当作是给自己放松一下,也让大脑稍微休息片刻。”
贝尔特鲁德微微点头,站起身,随手披上斗篷。虽然脸上依旧带着几分不耐,但眼神中已透出一丝隐隐的警觉。她并不喜欢伊斯梅尔,甚至对东厂的存在始终存有戒心。然而,她也清楚,这个阉人向来不会无事生非,若非真有紧要之事,他断不会冒着风雨而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神色,然后迈步朝第二会客厅走去。门外的细雨仍在绵绵不断地飘落,微风吹拂而过,带着冬日独有的湿寒,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消息不会令人愉快。她的步伐不紧不慢,但心头却隐隐浮现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