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凉,寒风凛冽,今年的冬天似乎迫不及待赶上秋天的脚步。守着偌大的庭院,看满庭零落沉泥,绕枝三匝的枯藤依旧缠绕着,只是藤无叶,枝枯易折,乌鸦踩断后,一阵阴森凄凉的惨叫,让姜雪时心神不宁。
还好有一个车夫,一个老妈子照顾着她的衣食住行,还是觉得日子特别的难熬,等不来夫君的来信,只听到疫情扩散的消息,心里那根绷紧的弦也断掉了。
明朗牵着牛吃着仅剩的一片青绿,一边拿着小棍子比划着,姜雪时时不时指点一二,在山坡上有一片草坪,她随意挨着老牛坐着,无聊的拔着野菊花,目光一直盯着程寂走时的路。
未想过等待的日子这么难熬,当初程寂等了自己那么久,现在换自己等他了。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你一定要平安的回来!”她摸着自己的肚子。
“阿财,阿财!你娘病了,你快回去!”村里人在田埂上叫唤着。
大家习惯叫明朗的小名,明朗听到这话拔腿就跑。
“师傅,你帮我看着老牛!”
姜雪时想都没想就应下了,只是替他担心他母亲的身体状况。
姜雪时等了许久,太阳快下山了也没见明朗再回来,风吹得更冷了,姜雪时牵着牛拿着小竹条赶回家。
牛嫂是一位勤快的妇人,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怕她回家饿着,炉火上煨着的鸡汤就没冷过。
“夫人可要开饭?”
姜雪时摇摇头,“你们饿了先吃着,我去阿财家看看。”
跟他们娘俩熟了之后,姜雪时也叫他小名。程寂走之前家里留了不少药材,兴许用得上。
听说她有心疾,时不时会发作,平时跟正常人没俩样,但发病时却像要死了一般。
“明家娘子,可喝过药了?”
阿财娘气息缓慢的答:“不碍事的,老毛病了,我们贱骨头,歇歇也就好了。听说阿财平日里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前些天我还误解你的好意,真是不好意思!”
阿财平日里很是活泼,看见娘亲这样也慌了,安静的坐在那里流着眼泪。自从爹死了以后,每当娘一发病就特别无助,总怕娘亲会离他而去。
姜雪时给阿财的二两银子,“阿财,你去把镇上的郎中请过来瞧瞧,缺什么药,我让宁叔陪你买去!”
阿财娘却不愿无功受禄,“夫人,这使不得我们娘俩从不欠别人东西,看大夫买药钱得多少年才能还给你!”她一激动,心口又难受了。
这辈子都不曾欠过别人东西,丈夫死后不曾改嫁,听到过多少闲言碎语,她从未跟任何一个男人私底下说过话,非必要不向人求助,独自一人将孩子带大。
女人的力量还是有限的,耕地这种活她一个人很难完成,所以既不求人帮忙,只向主人家借牛来用。
这一年到头能活下来都不容易,自己也没什么一技之长来挣银子养家,甚至都不曾再走出这个村子。
姜雪时见她这个样子,才彻底明白她的苦楚。所以她不再勉强,只是悄悄走出了房间,等她睡去后,悄悄请来郎中。
阿财见她又来了,紧张得差点大叫,幸好她带了灯笼。在他们这种地方没人用灯笼,那一刻他觉得灯笼特别美,师父也是除了母亲之外最美的女人!
“你不要告诉你娘,等大夫开了药,派人去抓些来,若是你娘问起,你就说你每日给我扫院子挣来的。”
扫院子在这儿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他们大户人家出手阔绰,一两银子也会有的。
阿财刚刚也急得哭了,本来为娘亲的病担忧,若再背着她欠下这人情,日后一辈子都不得心安。
到了第二天,阿财娘信了他们的话才放心喝了药,又嘱咐阿财懂事点,别给夫人添麻烦。
“她虽然待你我好,但娘看得出来她不同寻常,只是怀着身子被困在这柳城,你平日里做事还是留点分寸。”
“我晓得,她人好,愿意教我练剑,可能只是一时兴起。她的相公去洪城替人治病了,身边没个说话的人,我会尽量让她开心点!”
唉,这夫妻二人都是菩萨心肠!老天保佑,希望她的丈夫能平安归来,她也能一辈子健健康康,无病无灾!阿财娘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不一会儿,听得外面一阵马蹄声,阿财一出门,就看见一群人站在师傅的院子外。
来人正是刺史邢尚,刚刚里正大老远就看见这群当官的了,这走近了看才知道是刺史大人。
这小村里有什么事值得刺史大人兴师动众?
“小人拜见刺史大人!”
邢尚并不认识他,只是点头,“起来吧!”
姜雪时正打着哈欠出门,外边的太阳还没打照面,只有朝霞风风火火的出门,如同外面一群人一样,瞬时吸引了大批围观的人。
姜雪时命人打开院门,那人见了邢尚吓得一个趔趄,“刺刺刺……刺史大人!”
没等他反应过来,邢尚已经恭敬的举起双手将令牌奉上:“下官见过姜将军,如今令牌寻回,请将军降罪!”
姜雪时并不关心他的作为,只问:“怎么处理你那外甥?”
“他已被贬为庶民,关入大牢,一切按律令实行,这几日为了安抚我那姐姐,所以迟了几天,请将军责罚!”
姜雪时满意的点点头,不顾其他人惊讶的目光,只是让他在庭院地石头上落座。
“家中简陋,我就不留你吃饭,粗茶倒是有。你的为人,我已经了解,有你在,实乃柳城之兴。刺史大人不必担忧我在皇上面前检举,洪城与柳城相邻,唇亡齿寒之理你也当知,所以在粮食药材和人员援助上,更需尽心!”
“谢将军不怪之恩,洪城事发突然,下官得到消息当日已开始派人去了,柳城的库存充盈,一切所需定完数送达洪城!”
有他这句话,姜雪时也放心了,只盼望这场灾难能早日过去,百姓不再被病痛折磨。
里正看邢尚离开的时候腿都是软的,院子里的车夫和牛嫂更是吓得不敢再直视姜雪时。
“夫夫夫……将军,早餐已备好,请移步!”
姜雪时看着牛嫂,温柔的笑着说:“不必惊慌,像以前一样服侍我便好。阿财他们也还没吃,你给他们送些过去,这几日阿财家的药材你也熬好了送过去,若再缺什么,就跟我说。”
“唉!”
牛嫂应下,立马拿着食物去了阿财家,却得知阿财去田里背谷子去了。
大人们都是用草绳捆了挑回家,他才小小的个头腿脚又不利索,那头估计就是被压歪的。
姜雪时嘱咐宁叔,“宁叔,你吃完后将那板车套在马身上,帮忙拉些回来吧!”
宁叔连连点头,比之前都积极不少。
小小的人儿背着一小捆谷子从田里来回走,直到稻厂上的谷子铺满,他又拿起梿枷使出全身的劲拍打着,姜雪时看着心疼,去工具房也拿了一个布满灰尘的农具, 同他一起打着。
牛嫂怕她动了胎气,“夫人,您不能……”
姜雪时摇摇头,“我平日里舞刀弄枪,这点力气不算什么!”
阿财一边擦着汗,一边叫着师傅。“师傅您回去吧,我娘说怀了孕的女人头三个月要静养,等胎坐稳了才能出来!”
姜雪时笑着说:“那你娘有没有说她自己怀着你的时候,是不是也要干活?要不然,你生出来怎么会这么大力气?”
阿财笑了笑,心情好多了。“谢谢你师傅,我昨夜想了想,我不想当什么盖世英雄了,我想跟着你读书识字!”
姜雪时疑惑道:“为什么呢,你明明那么喜欢拿剑。”
“我娘身体不好,我若练剑离她而去,真打起仗来,谁替我照顾她啊!再说了,我这样的人最多只能当个烧饭的,若是跟着你写字,兴许别人能高看我一眼,每个月挣点银钱给娘买药!”
姜雪时听完他的诉说沉默了,她感受到了阿财的无奈,可生活在这世上,本就有许多身不由己。
“嗯!”
当年自己绝望之下上了战场,又何尝不是对命运的妥协?与其带着仇恨和绝望活着,不如去拼搏一番,去走爹娘未走完的路,完成他们未完成的心愿,又何尝不是弥补人生的缺口?将来在地下与他们团聚,还能将这一切讲给他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