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可活在这世间,又何止他一个人身不由己呢?那难道因为他的身不由己,就活该把痛苦加注到她身上吗?虽心怀微词,但舒窈也没表现出来,仍是谦卑的一欠身,“多些赵大哥提点,舒窈明白了。”
夜色如水,待到了院门口,赵桓只让她一个进去,自己则守在了外面。
步入园中,四处都是好闻的兰香之气,清幽素雅,无形之中似乎起到了洗涤人心灵的作用,虫鸣声在草丛里时强时弱,给雅致的院子多添了一份灵动与趣味,舒窈一步一步往里走着,在面对戟樾之前,她必须让自己恢复到无波无绪的状态。
等走近那天的水亭边,忽感素光微闪,她抬眸,赫然发亭中坐有一人,那抹素色,便是他身上白色水锦在湖波和银月映衬下折射的光。 一定是戟樾无疑了! 舒窈改变脚尖的方向,缓缓往亭子方向迈进,越靠近,就越将他看得清楚。
只见戟樾一身白袍倚靠在软榻里,赤着脚,素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散落在肩膀,随意把手臂搭在一条屈起的腿上,正在对月独饮。孤寂潦倒的气息萦绕在周身,微风拂来,吹得他袍摆恣意飘荡,那空灵脱尘的气质,在结合俊美无俦的容颜,仿佛像暗夜中无意跌落在凡间的精灵。
舒窈一时间竟然看痴了,明知他绝非善类,对付人的手段连残忍都不足以形容,可仍被眼前的景象短暂迷惑住。
“你来了”他嗓音低沉富有磁性,平静的像是二人间不曾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
舒窈已经习惯了,像他这样的人,是不必对伤了别人表示任何歉意的,似乎能主动叫她过来,并让赵桓去请,已经是他最大的宽容。
他发现她的到来,飘渺的眼神定了定,接着便放下长腿,摇摇晃晃走了过来,然后出其不意抓住她的手,往亭子里带去 。
“今夜月色很美,陪本王喝点酒吧。”他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似带着一股可以蛊惑人心的力量。
但这样的温柔,一向是舒窈无法消受的,如果不是前胸和头上的伤还隐隐作痛,她或许还会沉溺几分,可总不能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那天戟樾狰狞骇人的面孔,已在她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不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就能轻易抹平的。
虽然身体在他的牵引下前行着,但心里却是无比排斥! 戟樾把她推坐到软榻上,就是上次搂着梅儿调笑的位置,想到那时的情景,舒窈心中不禁一阵反胃,费了好大劲才把那种欲呕的感觉压下去。
他也不等她回答,就低头在酒盅里斟满两杯酒,然后执起其中一杯,递到她手里。接着又一口闷掉自己那杯,杯口冲下倒倒,示意该轮到她了。
这酒很香,在他刚拔掉酒塞的时候她就闻到了,贴杯靠近唇边,浓郁醇香更是扑鼻而来,哺一入口,丝滑柔顺的口感就如江南新雨般、清爽又微微有些辣口,总之很柔。舒窈在舌根后留了一点酒液,在口腔中细细品鉴,余味却比刚才还要甘甜,这真是她喝过最好喝的酒了。
“好喝吗?”他把脸探过来,热切的问,像是一个正在等待夸奖的小孩。
舒窈点点头,轻轻把酒杯放在桌上,也借此避开了他殷切的目光。
“啊……”他仰头冲天叹出口气,突然问出句莫名其妙的话,”窈窈,你心中可有时常惦念的人?”
舒窈诧异地看向他,发现他视线依然定格在远方,而且越发迷离涣散了,便只拿这当成了他喝酒后问的醉话。
时常惦念的人……当然有啊,爹、娘、还有弟弟,便是她深埋在心里、一时一刻也不曾忘记的人。
“有。”她老实应声。
戟樾扬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半晌,朦胧眼眸才终于变换了方向,视线缓缓定格在她的面庞。
“我不问你他是谁,但……忘了他!”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虽语气柔和、却无比坚定。
舒窈哑然。 忘记?他凭什么要求她忘记、又以什么身份要求她忘记?可没见过连奴才心里想着谁都要管的主子,呵……这王府也不在大海边啊。她在心里默默嗤笑一声。
本就孑然一身了,又如何舍得忘记?家人,就是她心中仅存的念想,虽然他们的肉体不在了,但只要自己存活一日,就会一直以另一种形式活在她心里、脑海里。
忘记,是不可能的!连一个几文钱的糖都舍不得吃、一个廉价的紫藤萝手环都不配拥有的人,若再随便把埋在自己心上的至亲丢掉,那什么还能支撑她活下去?
越过酒杯,他直接拿起酒瓶咕嘟咕嘟的灌饮着,并没过多在此事上纠结,似乎觉得只要自己发出指令,舒窈便一定会遵照他的旨意行事。
“窈窈,试着去接受这样的我,好不好?我知道,我不够好,可这就是真实的我”说着,他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浅笑,但更多的还是让人心软的忧伤。
身在帝王之家,他很小就习惯了言不由衷,只有把自己情绪隐藏的越深,才越不容易让别人参透,隐藏之法、也是保命之道。而要如何表达出喜欢,他不知道,也不屑知道,看上什么,就必然会是属于他的。
可是舒窈太特别了,特别到他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掌控她,就好比此时此刻,她明明就近在咫尺,可仍他让人感觉远在天涯。所以……他只能用强制的手段去制服她,把她牢牢攥在自己手里,强迫她眼里必须有他。
舒窈对于他的话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或许可以接受他的不完美,但是却无法接受他肆意去羞辱她。
然而……接受不了又能如何?她有说“不”的权利吗?对于这种看似示弱其实又让人无可奈何的问题,她只能选择闷不吭声继续喝酒。书上说“一醉解千愁”,正好今日良辰美酒,她倒很想试试喝醉的滋味,如果一壶酒真能解除所有哀愁,哪怕一夜,也足以让她欢喜了。
至于旁边男人什么想法,又与她有何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