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月与姝儿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就像已相识许久的姐妹,除了未聊过姝儿为何伤了双腿之事,其余便是无话不说。
“没想你与阿哥竟打小便相识了。”墨月听姝儿讲述她与墨白之间的往事,唏嘘不已,“我这个阿哥,什么都好,就是话少。要是早跟我说起于你,我们应该早就见过面了。”
姝儿深有感触,笑言道:“他就是这样的人,即便与我单独在一块儿时,也是很少言语。”
“他与你也无话,那你们做什么呢?”墨月很是好奇。
“练剑!”姝儿说,“他最喜欢之事便是练剑,整日除了吃饭睡觉,也便是练剑。”
墨月又问墨白究竟跟谁学的剑术。姝儿说:“他有个师傅,听阿爸说是个世外高人,剑术很是了得。只不过我也未曾见过。”
不多久,雁南飞与墨白归来,老远便听见二人有说有笑。墨白正要进去,却被雁南飞拦住。
“阿哥最近有两日整日的不见人影,应是在陪你吧?”墨月心直口快,“这些年来,我从未见过阿哥对一个姑娘如此上心。姐姐,我看得出来,阿哥喜欢你。你喜欢我阿哥吗?”
墨白清楚听见了墨月的问话,不禁怦然心动,垂下眼皮,像是做错了事的孩童。雁南飞却与他两样,故意冲他做了个鬼脸,他正打算扭身离去,却又被雁南飞给死死地拽住了。
姝儿见她如此直白,不禁红了脸,更不知该从何说起。
墨月见状,笑得合不拢嘴,又大大咧咧地说:“姐姐,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你未去过容美土司,也未见过阿爸阿妈吧?他们倘若见到你,定会喜欢你的。”
墨白此时听她提起阿爸,想起阿爸已不在人世,且他还未有勇气将此事告知阿妈和墨月,心中又痛不欲生。
雁南飞知他心情难过,也不禁跟着黯然神伤。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姝儿竟然也问出了如此问题,墨月微微一顿,随即快言快语道:“当然有啊。”
“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我……我不知道。”墨月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很无力,谁知姝儿噗嗤一笑,说:“你喜欢的人应该是早前与你们一起过来的雁公子吧?”
墨月被人当众揭穿,不免傻笑起来。此时轮到雁南飞尴尬了,顿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恰在此时,向思明回来。二人方才偷偷摸摸离开,随后将前往打探情况一并托出。向思明似乎费尽脑筋,终究记得了当年发生的孩童失踪事件,且与如今极为相似,不禁感慨道:“十三年前的孩童失踪事件发生时,桑植土司正处于水深火热,内外交困境地,一时间想必也是无瑕顾及其他了。”
他指的是桑植土司与容美土司矛盾重重,连连征战。那时墨白尚幼,并无记忆,故对向思明刚刚所言之事也是毫无印象。
“还余最后两日便是九月初九,如在此之前仍不能找回那些孩童,恐怕……”向思明忧心忡忡,满脸阴云。
此时,墨白将目光转向雁南飞,欲言又止。向思明见二人似有隐情,便问他们是否有话要说。雁南飞慌忙抢着说:“没,并没有。”
在回去的路上,墨月见二人心事重重,一言不发,便猜到调查仍无进展。但她为活跃气氛,于是说道:“你们是不知道,姝儿可有趣了。我跟她真是志趣相投,相见恨晚。”
“你们……都聊什么了?”雁南飞见她提起这个话题,也不好不接。其实她们刚刚聊什么,他都听见了。
姝儿坏笑着,望着墨白说:“姝儿姐姐跟我说,她有喜欢的人了。”
墨白眼神慌乱,忙转向别处。
姝儿见状,不依不饶地缠着他说:“阿哥,姝儿姐姐对你的心意,你应是知道的吧。要是阿爸阿妈知道姝儿,不知会有多开心。”
“别……”墨白停下脚步,表情异常严肃。
墨月疑惑不解,雁南飞看着他的眼睛,感觉他像是突然变了个人。
“姝儿姐姐虽不能走,可阿爸阿妈定然不会介意,而且会非常非常喜欢她……”墨月话未说完,墨白便打断了她,支吾道:“并、并非因为这个。”
墨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冲他嚷道:“你要是不喜欢她,嫌弃她,就当面跟她说清。”她转身气呼呼地离去,雁南飞想要去追她,可她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墨兄,我认为墨月说得对,要是你不喜欢姝儿姑娘,就应当面跟她说清……”雁南飞憋了好一会儿,才将心头的话全吐出来,“刚刚在门外你应听见了,姝儿姑娘对你用情至深,你不可辜负人家。若你对姑娘无意,就别耽误人家。”
夜色微凉,沉默无声。
百里奚原本抱有极大希望,以为在秀山村追杀自己,妄想谋害自己的人,已被裘千羽的属下押解回府收监,谁知当他前去求证,想知晓那二人究竟是何人派来,为何要谋害他时,却给了他一个当头棒喝。
“裘副指挥使,明明是你的属下救了我,而后将那二人押了回来,怎会完全没这回事?”百里奚还以为自己听错,谁知裘千羽冷笑道:“少土司这是不信我?”
百里奚大声回道:“既然裘副指挥使不知此事,为何不去问问你的属下?”
“大胆,竟敢如此跟本官说话。”裘千羽大怒,百里奚怒目相对:“我爹怕你,我却不怕。”
裘千羽自打来到容美土司之日起,便每日作威作福,哪曾受过此等侮辱,当即拔剑在手,剑指百里奚,呵斥道:“信不信本官将你……”他话音未落,幸亏百里俾及时赶到,说了几句服软的话,这才让裘千羽消了火气,将剑入鞘,狂妄大笑道:“本官与少土司刚刚只是开了个玩笑。”
百里奚跟随百里俾离开“半间云”之后,百里俾怒问他究竟发生何事,为何要招惹裘千羽。百里奚这才对他挑明自己差点被人掳走一事。百里俾果然大惊,又再次确认之后,脸色变得凝重,眼里闪过重重杀气。
“您可是容美土司的王爷,何曾受过此等侮辱?莫非还真就怕了他?区区一个副指挥使……”
“住口!”百里俾喝道,“一派胡言。有些话千万不可乱说。”
百里奚像是看透了他的内心,又添油加醋道:“我知您忌惮姓裘是朝廷的人,可他有把您放在眼里?如今山高皇帝远,要是他死在叛党手中,不也合情合理吗?”
百里俾听闻这一席话,未再吱声。
“明明就是他的属下将人带走,事后却矢口否认……我担心其中有猫腻。”百里奚继续说道,“阿爸,姓裘的包藏祸心,十足小人,您就不担心他对您不利?”
百里俾立即阻止了他,再次提醒他小心说话,要是被人听见,恐招来杀身之祸。百里奚却不屑地说:“让他听见又如何?撕破了脸,未尝不是好事。”
裘千羽目送二人离去,摸着脸上的刀疤,回想起百里奚刚才所问之事,随即抓起酒碗,将浓烈的白酒全数倒进肚里。而后将酒碗重重地拍在桌上,眼里射出一道寒光。
是夜,龙溪江上薄雾弥漫,一艘小船突然现身,慢慢悠悠向着岩巴山方向而行。船头之人,赫然便是裘千羽。船上另有两人,其中一人为他属下,另一人便是刘庆。
原来,刘庆与同伙当日确实被内行厂的人带走,但并未送去衙署,而是关押在了另一禁处。此地是裘千羽到容美之后,效法内行厂在京城设置,暗中搜罗,以便于秘密行事所用的。
当日,裘千羽现身,三言两语便撬开了刘庆的嘴。他得知刘庆竟是袁廷奕手下,且袁廷奕仍以岩巴山作为据点时,立即便生出个歪主意,暂且留下刘庆,让另外一人先行回去通报。
不久之后,在刘庆的引导下,小船还没到达野渡口,便听见有人在岸上大声吆喝质问:“什么人?”
“是我!”刘庆沉声应道。
裘千羽隐隐约约看到两个身影。很快,小船靠岸。岗哨早已得知内行厂副指挥使裘千羽今日将上山与袁廷奕见面,故并未阻拦,一路放行,很快便到了山顶洞外。
袁廷奕正在洞口恭候,一见面便迎了上去:“裘副指挥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不必客气。”裘千羽拱手道,“久仰天子大名,没想在这世外之地,竟有如此天府洞穴。今日一见,果真是大饱眼福,佩服、佩服。”
进入洞府,裘千羽四目所见,更是赞叹不已。
“听小的回山禀报,您有要事与我相商?不妨直言。”袁廷奕开门见山。一个叛党流寇,一个朝廷鹰犬,便于这洞府之中开始密谋。
“本官可就直言不讳了。”裘千羽打开天窗说亮话,“本官此番前来,是为追捕朝廷叛党,需天子助我一臂之力。”
袁廷奕本人亦是叛党,故才愣了愣,随后问他这叛党究竟何人。
“雁南飞。”裘千羽脱口而出,“雁家私造火器,意图谋反。雁家父子被流放途中,父死,子仍在逃。”
袁廷奕闻言,不禁大惊失色,这二人莫非便是数月之前,他带人途中截杀的……想到此处,想起大败自己十余人的少年,以及被救走的那位少年,脊背一阵发凉。
“此人现在何处,我需如何助您?”袁廷奕平息之后问道。裘千羽却反问他:“你就不想知道帮了我,将得到什么好处?”
袁廷奕尴尬笑道:“裘副指挥使果然是性情中人,我喜欢。”
“你带着一般人在此安营扎寨,每日吃吃喝喝免不了花费。”裘千羽道,“本官人手紧缺,尔等皆曾为宁王属下,亦是军中之人,如今虽兵败落草,不过只要你点一下头,我便可让你们后半生享尽荣华富贵。”
袁廷奕被惊得差点掉了下巴,突然瞪着眼睛,怒问道:“你今日上山,究竟有何阴谋?是为自己而来,还是代表朝廷?又或是其他人?”
裘千羽没料到他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却只是笑道:“稍安勿躁,还请稍安勿躁。下官既不为自己而来,也不为朝廷而来,而是……替刘公公而来。”
“刘公公?”袁廷奕自言自语,忽然大惊,“刘瑾?”
“知道便好。”裘千羽趾高气扬,“能得刘公公赏识,是你等荣幸。”
“本天子不接受招安。”袁廷奕仍是一口回绝。如今他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自立为王,不知有多逍遥自在。
裘千羽却说:“并非招安。只要你点头,我便回去转告百里土司,声称你等已被内行厂收编。往后你们表面便是朝廷中人,仍据此为营,仅在本官需要你们时便出山相助。如此一来,还怕没有银子吗?”
袁廷奕虽是懂了他的意图,却仍是担心:“那群土民曾前来围剿于我,手下兄弟死伤数十,并迫使我等流离失所。如今那土司王爷就肯听信于您?”
“道听途说,全是误会。据我所知,百里土司从未派兵前来围剿。”裘千羽道,“你等应是遇上高人,被暗算了。”
袁廷奕惊问:“那会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