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县丞应了一声诺,便带着两名衙役前往县衙门口,带人进来。
韦遥光则前往县衙公堂,走到最上方的坐垫跟前坐下。
坐定没多久,他便看到万年县丞带着三十多人走了进来。
竟来了这么多......韦遥光眉头一皱,扫视了众人一眼。
人群之中,有两个人,异常扎眼。
他们的个头很高,其他人站在他们面前,就像是站在黑熊旁边的几十个泼猴。
就在韦遥光观察走入公堂内的三十多道身影时,万年县丞忽然走到了他跟前,小声道:
“明府,底下人说,这些人在乐云楼闹事,被抓回来的。”
韦遥光眉头一皱,“既是被抓回来的,为何还要敲鸣冤鼓?”
万年县丞指了指人群中身形最是瘦弱的柳才,说道:“他执意要敲,说有天大的冤枉......”
韦遥光皱眉道:“不成体统!”
说完,他挥了挥手,让县丞去到一边,他要开始断案。
万年县丞立即站到了一旁。
韦遥光望着众人,缓缓开口说道:
“本官姓韦,是新任万年令,刚才是谁敲的鸣冤鼓?”
柳才连忙站出来道:“好叫韦明府知晓,是小人敲的鸣冤鼓。”
韦遥光问道:“因何敲鼓?”
柳才指了指李德奖,情绪激动道:“小人被他打了!”
韦遥光再次看向李德奖,见他神色平静,仿佛被告的不是他一般。
韦遥光又看了看站在李德奖旁边,神色很是放松的程处亮,发现他们两个人,穿的都是紫色长衫。
韦遥光忽然有种看到自己年少时的样子,倍感亲切。
“嗯......”
韦遥光收回打量的眼神,将目光放在了柳才身上,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柳才道:“小人柳才!”
韦遥光指了指李德奖,问柳才道:“你刚才说,他打了你?他是怎么打的你,在什么地方打的你,你又是受了什么伤?”
柳才应声道:“这个人,在乐云楼踹了我一脚。”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材高大的李德奖,叫道:
“韦明府你看看,我是什么身板,他是什么身板,我哪能遭得住他一脚!”
“被他踹了一脚之后,我当时就吐血了,现在感觉浑身都在痛,定是受了内伤!”
“请韦明府替我主持公道!”
看着柳才不停地作揖,韦遥光摆了摆手,让他停下,然后问道:
“你刚才说,你挨打的地方,是在乐云楼?”
看到柳才点头承认,韦遥光皱眉道:
“据本官所知,乐云楼乃是烟柳之地,这两个人在那里,本官能够理解,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柳才道:“小人是寻亲去了!”
韦遥光问道:“寻亲?你的意思是说,你的亲人,被卖进了乐云楼?”
柳才连忙点头道:“对!乐云楼的头牌清倌人如烟,就是小人的亲姐姐!”
韦遥光颔首道:“如烟......乐云楼确实有这么一位女子。”
说着,他忽然话锋一转,盯着柳才问道:
“柳才,你是官奴婢、还是官户,亦或是杂户?还是私奴婢、部曲,亦或是哪家的随身?”
柳才连忙道:“不不不,小人是庶民。”
大唐是个等级森严的封建王朝,不仅仅是官制有等级,人与人之间,也有等级。
比如官奴婢和私奴婢,就是社会的最最底层,而普通人,凌驾在这等人之上。
按照唐代律法,若是主人殴打奴婢致死,如若过失,官府甚至不会过问。
但若是奴婢殴打主人,那罪名可就大了,死刑在所难免。
韦遥光听到柳才说自己是庶民,问道:“也就是说,你去乐云楼寻亲,是要帮你姐姐赎身了?”
听到这话,柳才脸色一下子涨红起来,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韦遥光见状,心里有了判断,看向旁边的三十多个中年男人,目光聚集在为首的布衣大汉身上,问道:
“你们又是什么人?”
程处亮忽然道:“他们都是赌坊的人。”
韦遥光微微颔首,看向柳才,问道:“你与赌坊,是什么关系?”
不等柳才回应,李德奖先说道:
“他欠了赌坊人的钱,他没钱还,就带着赌坊的人,去找他那被卖到青楼的姐姐要钱。”
韦遥光颔首道:“原来如此......”
赌坊的布衣大汉忽然有种怪异感觉,到底谁是原告,谁是被告啊?
柳才也察觉到不对,指着李德奖叫道:“韦明府,小人敲鸣冤鼓,是状告他打小人,您现在问的这些,都与他打小人无关!”
韦遥光伸出手掌对着他,在半空按了按,说道:
“本官得先理清楚,他为什么打你,你又为什么挨打,这些理不清楚,你让本官怎么判决?”
柳才叫道:“好叫杨明府知晓,按照我大唐律法,见血为伤,将人打伤者,应处杖六十!”
“此人把我打的受了内伤吐血,按照律法,要罪加二等,应该将他杖八十!”
韦遥光惊异道:“没想到,你竟然还熟读律法。”
说完,他话锋一转,板着脸庞道:“那你知不知道,按照我大唐律法,开设赌坊,将被处以充军?”
“涉赌者,杖一百,并没收赌资啊?”
听到这话,站在旁边的布衣大汉等人脸色一变。
布衣大汉赶忙站出来道:“韦明府,我们冤枉!我们没有开赌坊,是柳才借我们的钱做买卖,结果全赔了,还不上钱,我们才找他的!”
站在他身后的中年人纷纷叫道:“对,那可不是赌钱!”
“就是!之前那次朝廷抓捕突厥奸细的时候,把长安城的赌坊全都给端了,哪还有什么赌坊!”
韦遥光眯起眼眸道:“是吗?当真没有赌?”
以布衣大汉为首的中年男人纷纷叫道:“没有没有!”
韦遥光又看向柳才,问道:“你是做买卖赔的?”
柳才也连连点头,“对,小人是做买卖赔了。”
韦遥光问道:“那么,本官问你,你做的是什么买卖?”
柳才心中一慌。
就在此时,布衣大汉忽然指着李德奖说道:“韦明府,你是不是该审他啊?”
柳才反应过来,连忙接话道:“对啊!我是原告,他才是被告!”
韦遥光肃然道:“你这个告官的不说清楚原委,本官如何去问询被告?”
柳才彻底绷不住了,情绪激动的叫道:
“韦明府,小人就不明白了,这就是一件很简单的案子,怎么就能搞得这般复杂!”
韦遥光眼瞳一凝,猛地扬起手中的惊堂木,重重拍在案几上,呵斥道:
“你是在怀疑本官的办案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