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并不有趣,他说。我没有说话,他再次问我:小澪喜欢这个世界吗?
我思考了好久、好久。
其实我心中再清楚不过,双手能够触碰到的世界是如此荒诞,即使我已经尽可能地将自己抽离,尽可能地去做人群外的活幽灵,也不免触碰到幽无的冰冷。
像钟表一样过着人偶一样的生活,可我终究不是人偶,一颗心被捂得再严实,也还是会有风从缺口处吹进来,会有光照进来。
我有修治和母亲。
所以很久以后,我终于回答:母亲说她从前身体很好的时候,每年四五月都会摘青梅酿酒喝,凉姐姐曾说母亲酿的青梅酒最是美味,但我还没有喝过。
如果是为了夏天能喝到青梅酒的话,那么喜欢这个世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津岛澪手记选段”」
喜欢这个世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乱步笑道:“听起来,答案也不是‘喜欢’嘛!”
福泽颔首,显然读懂了乱步的言外之意:“的确,早川的‘喜欢’是一条决定好去做的道路,而不是已经发生的答案。只是,下定决心去喜欢世界么?真不错啊。”
“在此之前,也很难真正喜欢上吧。”
与谢野忽而一笑:“在一个只会惦念自己才能、只想着绞干自己所有利用价值的地方,面对铺天盖地的恶意,我想不管是谁都无法真心实意地微笑下去。”
她说这话时,眼睛里仍旧无法避免地闪过了一抹哀伤。福泽深知她是回想起了往事,顿了顿,安慰道:“那些不该发生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我知道,社长。”
与谢野莞尔。实际上她刚才想起来的不止有常暗岛不可磨灭的痛苦,还有那一日黄昏,金翅蝴蝶被一个少年拾捡起,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踏实落地。
她不善于将一切情绪推心置腹地直白表露,但她由衷地感激侦探社,也再清楚不过这一刻早川的处境和心情。
往往,因为一些人的存在,在身处深渊的地狱里,也能够有感觉到热爱世界也不错的瞬间,让这个瞬间降临在手心的。对于当初的她而言,是乱步和社长,对于早川而言,是太宰和母亲。
此刻的她看向早川,就像看像幼时的自己重新踩在陆地上——也真是奇怪,虽然只是单方面的观看她的童年,与谢野却总觉得,自己和早川相识,仿佛多了整整十年。
她们的灵魂早已有过共振。
…
「…
“原来如此,所以小澪对世界的喜欢是源自对自由的欲望和还没有喝到的青梅酒。”
少女摇了摇头:“也不全是这样啦。旅途的风景如何,只是一个可改变的因素,和谁一起是最重要的。”
“并不是一定要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也并不是一定要喝到青梅酒,只是想和哥哥、和母亲一起过夏天,只是如果可以的话……那样会更快乐吧。”
修治不置可否:“人总有一日是会分开的吧。”
她郑重其事地承诺:“不会的,哥哥,不论哥哥去到哪里,只要你想,就能够看到我,我会抓住你的。”
…」
啊,原来是这样。
森鸥外露出一个微妙的苦笑。
当年旗会事件发生,他看见早川豁出性命挽回,原以为她的心已经被撬动一角,才将小松杏调度到她身边——倘若能够用日积月累的情谊加上合适的“保护”左右她的抉择,一定是一笔最划算的买卖。
不,也许他的思路并没有出错,如果对面那个人不是太宰。
因为在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这个想法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实现,即使早川有将自己摆在最正确的位置上的本能,也有为了友人不重视自己性命的决心,但太宰是她超越本能的存在,是她的欲望和现世唯一的归乡。
早川的世界里,恐怕她的性命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太宰有一种相似性。
真不愧是兄妹。
他以为这是一场公平的比赛,他和太宰不停地往天平里头放置砝码,看哪一方给出的东西能让早川动摇。殊不知太宰一直都是裁判,他本身就是答案。
虽然从最终的结果来看,也并非完全无法接受,毕竟这场棋没有赢,但也算不上输……唯一算漏的一环,便是他到底还是错估了她的情感。
他身后的钢琴家也摇了摇头:“固执的孩子。”
外科医生无比赞同:“……真是十匹马也拽不回来的倔劲,也不知道从哪来学来的……”
“这一点,和中也有些相似呢,认定的事情,就绝对只听从自己心中的想法,其他的什么也不管。”外交官托腮道:“不管怎么说也要固执到底,真让人头疼啊。该说不说,幸好她还有太宰作为刹车。”
信天翁抽了抽嘴角:“太宰作为刹车这种事,真的是幸好吗?”
“……”
外科医生:“……也许吧,呵呵。”
可说到底,如果没有这份倔强,她又怎么能拼命走到港口黑手党、走到如今的侦探社呢?
别人不清楚,甚至包括太宰也不知道她那三年的完整经历,有意隐瞒的痛苦,只言片语的绝望。唯有和她一起度过孤儿院和羊时期的敦和中也,能够窥探一二,能够更清楚这份承诺内含的决意,因为他们曾亲眼见过她摸爬滚打、头破血流也不肯罢休的样子。
可在真切地看到她的决心,而不是讲述后,他们才这么深刻地意识到,原来在那么早以前,她和太宰灵魂已经紧紧缠绕在一起,因为爱,所以他们永远无法割舍掉彼此,因为爱,所以任何人都没办法将他们分离。
“太宰。”
中也低声说:“你真是个混蛋。”
「…“走吧,小澪。”
他说:“回家吧。”
少年弯起眉眼,眼中浮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笑意。二人并肩行于墨色宅邸中,乌云散去,满地银白。
身后不论是怎样的万丈悬崖,也绝不会再害怕了,正如她不会再害怕脚下的路没有光亮,也不会害怕会被名为权欲场的巨兽咬碎那样。
纵使漆黑,绝不孤独。」
…
原来,他也早已经认可,她是他的家人。织田作眨了眨眼,感慨道:“真好啊。”
真好啊,他们是彼此的家人。
真好啊,幸好他们是彼此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