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与谢野喃喃:“原来是这样。”
太宰从来不是什么不着调的兄长,尽管他平时的作风多给人留下这一略带“轻蔑”的印象,更多时候,他镇定、冷静、有鲜少有人能够比肩的智谋,他往往是突围困境最重要的一把钥匙。
只是并不信任,他的世界里能够容纳下这样一个“亲人”的位置,她无法想象。
但她渐渐地发现,渐渐地接受,早川所认为的一切也许都是真的。她并非被“蒙骗”,更不是“盲目”,她真切地相信太宰。而太宰这个人何其聪明,当他有心时,不会辜负任何人的祈愿。
所以,她会害怕吗?
不会。答案绝不是“害怕”,哪怕一分一毫都不会有,那份情感,纯粹到了称得上执着。
「“…
一切顺利地过了头,修治清楚所有的地形、轻松躲过了所有的守卫。
以至于将爆炸液丢进大哥庭院时,我仍有一种深深的不真实感。
很新奇,新年的第一个小时,万籁俱寂,而我们肩膀捱着肩膀,在兄长的慌乱中,欣赏了一场烟花。
一场此生难见第二次的烟花。
我看着黑夜里的这个人,他永远挂着浅淡的、分不清真实想法的表情,无人能知晓他在想什么,他是那样地深不可测,即使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而我却从这份深渊一样的眼睛里,感受到一阵无以言说的踏实。
我如果要向上天陈述什么,一定会用喜悦和感激的语气。
因为我拥有了家人。
这个人,他是我的家人。
——津岛澪手记选段”」
“家人啊……”直美叹道。
谷崎以微不可察地速度向直美靠拢,无需言语,他们默契地将肩膀靠在一起、手指搭在一起,像平常做过的无数次那样。
因为“共情”,他们再清楚不过这份亲缘的羁绊能够带来多大的力量,又是多么地……重要。
谷崎说:“完全没有想到啊,和太宰桑有同样的理念……”
在鲜少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里,从未说过话的银,眼中闪出细碎的弧光,她的哥哥芥川就在不远处,也认真盯着荧幕,眉头嘴唇绷紧,露出一惯的冷肃。
银思绪忍不住飘飞。
仔细想来,在港口黑手党时,早川就对她多有指引,不仅饮食、药物,甚至心态——那一些,有多少是因为对太宰徒弟的爱屋及乌、有多少是对她的心软、又有多少是因为「妹妹」这个身份的共情呢?
最后一点,她想她再不能更清楚了,正如同她格外明晰早川那时的不安,也格外清楚早川坚定的信任。
毕竟,谁能够比她更能理解、比她更能够明白品尝到苦痛里唯一的甜的滋味?在无法信任外界的绝境里,如果只有一个人可以相信,那就是哥哥,如果只有一个地方能够短暂地栖息,那就是哥哥的身边。
——也许,早川还有母亲,也许对于她来说,唯有面对这二人时,即使踩空也不会怕摔倒,因为他们是家人。
不仅是因为共生的血脉,还有无法说清道明的线。也许同样的血是上天给予的亲缘馈赠,可如果不抓住它,也会像沙砾一样从手中流逝掉。
所以,正如她和芥川的羁绊不止是命定的亲人,也因双方的抉择。早川与太宰也同样,缠绕他们的并非枷锁,而是他们心底的欲望。
…
「“回去的路上,头顶依然是一片散不尽的乌云和看不到的月亮。
也许是尝到了疯狂的甘甜。我第一次坦率地向他提出,我想要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如果可以的话,有一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和母亲一起。
津岛家很大,大到人群将我挤压地透不过气,我踮着脚、把自己放轻,也躲不过被裹挟前行的命运。津岛家又很小,我终年游荡其中,如同被困束的地缚灵,在井一样的世界里,观天望地。
我想离开这里,这是我的欲望。
自由的欲望。
——津岛澪手记选段”」
“…”
“……太天真了。”
外科医生漆黑的瞳孔沉沉地看着屏幕,几乎是咬牙切齿、又似乎没有任何起伏,他说:“……照着个样子来看,尽管她来到港口黑手党后也没有做出多大的改变,依然保持着那愚蠢的天真,但,这种只能够称之为妄想的东西,已经不会再有。”
他停顿了一拍:“……有人把她保护地太好了,一直以来,从头到尾……不,又或者说,在这之前,她都被保护得太好了。”
这个人不止有太宰,还有他们的“母亲”。
纵使早川有接触到名利场的肮脏,也知道这是一座利与欲的囚笼,生命在此地仅仅是楼梯里镶嵌的骨殖,被人踩着、供人登上权利的王座。
可仍然不够,看到和亲历是两码事,她仍然浮在冰层的表面,不知底下的深渊,也因此,才能够用这样语气述说不切实际的天真,和纯粹的勇气。
所以,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逃离,也有人有类似于“劫后余生”的庆幸,医生也从来没有升起丝毫的侥幸。
因为没有人比前往过意大利的他们更清楚那份资料,更清楚——津岛死于怎样的大火。
早川的天真,又是怎样被焚成灰烬?
他不知道。
他只看到此时此刻,漆黑的庭院里,寂寞如青蛇一般攀上两人衣角。太宰垂下眼,拂下极轻的声音:“但是小澪,这个世界并不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