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岚放下茶碗,去开了门。
门口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许是哪家孩子顽皮吧。风岚也不在意,正准备关门,低头却瞧见地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纸团。
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注意到这里,风岚飞快地捡起了纸团,掩了门。
“想知锦娘子下落,明日午时,东城门外,小树林见。”风岚打开纸团,两行黑色小字落入眼帘,字迹十分潦草,仿佛是主人在仓促之间匆匆写下的。
风岚稍稍踌躇,便决定赴约。
第二日,天阴沉沉的,刮着寒风,透着一股子冷意。
小树林里,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枝桠,一片萧条。
风岚带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丁,等了大概一刻钟,就瞧见一个人影悄悄溜进来。
来人一身黑衣黑裙,脸上覆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眸子,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
见着风岚和两个家丁,黑衣女子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扭头就往小树林深处走去。
走了几步,黑衣女子回过头来,见风岚和家丁已跟在了身后,便加快了步伐。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穿过小树林,抬头就能看到前面有个小村落,大概二十多户人家的样子,一条小河从村落中央蜿蜒而过。
黑衣女子沿着小河往前走,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住了脚步。
黄泥的院墙围着,里面有两间房屋,院子里长着一棵老槐树。
这大概就是锦娘子的住处。
黑衣女子转过身,定定地瞧了一眼风岚,然后扭头沿着原路返回。
自始至终,黑衣女子一声未吭,显然是不想暴露自己。
突然,一个弱弱的沙哑女声响起来:“燕儿,我想喝点热粥。”
“等着,你就知道吃吃吃。”一个很不耐烦的年轻妇人声音传了出来,应该就是燕儿。
“嘭”,重重的一声响。
“哎哟~”沙哑女声似是被惊吓住了。
“叫什么叫?天天好吃好喝地被人伺候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燕儿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怨气。
“不是的,我的脸刚刚被烫到了。”沙哑女声解释着,含着一丝乞求的意味。
“脸被烫了,你脸皮这么厚,还能被伤到了。自己手不能抬,脚不能动,吃喝拉撒全靠我伺候,还这么矫情。”燕儿丝毫不顾情面,噼里啪啦一顿数落。
“呦,你还有脸哭。”燕儿的声音里都是嘲讽,“一天天的,要喝热粥,要喝热水,大米,火柴,那个不要钱,你还以为是你能刺绣的光景,能挣钱,搁这儿一个劲地霍霍钱呢。”
“呜……”沙哑的女声哭得更心酸。
“哇,娘,你快来……”屋子里,小孩子的哭声骤然响起。
“大的要我伺候,小的也要我伺候,我怎么这么命苦?相公啊,你还不如快点带了我走,我活着还不如死了呢。”燕儿高声说着,莫名凄苦。
风岚和两个家丁,站在门前,敲也不是,走也不是。
等着里面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风岚这才走上前来,叩了三下院门。
“谁啊?”燕儿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阵脚步声。
“嘎吱”一声,院门打开。
一位年轻妇人出现在眼前,待瞧见门外立着三个陌生男子,妇人神色微变,就要关上院门。
风岚伸手阻止燕儿关门,急急出声:“你好,我来找锦娘子。”
“什么锦娘子,绣娘子的,我不认识。”燕儿想也不想地就否定了。
“你是燕娘吧。”风岚突然说道。
“你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你。”燕儿仔细打量了一番风岚,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位公子,也不清楚这位不速之客的来意。
“我还知道锦娘子就住在这里。”风岚冷静地说道,“或者说,当初的天下第一绣娘,如今就在这里。”
“你们要干什么?”燕儿眼里都是紧张,双手死死抓着木门,“快给我走开,不然我就要喊人了。”
“燕娘,我们并无恶意。”风岚温声说道,“长公主许久没有锦娘子的消息,心里挂念,特意派人过来,瞧瞧锦娘子是否安好。”
“这是长公主的亲笔信。”风岚递过去一封信,然后松了手,退后几步,“燕娘可以拿去给锦娘子看看。”
“行,你们等会儿。”燕儿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信。
若不是原先大姑子实在没法了,想找人带信求助,莫说旁人,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家大姑子还跟那样的贵人有交集。
自己也是存了几分敬畏之心,没有太过苛待大姑子,哪怕大姑子瘫痪在床,成了废人一个。
不一会儿,院门再次打开,燕儿请了风岚等人入内。
院子中央,老槐树下,有个黄泥屋子。
屋内只放着一张木板,板子上堆着破旧的褥子,泛黄板结的旧棉絮从破洞里露出来。
一位脸色蜡黄、嘴唇乌青的婆婆,病恹恹地躺着,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混杂着些许粥水,很是狼狈。
燕儿有些尴尬,慌慌张张地打了温水,替锦婆婆擦掉脸上的污物,随后就出去了。
“锦婆婆,长公主许久没有您的消息,心里记挂,特意安排了我过来接您。”风岚指了指自己,“锦婆婆,您叫我风岚就好。”
锦婆婆眼里有泪光闪烁:“麻烦你了,风岚。长公主,她还好吗?”
“长公主一切安好,如今正在临安城。”风岚指了指床头的那张信纸,“想必长公主跟锦婆婆说了,让我接您去临安城。”
锦婆婆眼泪流得更凶:“没想到长公主还惦记着我,只是如今我这般模样,实在无颜见长公主。”
“锦婆婆说哪里的话,长公主很惦记您,也想见您一面。”风岚干巴巴劝慰着,实在不擅长安慰人啊。
“锦婆婆如果没问题的话,我打算明日一早过来接您,明日就启程。”
风岚说出自己的计划,锦婆婆如此模样,不好拖延,不如早早接回临安城,看看长公主能否救治。
“那我就厚颜随你们去临安城了。”锦婆婆应了下来,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
天无绝人之路。长公主,真是自己的贵人。
风岚别了锦婆婆,找到燕儿,留下一块碎银:“麻烦燕娘给锦婆婆收拾一下,明日一早,我便来接锦婆婆。”
燕儿捏着这角银子,大概一两多呢,心下欢喜,连连保证:“公子放心,照顾大姑子是应该的,我绝对不会耽误您的正事。”
风岚点点头,转身离开,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启程。
这一夜,锦婆婆辗转难眠,心里忽喜忽悲,复杂难言。
天刚蒙蒙亮,风岚就过来了,将锦婆婆移到了风家的马车上。
“锦婆婆,你这个弟媳妇,需不需要我处理一下?”风岚征求锦婆婆的意见。
言下之意很明显,燕娘没有好好对待锦婆婆,只不过没饿死锦婆婆而已。
如今,锦婆婆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