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牧舒远那边,是在一个月之前早产了。
新年之前,庄里事务确实繁忙,光是给所有人发年底薪饷就不是个简单事,但几个手下都很得力,竟没让她操一点心。巧心算账、伟坤协助,申坨通知、烨铭浩铭组织现场,张椿按着名单发银,大家分工明确,没用两天就把事情办完了。
因为表哥那边派了懂兽医的马倌来,马易怒、不吃食的事情也得到了解决。再就是年底庄内的布置、采买,也是他们协力完成的。
手下的人太能干,反倒让牧舒远成了闲人,整日在房中无所事事。那天,她实在待得无趣,就想到母亲院中串串门、聊聊天、也活络活络筋骨。薛嬷嬷和巧心本来是不赞成的,但一想多锻炼下身体,对生产时也有益,便也由着她了。
哪成想行至一处台阶时,牧舒远因为肚子太大看不见下面的路,竟一脚踏空了。虽然巧心和薛嬷嬷及时将她扶住,但还是动了胎气,回去之后没多久肚子就开始疼了起来。
幸亏陆沧洲请来的接生婆极为有经验,发现她已开了两指,便赶紧让大家准备生产的东西,满庄气氛也因为这句话瞬间陷入到紧绷当中。
牧舒远当时已经疼懵了,似乎生甜甜时都没这样疼过,她恨不得拿把剪刀,赶紧把自己肚子豁开。哎!早知道会这样,她说什么都不会出去,就老老实实在房里待着。
汗拼命往外冒,不一会,她浑身就像被水洗过一样,头发成缕的贴在面颊和脖子上,里衣也全部湿透,就连身下的被褥都潮呼呼一片。耳边还模模糊糊传来婆子的命令,“夫人……您先别太用力,等开了全指,奴才自然会告诉您的,您现在只需积攒体力,倒再一鼓作气把孩子生出来。”
什么?这还没开全指?可她已经感觉自己要死了,甚至连耳边的声音都听不清,视力也变得模模糊糊。
即便疼的死去活来,她脑海里仍是不断的出现陆沧洲!不知在这个她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的时刻、他在干什么?打仗?练兵?还是在吃饭?休息?
如果他要在就好了,这是在他离家打仗后,她第一次冒出这个想法。原来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是如此渴望爱人能陪伴在自己身边。
外面断断续续传来呼喊声,她努力去辨别,有爹和娘的声音,还有叶果、叶林、表哥、外公,大家好像都来了,让她别害怕,他们都在外面陪着她。牧舒远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出,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感动。
就这样,经过将近三个时辰的努力,就在牧舒远已经精疲力尽的时候……陆侯爷的长子、未来的爵位继承人、小名康康的小少爷终于诞生了,这个名字是陆沧洲在来信里给孩子取的,不求他以后多么聪慧过人、位高权重,只要健健康康就好。
别看康康早产了一个月,但体重仍然达到了七斤半,是个名副其实的胖小子。人胖,底气也足,一从娘胎里出来就哭声嘹亮,差点把房盖掀开,半个庄子都知道小少爷出生了。
牧舒远那时已经累瘫,几乎在孩子出生的一瞬间就晕了过去,连康康是何模样都没看清。
听见孩子震耳的哭声,外面人皆松了口气。兰姨娘泪眼婆娑,虚弱的靠在丈夫怀里,还双手合十一直在念叨,“阿弥陀佛,感谢佛祖,保佑我女儿终于顺利生产了。”
等产婆眉开眼笑抱着孩子出去的时候,外面五、六个人瞬间围了过来。
“恭喜牧老爷、牧夫人,母子平安,侯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呢。”
“我女儿怎么样?”兰姨娘焦急的问。
“累的睡着了,一会儿就能醒过来。”
“好好好,母子平安就好,赏!张林,去取银子,每个人都赏!”牧兴邦哈哈大笑,第一个接过孩子,然后是叶老爷子,兰姨娘、大家一个一个往后传,几乎所有到场的人都抱了一遍。
“哈哈,这小子,沉得嘞”叶老爷子对小重孙爱不释手,嘴里还连连夸赞“不错,是结合爹娘优点长得,以后肯定错不了。”
“嗯!哭声洪亮、手脚有力、耳垂宽厚、面容俊秀,这样一看……这小子以后能文能武啊!”又看见了下一代人,牧兴邦乐得合不拢嘴,谁抱着孩子他就跟过去看,眼睛一刻也离不开孩子身上。
“可不,哭声都要把我耳膜震碎了,怎么那么会哭?”兰姨娘自己肚子也高高隆起,不过还是把外孙抱在怀里,温柔的哄着,许是抱舒服了,小家伙竟咂巴咂巴小嘴儿甜甜睡了过去。
“哇……生的真是俊啊,皮肤白白嫩嫩的,你看那小脸蛋,肉嘟嘟的多可爱,一点不像刚出的孩子那样浑身发红,额头又宽又饱满、小鼻子也又高又挺,啧啧啧……跟陆侯爷长的好像。”薛嬷嬷喜欢的不得了,她第一次见到刚出生就如此俊俏的孩子。
周嬷嬷也凑过来,虽没说什么,但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已经完全表达了自己的喜爱之情。
张椿和叶醒春排在最后面,可叶醒春不敢抱,张椿就接了过去,旁边还站着凑热闹的叶果,“天,他好可爱啊,让人想在他小脸蛋儿上咬一口,哥……你和我嫂子也抓紧时间啊,到时候生个小外甥给我玩玩儿。”
话一出口,夫妻双双被说个大红脸,叶醒春揉揉鼻子,觉得张椿抱孩子的姿势还怪好看的,充满母性光辉,或许等他们关系缓和了,真生一个也不错,便不假思索的开口答应下来,“行,生一个给你玩。”
“哈哈,太好了”,叶果高兴的一拍巴掌,又跟着去巧心那看孩子了。
张椿不客气的瞪了叶醒春一眼,略带责备的道,“生孩子是用来玩的啊?”况且没见过分开睡还能生孩子的,说完转身便要走。
叶醒春却一把抓住了她,“你别气啊,我不过哄她的,哪能真给她玩。”
不想再跟他继续这个话题,张椿甩开他继续往前走,想进屋照看夫人去。叶醒春却不依不饶,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哎……你看你,一句玩笑话也能当真。”
直跟到房门口,看见了守在那的张林,叶醒春才收住脚步。他不自然的低头整整衣服,轻咳一声,视线在周围四处乱扫,就是没落在张林脸上。
张椿经过弟弟身边时,悄悄往叶醒春方向努下下巴,才推门进屋。
张林心领神会,尽管不情愿,还是走过去朝叶醒春拱手一揖,毕恭毕敬叫了声姐夫。
呀?这小子态度怎么突然转变了?也不再无视他,甚至还主动过来叫他姐夫,叶醒春十分诧异,都在怀疑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但感觉还挺受用,心想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便笑着一抬手,“妻弟无需多礼,银子收到了?”
“收到了。”
“嗯,是给你留着娶媳妇用的,可别乱挥霍。”
“知道。”他天天在庄里当差,想挥霍也没机会啊。
“冬衣可有收到?我见你总守在屋外听差,得需穿暖和些才行。”前几天庄里裁制冬衣,他特问了张椿张林的尺寸,用跟自己一样的料子给他也做了两身。
“收到了。”要不是因为这两身冬衣,他还真不打算理他呢,叫他姐夫可跟银子无关。姐姐总耳提面命,说其实叶醒春人挺好,还日日惦记给她伤口换药。况且之前自己那么损他,他也没记仇,做鞋,会想着给自己送两双,做冬衣,也想着给自己做几身,除了姐以外,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在意他的冷暖,所谓“滴水之恩 当涌泉相报”,他要再端着就不厚道了。
看来真如夫人所说,人家两口子的事,外人还是不该过多参与,只要他能对姐姐好,他这里自然无话可说。
“那怎么不穿?”叶醒春接着问。
“我……我总在外面跑,也没什么场合穿,怕弄脏了。”
看他的憨样,如若没了上次的咄咄逼人,倒也是个好小伙儿,叶醒春勾唇一笑,“衣服不穿,裁它做什么?你尽管穿,脏就脏了,到时候让你姐拿到前庄来,我让婆子给你洗。”
张林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走,我们到偏厅吃几杯热茶暖暖身子,这里也插不上手,站在门口还挺碍事,有她们几个女眷在这就行了。”说完,他转身率先往前走去。
张林抿唇想想,还是举步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