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都快到中午了,林春生这才差不多忙完了手里的活计。
他头上系着个布巾,身上还戴着围裙,手上戴着手套,脚上穿了雨靴。
他这才回过头来,有些歉意道:“这一忙就忙了好几个小时,不知不觉间我都忘记了还有个你在旁边。走,我们去堂屋说话。”
他边说着边关掉灶火。
待收拾妥当后,俩人移步来到了堂屋。
乔氏见俩人出来,忙笑呵呵地去四方桌上特意将一篮子鸡蛋作势又拎起来了一下,好让林春生看见。
同时,她作势客气地嗔怪道:“阿溪,你说你,过来坐,还拿东西过来做什么。”
林溪很上道,他连忙道:“一点鸡蛋而已,不值当什么的,壮壮这孩子正在长身体,多吃鸡蛋好。”
一提到孩子长身体,林春生和乔氏夫妻两人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了,原本假意推辞的,这会儿也不推辞了。
就听见林春生眉开眼笑地说道:“阿溪啊,那多谢了。”
林溪摆了摆手笑道:“一点心意而已,不值当什么的。”
林春生比较醒目,见林溪等了他一上午都没有走,说明应该是有事找他,于是也不废话寒暄。
待俩人坐定后,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阿溪,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林溪搓了搓手,在心里组织了下措辞,这才说道:“春生啊,是这样的,我想跟你学做豆腐,你看行不?”
听到这话,林春生原本满脸笑意的脸上顿时僵住了,笑意有渐渐往回收的迹象,可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
不过稍微醒目一点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僵住的笑意后面有些不高兴的脸色。
林春生努力想维持的笑意这会儿有维持不住的架势,他又瞅了瞅手边四方桌上的那篮子鸡蛋,顿时觉得这一篮鸡蛋也不香了。
林春生在心里腹诽,这林溪是怎么回事?求人办事要有求人办事的样子嘛。
这还是关系到安身立命的饭碗问题,能是一篮子鸡蛋就能够解决的吗?至少也得是十篮子往上走吧。
乔氏本来在浸泡豆子的,这会儿也不浸泡了,站起身来愣愣地望着他们。
林溪也觉得找人家学看家本领的手艺,确实有些唐突。
这年头,即便是他们的父辈们,谁手里有个手艺不都是捂得死死的,生怕被别人学了去。
身上有个手艺总比那些个没有一技之长的人要容易混饭吃些,活得也会轻松些。
林溪生怕林春生误会,赶紧解释道:“呃,是这样的,春生,我不跟你白学的。我也知道,咱村子里的豆腐生意一直都是你在做,大家都在你这里拿豆腐习惯了的。”
“你放心,我找你学做豆腐的手艺绝不影响你在村子里的生意,我做的豆腐不会在村子里卖,我拿出去卖。你看这样成不?”
林春生的眉头还是皱着,没有松开的迹象,他心里想着:你学了我的手艺,到时候在哪里卖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难不成到时候我还能拦着你不在村子里卖豆腐不成?
况且这对于我而言,我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嘛。那我脑袋是被门夹了,才去做这种损己的事情。
林溪见林春生还是没吭声,于是再接再厉道:“我考虑了一下,既然是要找你学手艺,肯定不能让你的利益受损。”
“我想到了两个办法,第一个是我给你交一百块钱的学手艺的学费,同时我保证不在咱们村子里卖豆腐,保证不跟你形成竞争关系。”
“第二个是我们合作,村子里你原本的生意跟我无关,村子外的市场我去负责拓展,到时候对于村子外卖出去的豆腐,我跟你五五分成。”
“不过这样的话,就会在村子里有些显眼,别人看到是我们两家合作的买卖,摊子应该铺得很大。”
“不管我们实际到底赚不赚钱,在别人眼里我们就是赚钱的,就怕到时候别人会眼红使绊子。”
“如果选合作的方式的话,到时候我们两人可以签个合作协议。”
说完这些,林溪才见林春生的脸色要和缓了些,眉头也松开了。
其实林溪是不太愿意两家合作的,这种合作的生意,亲兄弟都还有因为分红不均而反目的呢,何况是他和林春生平时本来就不太熟,合作起来缺乏信任基础。
尤其是涉及到经济利益这块儿,如果一个没处理好,就怕买卖还没做起来,两人就要闹得脸红脖子粗的。
也有那种几个朋友合伙做生意做得不错的,就好像林水和张要发他们,能够合起伙来将米厂做起来,而且看他们这架势只怕是会越来越红火。
这个是要看人的。
林水和张要发他们几人志同道合,志趣相投,都有奔劲儿,都有心胸,都不怕自己吃亏。
更重要的是,他们每个人单拎出来都是这十里八乡人才中的拔尖儿的,头脑聪明活泛,他们每个人的生意经算盘都打得噼啪作响。
几个聪明的、又不怕吃亏的人一拍即合,何愁生意做不起来?
而他和林春生不一样,他们俩人都不是很聪明的人,也都没有很远大的抱负,都是只满足于眼前的小本生意,这就注定了他们合作的生意做不大。
林溪很有自知之明,他觉得自己的格局也就这一星半点的,跟外人合作总是感觉都不太得劲儿。
而林春生一直都只专注于做自己的豆腐作坊,从与他平时的接触来看,他也是个没有太大格局的人。
林溪觉得他如果跟林春生绑到一起做买卖肯定会非常痛苦。
另一方面,他也确实不太想招人眼,两人合作做买卖的动静总是会大过一个人闷不吭声做点小买卖的动静的。
都住在一个村子里,总少不了那些个好打听、好八卦的人。
动静大了,人家就会关注你。
即便是不赚钱的买卖,在别人看来也是眼红的。
所以林溪综合分析,他还是觉得两人不合作的好,各自干各自的,互不干扰。
不得不说林溪还是有些会看人的,林春生确实不太适应跟外人一起做买卖,他也怕到时候两人因为分红的问题闹得脸红脖子粗的。
就怕到时候分红没拿着,手艺还让林溪给学了去,那他不得亏死了。
林春生觉得,去拓展外面的生意哪有那么容易的?
说不定林溪在外头做些手脚呢?
那他怎么把控林溪在外头能够老老实实地按照他们定好的价钱将豆腐卖出去呢?
别人找你讲价,你难道不给讲?
你这么不好说话,那你这生意也别做了。
这样下去,做着做着口碑只会是越做越差。
这乡里乡亲的,他还是知道口碑的重要性的,这是他多年以来在村子里做豆腐、卖豆腐得出来的经验总结。
一个人说你家豆腐好,两个人也说好,再一传十十传百,口碑传出去了,这么多年来他的豆腐在林家村就不愁卖的。
他林春生虽然不能像那些能人将自家产业做得风生水起,但起码他们家也没有短过吃喝的,自家小日子过得还是可以的。
而且在林家村,他们家的经济实力一点都不显山露水,也不冒尖,林家村根本就没有人关注到他们家。
他很满意这种在村子里闷不吭声自我饱足的感觉,他也不想这种现状被打破。
不过,在不对自家现有豆腐市场造成影响的情况下,还能收到一笔不低的学费,那他还是赚了。
这样省时又省力。
想到这里,林春生幽幽地说道:“一百块钱的学徒费太低了。你也知道,这是我吃饭的看家本领,我的手艺被你学了去,我总是吃亏的。老话不是说吃饱徒弟饿死师傅么。”
听到林春生这么说,林溪心里倒是松了口气,最起码说明对方松口了,是同意教授做豆腐的手艺的。
而且也果然不出他所料,林春生也不愿意两人合作。
那这样就好办了。
现在双方争议的焦点就在学徒费的多少上了。
“这,你也清楚,这做豆腐是小本买卖,赚不了大钱的,我这卖豆腐卖个一年半载的也不一定能够赚到百把块儿钱,要不这样吧,一百三,你看成吗?”林溪加了三十块钱。
“不行,还是低了。”林春水不同意。
“这样,我再加三十,一百六,怎么样?六六大顺嘛,这个寓意好。”林溪又加了三十块钱。
这已经差不多到了他的极限了,卖豆腐确实是小本经营,赚不了什么大钱。
这一百六十块钱还不知道他和李婉得做多少块儿豆腐才能赚回来呢。
“既然要图吉利好彩头,那你再多加八块钱,凑一个一百六十八吧,顺顺发发,我们做买卖不都是希望这样嘛。”
林春生要一百六十八块钱的学徒费。
林溪爽快道:“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林春生不放心道:“光说定了不行,你还得跟我签一个协议,约定好你不能在村子里卖豆腐,也要向我交一百六十八块钱的学徒费。”
林春生总觉得要签点什么书面的东西形成约束双方之间的契约,双方白纸黑字落清楚,然后各自按上手印,这样心里才踏实。
既然双方之间没有信任基础,都担心没有东西管束着对方,那就双方都签个字据吧。
这既是约束双方的行为,督促着双方按照原先说好的去做,又是防止到时候谁毁约,能够拿着字据找人评理去。
如果找不到人评理,也可以找村里、找乡里嘛,总有说理的地方的。
林溪点点头,又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开口道:“协议自然是要签的,只是我现在手头紧,身上也没什么钱。你能不能让我先想想办法,先凑个一百块钱给你。”
“剩下的六十八块钱等明年年底付给你。这些都可以写到协议里去。”
林溪的家底情况林春生还是知道一些的,这半年来林溪天天都在外面跑林彦的事,这些都是要花钱的,林春生估计林溪身上也没什么积蓄了。
他想着,索性这些都谈拢了,还能够先收一百块钱,他还是赚的,他也不是那种轴到底一定要一次性拿到全款才行的人。
既然双方要签协议,他也不太担心林溪会毁约的。
即便是林溪到时候毁约,六十八块钱也只是小头,他再找村里做做主,这个钱还是有信心能够拿回来的。
如此,双方倒是很是爽快地达成了协议,字据也签了。
林溪就天天带着李婉和两个娃去林春生家学做豆腐的手艺。
这样即便是被人问起,也说是去林春生家串串门子,这倒是没有人怀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