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方澈也从国内赶了过来,去见他母亲最后一面。
其实,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母亲了。
儿时,当他最渴望母爱的时候,这个女人给他的都是冷漠。
记忆中母亲的目光很少在他的身上停留,她总是喜欢看着窗外,像是关在笼子里的鸟。偶尔投向他的目光,也是带着不耐,厌恶,甚至是充满恨意的。
而此时此刻,方澈却看到她安静的睡在那里,面色平静,竟然有了以前不曾有过的宁静祥和。
看着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给了自己生命的女人,方澈心中却没有多少悲伤,他得到的爱太少,母爱在他心底实在是太模糊。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母亲这样,是种解脱。
毕竟,又有谁愿意这样没有思想,没有尊严的活着呢?何况还要日日面对那个让她如此厌恶的男人。
母亲对父亲的厌恶甚至恨意,方澈是知道的。
方铭达对儿子这种冷冰冰的表现十分不满,他指着他的鼻子骂道:“那是生你养你的母亲!你看看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方澈抬头,眸光如霜,淡淡的开口:“父亲想要我什么态度?”
“你母亲走了,她走了啊!你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方铭达没想到儿子问的那么理所当然,气的直哆嗦。
方澈嘴角泛起冰冷的笑,一字一句,慢条斯理问道:“呵,我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父亲您不知道吗?您不是一直就想让我做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吗?我这个母亲,在我小时候就选择离开了我,她早就不要我了,我为什么要为她的死而悲伤。而且,您这样悲伤,她也不知道,他早就不要您了,不是吗?”
方澈的最后一句,像是一把利刃戳中了方铭达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他立马恼羞成怒:“你……你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你这个不孝子!你简直是个冷血的畜牲!”
方铭达抬手就给了方澈一个巴掌,力气之大,直抽的方澈身体都跟着转了过去。
巴掌贴着他的耳廓劈头盖脸的落下,直扇的他耳朵嗡嗡作响,半张脸高高肿起。
以方澈现在的身手,他本可以轻巧的避开,但是他却没有躲。
任疼痛冲击着他的神经和他的思想,他静默了几秒,再抬头时脸上已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是那双眼睛隐隐带着狠厉的红光。。
他定定的看着对方,没有意思退缩:“如果我是畜牲,那么,父亲您是什么?母亲又是什么?”
方铭达被他的狠厉的眼看的一愣,还来不及说话,方澈便走了出去。
临走时看的了父亲那张暴怒的脸,身后是男人的怒吼,带着几分苍老、伤痛、无奈和气愤。
“你去哪儿?!你给我回来!你今天敢迈出这扇门,就别给我回来!”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周若初的尸体,安静的躺在那里,空气里的剑拔弩张很快就被浓郁的静默代替。
方铭达回头,瞥见了妻子的脸,才猛然想起,在逝者面前争吵,实在是太过不敬。
他突然很后悔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竟然在妻子面前那样的大呼小叫,努力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总算平静了自己的心情。
回身握着妻子的手,满怀愧疚的说道:“若初,对不起,那孩子是一时接受不了你的去世,才那个样子的。你放心,你是他的母亲,他怎么可能怪你。对不起,吵到你了,我会在这里守着你,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我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可以让你永远的陪着我,无时无刻,我们都可以在一起,你高兴吗?”
方铭达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显的阴森而恐怖,没有人敢来打扰他,他在周若初的身边,守了三天三夜。
周若初的葬礼办的并不奢华,方澈作为她唯一的儿子,即使和父亲闹的再僵,也是不可能不参加的。
在母亲告别仪式的当天,方澈见到了他的外婆,那是一个很孤单消瘦的老人,外公已经在一年前去世了,陪着外婆的是他的舅舅。
因为母亲不太喜欢方澈的缘故,连带着外公一家都对他不太亲近,此时见面,也只是客套的寒暄了几句。
随后,周若初的骨灰便在美国火化,那个美丽、聪慧、高傲又执拗的女人,和她有关的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恨情仇,也都消逝了,最后也只剩下一捧骨灰,装在一个精致昂贵的盒子里,被带回国内。
虽然她名义上根本就不是方铭达的妻子,他的丈夫,那个车祸去世的男人蒋陈欢,葬在了美国。而她,也只能回到中国,几万公里的距离。他们生不能在一起,死也不可能团聚。
方铭达对周若初的爱,疯狂而偏执,他把她的骨灰中的一部分做成了钻石戒指,戴在了自己手上。
那一刻,他竟然觉得十分的满足,好像这样,他与周若初之间的爱情,便是得到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