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着手中的望远镜仍关注着俊彦那边,秋枫自顾自地说:“在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邻居有个大哥哥,长得那个高大威猛,是我们那一带的孩子王,他有个青梅竹马没过门的小媳妇。十六岁那年他从了军,一去四年听说干上了副连长。就在这一年,他那个在棉纱厂干活的小媳妇晚上下夜班回家的路上被坏人给污了,人当场被夜巡警察给抓了。这天大的事,两边家里的人不敢瞒啊,就写信妄称他父亲病重让他回了。他回家一听说了这事,提着枪就闯出屋去,被家里人给死死抱住了,他大喊三声我要报仇,人就傻了,一直到现在就从没正常过。老一辈的人都说,他这是得了失心疯。真人真事,骗你是小狗。”
秦昊阳嗤之以鼻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到底想说明一个什么问题?盼着‘蚯蚓’跟他一样?”
秋枫说:“那倒不是,只不过我想确认一下‘蚯蚓’目前他悲伤着他的悲伤的同时,是否有所反思。”
秦昊阳突然“嘘”的一声。但见从他们藏身处约十公尺开外的沙滩上有一对年轻人正手拖手地朝上游那头漫步而行。
“大半夜的,挺浪漫的啊。”不知是担心抑或羡慕,秦昊阳嘀咕了一句。
“大哥,看样子你就从没浪漫过,这算什么呀。”轮到秋枫报复性地鄙夷他了。
“哦,我差点忘了,上回你就是跟你的那位小可爱如此浪漫才撞见了尹凯那个死鬼。”秦昊阳不无讥诮道。
“别做声。”秋枫手中的望远镜镜头不时往那对情侣和俊彦周边扫射。
俊彦身后二十公尺外的那两名军官倒没什么动静,可堤口那边却闪现两个人,借着树木的掩护往俊彦那方悄然接近。隐约间运动中的两人中身材娇小的仿佛是个女的,当两人离着俊彦尚有段距离时,脚步渐渐放缓下来,这才让秋枫看清楚,果然是个女人且是雅子。
紧盯着逐渐靠近俊彦所处方位的这对情侣,雅子突然停了下来,同时向身侧的佐佐木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佐佐木靠近她悄声问怎么了,深蹙眉头的雅子犹疑着说:“以我对那位秋公子的了解,他理当不该如此冒失,这么做太直接了,且他亦不会假手他人,这应该是一对月夜下玩烂漫的恋人。”
“别急着下结论。看,他们停下了,似乎在观望。”佐佐木说。
“不,要是有心,早就看见俊彦君了,绝不会有如此举动,怕是被他吓到了。”雅子用肯定的口吻说。
在两人的注目下,那对恋人似乎小声议论了一番后,女人紧紧挽住男人的胳膊,小心翼翼地绕着俊彦往堤口方向走去,在刚刚走过他之后,两个人竟一路小跑起来直接奔出了堤口,却未料到被几名大汉拦住了去路,连推带搡塞进一辆小车里。
这一幕被悄悄摸到大堤上的秦昊阳看了个正着,溜回秋枫身边如是一说,秋枫的一张脸倏然阴沉下来。以日本人防范之严密,短时间内要接近并接触到俊彦的希望化为泡影。
在他转动着眼珠做深度思考时,秦昊阳没去打搅他,眼瞅着他眉梢一扬,便知他拿定主意了,忙出声警告道:“你最好放弃你不切实际的想法,别做出得不偿失的傻事。”
秋枫微微一笑道:“你怎么就料定不切实际了,我只是想看他一眼而已。”
“都一个小时了,你还没看够吗?”但觉有异的秦昊阳却一时参不透去。
“这哪够啊,我得看清他的面部表情,从而获知他的心理活动,方能安心。”秋枫一副笃定的语气。
“你非得要逆着来吗?”
“哪怕是只看一眼,否则我白白几千里赶了过来。”
见他边说着边朝一边看去,秦昊阳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就看到了不远处江边泊着的那几艘小划子,立马便猜中了他的心思。
“如何?”收回目光的秋枫问。
“似乎行得通,但还是有风险的,况且大半夜的人船家干不干还两说。”
“世上哪有那么多顺心遂意的好事,放心好了,一旦瞧着不对,我一猛子扎到江对岸他们找鬼去。至于人家艄公肯不肯,有钱能使鬼推磨,信我的。”
秦昊阳尚在考虑中,秋枫已然朝小划子那边潜行而去,秦昊阳无奈只得相随。以这边到堤口的距离,再加上防浪林这道天然的屏障,那头看不到这边的动静,至于能否说服艄公,那就看秋枫的本事了。
到跟前了,共有五艘小划子,除中间一艘小划子的船尾有名中年艄公在借着月光织鱼网,其余船上的人都睡熟了。待两人巡视一番折回到那艘有人的小划子跟前,但见一名魁梧的汉子至上而下“虎视眈眈”地瞧着他俩,冷不丁怪吓人的。
不待中年艄公发话,秋枫以指压唇“嘘”的一声道:“大哥,有笔生意做不做?”
眸光一闪的中年艄公来回扫了俩人一眼,移步退回舱内,秋枫和秦昊阳忙不迭扒着船帮登上船,尚未站稳,中年艄公嘲讽道:“深更半夜到底是生意上门还是鬼找上门,天晓得哦。”
秋枫从挎包里掏出五块大洋,拈起一块放在嘴边吹一口贴向耳边调侃道:“想不想听个响?”
艄公倒也识趣,笑笑说:“真金白银哪个不想,但要看是个啥样的活,夜黑风高杀人越货,你这点银子只怕远远不够。”
有意思。秋枫随着他一笑说:“杀人的事我们不干,本少爷就是心血来潮想租你的船上行一两里路程看看沿江的风景。”
“你是个川娃子?”艄公从秋枫那略带有川味的“路程”两个字里听出了端倪。
“这个应该跟这桩生意冇得什么关系吧。”一直没吭声的秦昊阳开了口,一口的川味。
“那倒也是。闲着也是闲着,有钱不赚是傻瓜,二位坐稳了。”艄公顺手拿起一根竹篙向船头走去。
“稍等,我是个旱鸭子,可不敢陪着我家公子把这条命疯丢了。”秦昊阳对秋枫使了个眼色,纵身跳下船去。
面色一寒的艄公目送他窜跳着进入防浪林,双手执起竹篙,将小划子撑离岸边,操起双桨向上游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