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夜色极好,少云,一轮清辉毫无阻碍直泼大地,荡漾于江面时而满月时而残月,满月是畅行于波光粼粼间,残月则是被一对桨划碎。
近午夜,临近江畔,有一艘小划子慢慢悠悠自下而上逆流而行,月光映照下,一名健硕的中年艄公在船尾一边荡着双桨嘴里一边哼着小曲,蛮是自娱自乐的。
“好,就保持这样的船速,到跟前了还可以慢些。”小小的船舱里竟传来了我们熟悉的秋枫的声音。
他大半夜里怎么跑船上来了,且是在火烧屁股的节点上?
约在傍晚时分,他便与秦昊阳会合了,俩人找了家餐馆,祭了五脏庙,就直奔这些天俊彦常呆的江边。秦昊阳在前先由堤口进入,裸视视线中并未发现什么异常状况,秋枫随后跟进,两人巡视一番确定安全后,秦昊阳领着秋枫来到俊彦背靠的那棵大树下。
大树离着江畔水岸线约有二十公尺之距,以当下近八点钟的夜色,宽二十公尺的沙滩至水岸线,一个人的面目及表情均清晰可见。秋枫看了眼夜空,星稀月朗,好极了。
“你是不是疯了?”秦昊阳一眼看穿他的意图。
“我又不跟他具体做什么,只是传达他和我之间才懂的某个信息。”秋枫一副仍在考量中的神情。
“你以为过家家呢,这里但凡有人出现,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又不是不晓得。”
“我会化个妆的,再花钱雇一个女人陪着……”
“绝对不行。你脑子里怎么净装着这些稀奇古怪花里胡哨的臭点子。”
“我又没说一定,但这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有我在,这个破办法肯定行不通。快走吧,说不定他就快来了。”
两个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向下游方向走去。在下游某个点设伏,比较容易听得见这方的动静。秋枫今夜专程过来,就是寻找一个能接近或接触俊彦的机会。
两人往下游走了约一百五十公尺,这边的防浪林比较茂盛,易于藏身,再往前约百公尺的江边泊着几艘小船,恐会被船上的人发觉。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就这地了。进入防浪林的秋枫找了个能看见刚才考察过也是俊彦所呆之处的角度掩藏好身体,从身上的挎包里掏出一具望远镜望过去,视线不是很好,若俊彦的身体不侧向这方的话,极难看清楚他面部的表情。
靠着一棵树往地上坐去的秦昊阳让秋枫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说不定要熬到半夜。
秋枫叹了一声说:“我要是有你那样的心情就好了。”
秦昊阳讽道:“是个人物了啊,说出来的话都……”
秋枫立马给他来了句:“你最好给我闭嘴。”
笑了笑的秦昊阳说:“开玩笑的。不过,我警告你啊,切不可急功冒进,雅子就等着你沉不住气呢。”
秋枫将望远镜扔进他怀里坐下来又叹了口气说:“不急不行啊,小非这边有了突破性进展,我的时间就不多了。”
“怎么讲?”秦昊阳不解。
“我就没有留在南京的理由了啊。”
“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秦昊阳似乎愈发迷惑了。
“我必须假设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尽在雅子掌握之中。别以为她放任我自由活动,那是我和她有过约定,我来是找小非的,她若派人跟踪我试图获悉军统或共党的联络站点,我跟她的关系也就到头了。没想到她竟会亲自跟来了,其目的无非怀疑我是否会与陷于危境中的‘蚯蚓’取得联系。小非这边的事一旦了了我仍滞留南京,岂非不是屎也是屎了?”
“不错,你考虑得极是。难怪老大看重你,脑袋瓜子硬是跟别人不一样啊。”秦昊阳由衷佩服道。
“况且,我还要抢时间跑一趟汉口。”岂知秋枫又冒出一个说头。
“你去汉口又做甚?”
“武汉军统站迄今没有获取邓宪州女儿邓倩任何的消息,导致我们怀疑邓宪州立不住脚,我想去看看到底那儿卡住了。”
“这倒是桩正经事,不过需要时间。”
“所以我说我得抢啊。”
“但愿你好运。我眯会儿,你盯着。”秦昊阳把望远镜扔还给秋枫,脑袋一歪,比郝嘉上还灵,一下就鼾上了。
上午赶着睡了一觉的秋枫恰神清气爽,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梳理一下思路。他并不觉得自己刚才对秦昊阳所言接近俊彦的想法有多荒谬。以俊彦目前的现状,欲通过正常途径接近他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要寻找这样一个机会确实可以稍等等的,但因为小非失踪的事意外地获得了进展,这个时间便人为地缩短了,必须得打一个提前量了,而目前也只得从江滩这里获取机会。
隐隐约约,上游方向传来了汽车引擎声,秋枫举起望远镜看过去。从刚才他和秦昊阳进来的堤口,有个略晃荡着的身影切入镜头,看得虽不甚清楚,但那身形貌似他切盼中的俊彦。他调整了一下焦距,这下看得清楚多了,确实是俊彦,右手里拎着一个酒瓶,趔趔趄趄地走到秦昊阳领自己去看过的那棵树跟前一屁股坐下,没入弯腰看过去的秋枫镜头盲区。
随之站起身子的秋枫再度举起望远镜望过去,虽略约看得出俊彦的脸部轮廓,面上的神情却看得不是那么真切,他正欲抬脚前移,被一只手给拽住了,是被他的动静给惊醒过来的秦昊阳。
“再往前,就超出安全距离了。”
秋枫用力一甩:“就你懂,可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啊。”
“你要看他的表情作甚?”
这时,俊彦的身后跟进了两名身着军装的身影。秋枫仔细看了看,都是男的。
秋枫无奈地放下了望远镜,用开玩笑的口吻对秦昊阳说:“我想看看他是不是突然间得了失心疯。”
秦昊阳不屑地撇撇嘴说:“我看你才疯了呢,像他这样的专业人才,抗压能力超乎寻常好不啦。”
岂知秋枫却十分认真道:“这可说不定哦,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就信了。”
飞他一个蔑视眼风的秦昊阳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