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盖啸仲的一口气似乎还没顺过来,遂指着秋枫说:“你今天若不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信不信,我第一个就让你撤出来。”
坐在椅子上的秋枫刚欲张嘴,曾夫人突然对他说:“你站起来,先向局座道歉才有发言权。”
“为何?”秋枫似乎不解。
“这是局座主持召开的会议,你目无长官出言不逊,不道歉有资格在这里说话吗?”曾夫人自有她的一套说辞堵他的嘴,也是当众教他该如何做人,这孩子的确太没规没矩了。
秋枫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遂站了起来对盖啸仲鞠了一躬说:“局座,刚才我的言辞过激了些,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里给您道歉了。不过您刚才不让老秦把话说完,也有错。”
“你这是道歉吗?”盖啸仲哭笑不得道。
“意思到了就行了,你就别矫情了。”也只有曾夫人能降得住这一老一小。
秋枫吃吃笑了笑后说:“那我就先接着老秦刚才的话往下说。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邓夫人与邓宪州婚后一直住在这幢老宅子里,宅子是邓家祖业。邓宪州是二十八年(民国年)底从第三集团总参谋长的任上赴一厅任职作战处长。这之前,邓家是请有一名女佣的,且家中仅有邓夫人和她的儿子。忽然一天这名女佣被解雇了,从此邓府再未请女佣,一家三口包括一名副官和一名卫兵,一大家子里里外外均由邓夫人一人打理,你们不觉得有些奇怪吗?大家都知道,邓宪州于武汉保卫战中与女儿邓倩失散了,遂成他夫妇二人心中之痛。照理说,邓夫人应无心打理家务,且在邓宪州回重庆之前也确实如此。某一天,邓宪州回来了,人口增加了,而之前的女佣却忽然被解雇了,为何?是邓宪州解雇的她还是邓夫人?对此我们是否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诚如老秦所说,这需要时间。但又正如局座所担忧的,我们所缺乏的又恰恰是时间。值得庆幸的是,老秦所发现的另一个怪异现象似乎在隐隐契合着这个疑问。老秦,不,以后还是叫你秦组长的好——免得有人说我没大没小,你观察得比较仔细,该你说了。”
正听得起劲的秦昊阳愣了愣,讪笑着说:“你的思路比我深入条理也清晰,还是你说吧,继续。”
“那就别怪我跟你抢功劳了啊。”秋枫开了句玩笑,继续往下讲。“据秦组长这些天跟踪邓夫人所得,她本人似乎没什么问题,但她每天早上去菜场买了菜之后却要多走上一段路去芷湖畔呆上足足一个课时的时间看西南大学美术系一群在湖畔写生的女孩子——很投入很专注亦很深情,就仿佛在看她自个儿的孩子似的,准确说,她仿佛是在这些女孩子身上搜寻她女儿的身影,因为这些女孩子跟她的女儿般般大。这个好像不足为奇,可以理解为她对自己失散已久的女儿的一种思念一种精神寄托。可据这些女学生说,邓夫人的这种行为已经存在了长达两年之久,除却天气的因素,她几乎是天天不落下。我不禁要问,她的这种行为是否折射出了她的某种心理欲望?”
说到这里,秋枫有意做了个停顿。其他人均表现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情态,而曾夫人则立马提出一个问题:“枫儿,你的这个欲望所指是她或许知道她的女儿还活着,而非仅仅是一种期望?”
秋枫冲她打了个响指:“对极了。”
曾夫人皱了皱眉头嗔怪道,又来了。
秋枫觍颜一笑道:“是我放肆了。我接着讲。如此便衍生出多个疑问,我概括为四点。一,邓倩是否活着。二,若活着,在哪里。三,她是否与邓宪州夫妇取得了某种联系。第四也就是最为重要的一点,我有一个大胆揣测——她是否被‘夜桜’所挟持用以挟制邓宪州本人。”
“的确够大胆的,简直匪夷所思。”露出一脸赞许笑容的何宽给出了一个基本定义。“这或许可以解释为铮铮铁汉邓宪州唯一的软肋,但毕竟揣测的成分过大,不足以令人信服。”
“我却以为它至少存在着一定的伦理基础。”曾夫人却是一副不以为然姿态。“邓夫人与她的女儿失散已长达四年之久,仅仅靠一种信念支撑到今天仍寄予热切的期望,现实生活中几无可能,因为人的意志最经不起时光的消磨,会渐渐淡散。就拿我自己来说,当初将杰儿奇儿芸儿送往昆明,我是日思夜想茶饭不思,整个人都快疯掉了,几乎天天跟老曾闹,要他还我的儿女。可渐渐日子长了,习惯了他们不在身边,习惯了跟老曾一个人过日子,不觉得离了他们我活不了了,只是偶尔才会想起。我是女人,以我一个女人的角度来看,若没有一个坚强的信念在支撑着,邓夫人恐怕早已垮掉了。”
“所以,这就是我给你打电话的初衷,只有女人才了解女人,也只有女人才能走进女人的心。”秋枫欣然道。
“可是,你们两个说了这么多,如何解释解雇女佣一事?它的不合理之处在哪。”何宽道。
秋枫摊了摊手,表示无法解释。
可曾夫人却道:“说到这上面,或许存在着两个版本。一是邓夫人欲以忘我的劳作稀释对女儿无尽的思念;二是不欲外人窥探到她的内心世界,看到她作为女主人脆弱的一面,这也是之所以你们看到她对他人包括丈夫在内强作欢颜一个人独处时却阴郁苦闷的内在因素。”
直到此刻,盖啸仲才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道:“你说的倒是有点儿道理,看来可以沿着这条线接着往下搞,但以一个月为限,这是我好说歹说才从戴老板那儿争取来的。秋枫,给我老实交代,你把曾夫人请到这儿来意欲何为?”
“局座英明。”秋枫朝他竖了竖大拇指。“可我刚才已经说了呀。”
——他说什么了?包括曾夫人在内,众人皆一脸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