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脚的雅子停了下来,半转身体满目含嗔道:“跟你说了别坏了我的兴致,你偏要,成心的吧?”
秋枫诡异一笑:“我怎么就那么的不信你是单纯约我到湖边来赏雪景呢?”
被窥破心事的雅子赌气道:“那你说我为的个啥?”
秋枫轻揽了她一把继续往前走着说:“报上都登了,你敢说你让我带着矢岛跑那几个地方,不就是为着这事?”
“是你看出来的,还是听你老大说什么了?”
“就我这智商,还用得着别人告我吗?虽然我被老大责令在家面壁思过,可他没像你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啊。昨天报纸一出,先前不明白的几乎就摆在明面上了。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
“其实在这点上,我还是挺佩服你的,能算出有这么一出,想给中央警卫局来个猝不及防。但你仍是小看了他们的常备防卫措施,就凭特遣队那些人,你动不了他们的。”
“未见得吧?前几个月你们的那位总统黄山险些遇难的事你难道没听说?”
“有这回事?”这事极为机密,秋枫当然予以否认。
“你当我编的啊。我始终相信这么一句话,这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堡垒,事在人为。”
“我也信,但不是你这次。”
雅子接了片雪花在手心里,没有反驳他。因为秋枫说的是实情,甚至可以说切中了要害,其意似乎是欲阻止她的行动,但反过来是不是使的激将法?当然,这都已经不重要了,她从他这儿至少获取了一个有用的信息,中央警卫局和曾克凡已看破她即将采取的行动,关鹏的特遣队或将陷入一个有去无回的死局,下面就要看关鹏是否踏进去,她须得手握尚方宝剑方能驱使他。
“想什么呢?”这回是秋枫停下了脚步,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关切,在雅子看来挺受用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弃啰?”雅子试探性问道。
“我岂能左右你。”
“秋少,问你个问题,答不答在你。先前你一直采取不合作甚至抗拒的态度,怎么就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秋枫似乎一下愣住了,考虑有顷,略有些讪然道:“我也不是十分清楚,或许而今身在其中的缘故,自觉不自觉就身临其境多了句嘴。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
雅子促狭地笑了说:“有些狡辩的味道在里面,但基本说得通。我还想问你,会担心我死吗?”
秋枫又是一愣,说:“你怎么净问一些让我不好回答的问题?你死或不死,跟我没什么关系,但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说实话,过早地死了挺可惜的,你属于活在男人们仰慕中的女人。”
这下轮到雅子愣怔了。秋枫说得略有些婉转,却很真实,说到她的心坎上了。
今由子找过来时,天色略有些暗了,雪依然在下,但小了些。
他们几乎是沿原路朝公园门口走过去。走得好好的,雅子突然一下停了下来,俯下身子仿佛在雪地上找着什么。秋枫刚要蹲下身去,她扭头问他,你刚才看见这附近有人了吗?
秋枫摇摇头,他的确没看见。雅子拉了一把他蹲下来,用戴着皮手套的手划拉了一下积雪,有三个人的脚印交叠在地上,一个是她本人,一个是秋枫,另有一双男人的脚印。
他们被人跟踪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跟踪我们?”这是三个人嘴边上的一句话,秋枫先说了出来。
“问题是跟着你过来的还是跟踪我?”这似乎是关键。
“跟踪我好像没什么意义吧,会不会是你那儿被人盯上了?可一路过来,后面好像没车跟着呀。”秋枫自有一套说辞。
“现在还说不清楚,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在界山,矢岛君也曾发现有人跟踪,我还斥他神经过敏,这回看来是真的了,你看这脚印明显是一路跟过来的。今由子,以后切切要当心些了。”雅子被调整过来的好心情瞬间丧失殆尽。
会是谁?是跟自己还是跟雅子?秋枫好似有了个模糊的答案。
车子驶入渝北区,雅子便没让秋枫送了,和今由子坐上一辆黄包车走了,丝毫不担心秋枫会跟踪,其实秋枫亦不屑于此。从雅子的态度上,得出她将履行明日之战这就足够了。
雅子将与关鹏的这次会面约在了味正菜馆,矢岛带他去的。她和今由子到时,矢岛和关鹏那名叫唐柯的亲随守在楼下,推开楼上包房的门,依然看见的是关鹏独自一人坐在火锅边上大快朵颐。
进门雅子开了他一玩笑,说关大队长好像是为火锅而生的。
关鹏却猛灌下一口酒忧伤道:“你就别挑我的毛病了,这或许是我最后一顿晚餐了!”
黯然神伤的雅子找不出接他这句话的说辞,遂让今由子把矢岛和唐柯都叫了上来,罔顾关鹏食不多言的规矩,直接由矢岛展开他绘制的歌乐山南麓地形图做了一番详细的讲解,侧重于两处将发起袭击的地点。
讲到关键处,关鹏扔下手里的酒杯,踱到矢岛的身后,不时插上一句嘴,毕竟攸关身家性命。
到了,他沉思有顷道:“现在的情形是排除你所谓的运气成分,我这帮兄弟就等同于往死里送,这一点你不反对吧?”
雅子点头道:“我同意,但这是唯一的机会了。据我的估计,我们的这个内线会因此而暴露,所以这是一场不得不打的仗,亦是特遣队此行的必达使命。我请示过本部,这是上峰的复电。”
雅子从今由子手里接过她下午致电南京中国派遣军本部拿到的尚方宝剑,四个字:务必执行。
关鹏看过一眼后往地上一扔,唐柯要去捡,被他一脚踏住用劲一碾。
“你这边呢?”他要找平衡。
“我必须跟你讲实话,我将只能派出一个小组于南麓山口接应你。请原谅我不能为你倾其所有,我的组织还需存在,还要继续战斗下去,请你务必理解。”雅子貌似真诚道。
“那他呢?他是一个极好的向导,看去也能打。”关鹏朝矢岛努努嘴。
“他不能去。无论死或被捕都不允许。”雅子断然道。
“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你日本人是人,我中国人就不是人了?”关鹏的眼神里陡然爆出一股戾气。
“他上黄山勘查时,曾被警卫局留置,托了关系保出来的,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会累及方方面面。”雅子只能跟他说个大概,不说会闹僵。
愣怔片刻的关鹏蓦地一个仰天长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多少年了,我一直憧憬着这样的一个悲壮情怀这样的一个场景,却没料到会是以我当下这样的一个身份,真是作孽呀,羞煞祖先也!”
雅子是知道这个典故的,心中亦为他袭上一种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