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山的路早有人走过千百万次,马儿跑起来并不费力,但到底不是阳光大道,被横生的枝丫划伤也在所难免
藏在山坳中的庙宇几近坍塌,也不知供的是哪尊神明,破烂不堪至此也无人修缮,翊阳勒紧缰绳,在山坳上停了下来
“太平静了”
汪邵紧随其后停在一步之外。他们一路走来都没有发现打斗痕迹,此刻破庙更是安静得如无人之境。早知太后不诚,殿下不可能没有任何反抗,就这么毫无痕迹被人带走;倘若都没离开,那此刻破庙内该是什么情况?他这样带着公主前来,是不是等于羊入虎口
“要不就在这儿等等杨、”
没等他的话说完,翊阳已经摸索着往破庙去;太后的选择从来都不是沐亦凡,他对太后而言不过是一颗引蛇出洞的棋子;如今她已经离开京城,这颗棋子也就没用了
“先找人,找到人能走则走,不能走则拖;不要硬战”
话音落下时那身影已经利落的消失在残垣断壁之中,只剩山坳里疾风携带着血腥味在提醒着从一开始他们就错了
在外面都能闻到血腥味,庙内的惨况可想而知,但出乎意料的是两人进去得相当顺利,除了尸体,没遇见一个人
破庙本就不大,无人阻挠,找一个人并不难
沐亦凡垂头盘腿坐在原本放置神像的神台之上,散乱的头发遮盖了模样,一手垂落在身侧,一手握着短刀放在膝前,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殿下!”
“别动他!”
汪邵见状便想上前救人,只是被翊阳先一步拦了下来
“他被钉在上面了,现在没有大夫,你放下来他会死得更快”
“他说的对,你确实是高手。”
翊阳的话音刚落,神台后便缓缓走出来一个戴面具的高大男人,单从身形就能看出他并不是东洲人
“我很好奇,箭头插在后面,箭尾我也折了,你是如何知道他被钉在了上面?”
那个男人旁若无人般围着沐亦凡转了一圈,确定看不到箭头后便将视线对准了翊阳,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惊奇
“看来你比他更厉害,不然太后也不会留你在这里”
翊阳轻飘飘的回应了一声,视线便又落回了沐亦凡身上
“厉不厉害,打过就知道了”
她的不答反问落在对方眼里是轻蔑亦是看低。所以那男人也没了玩味的兴致,抽出了腰间的大刀,随着他的动作,那些隐藏在各个角落的人也都持刀而出,零零散散,足有二十余人
太后想要她的命,找来的必然都是高手;但高手往往自视甚高,尤其面对翊阳这样身量的姑娘,无论旁人夸的多天花乱坠,他们也只会觉得夸大其词
“既然想杀我,又躲什么”
翊阳握着不知从谁手里夺来的刀,冷冷地看着退回神台前的男人,一步步朝他逼近
那男人面具被削掉一半,鲜血顺着细长的伤口不断流淌着,眼里的惊奇早已被惊恐所替,握刀的手也有些微颤抖;如今他才算明白为何贵为东洲国母的太后,除掉一个公主却要向外借力
“别动,再往前我就杀了他”
“一个拿我做筹码的人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救他而束手就擒”
看着他将刀架在沐亦凡脖子上,翊阳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甩了甩刀上的鲜血,脚下却一步未停
“不过若你愿意帮我给太后带句话,我可以不杀你”
“我掌东洲半数兵权,让漠北变成下一个西梁不过一纸诏书而已。不管你是漠北哪尊大佛,该掂量清楚你的国主敢不敢倾国之力来问东洲要一个公道”
“所以要么死要么滚,你没得选”
翊阳停在那男人一步外,轻轻松手,原本紧握的刀直直扎进了有些腐烂的地板
若换了旁人,此番行径只会让人觉得虚张声势,可她不同。即便距离如此之近,即便对方手无寸铁,他却丝毫不敢有动手的念头;因为他知道一旦动手死的只会是自己。更何况,这里是东洲,他本就不被邀请;即便死了,也就只是死了而已
“既如此,话我带了。可就这么走公主岂不是太亏,就送你点东西吧”
男人说着,便抬手在沐亦凡后背拍了一掌;箭头撕裂皮肉衣衫的声音细微,却没有逃过翊阳的耳朵,几乎是脱离支撑的一瞬间便上前扶住了坠落的身体
“六、六姐”
“你别说话,伤口不深,没事的。”
伏在肩头的身体很重,翊阳只能一手抵着神台支撑自己的身体不被压倒,一手按着他背后的伤口,可无论她怎么按,温热的鲜血还是源源不断的顺着指缝溢出
“李延钊说、只要你不死,皇位迟早都是我的,让我别理太后。咳咳……可我还是信了她的话。六姐,你觉得我是不是真的很蠢啊?”
压在身上的身体真的很重,重到她要用全部的力气才能支撑着不让两人倒下去,甚至挤不出一丝空隙来回应这微弱的声音
“六姐,他不会让你带我回去的,对吧!毕竟京城还那么危险。他想做一个高瞻远瞩的盛世明君,千古流芳,万代咏唱。可南宁野心太大,二哥上位后它就会是下个安阳;五哥软弱、没有武将扶持,连乱世一争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他在等,等你扫清这条路上的所有障碍;最后宗祠、百官用男女有别、礼法不合便能轻易抹掉你的所有功绩”
“六姐,他是把你当作刀子呀!……”
肩头的声音太轻,哪怕呼吸重一些都会听不清。但翊阳还是能听出那微弱声音夹带的哭腔。她不知道此刻自己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只能低声应道“没关系,我知道的”
“嗯,不愧是我的六姐。可是六姐,那个位置太高了,摔下来一定很疼。所以我好怕,怕我会为了不摔下来而不择手段;怕因为站得太高而被云层蒙蔽了双眼;怕变成他那样的人,虚伪、冷血、无情;最后只剩自己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六姐,你抱抱我好不好,这里太冷了”
耳边的呼吸若有似无,见过太多生死的翊阳对此再熟悉不过。所以抽回了支撑身体的手,环抱住了眼前的人,如刚来玉门关时沐亦凡抱她那样
凹凸不平的地砖磕人脑袋嗡嗡作响,两眼发黑,可翊阳依然抱着怀里的人,哄孩子似得一边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呢喃着“不怕,六姐在”
三尺多高的神台,就这么生生坠下,哪有不痛的,偏从小娇生惯养的沐亦凡丁点儿没觉得。可能是六姐做了肉垫,也可能是浑身上下都痛的麻木了
鼻息间满是血的腥臭,却也是他离六姐最近的一次;他想抱怨一句‘六姐,你太瘦了,硌得慌’,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耳边只有她重复的念着“不怕,六姐在”
“六姐,对不起”
他好想把事情解释清楚,可撑到现在的身体早已经到了极限,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口遍布全身,有的还在淌血,有的已经干涸;活了十多年,他所受过的伤加起来也不足今日一半;虽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可当手再握不稳那短刀时,心却依旧会慌、会怕
六姐,对不起,以这样的方式断了你最后的退路;我知道你不想坐那个位置,我也曾想过若我坐上皇位,是不是就能还你随心自在。可我太软弱,皇位带来的权力是打开人心欲望的钥匙,让人的贪婪没有边际;有的越多便会要得更多。终有一日,即便是我们,也会相对而立、刀剑相向。若真有那一日,你该会恨怎么就扶我上位了……我的心太小了,他装不了黎民百姓,天下苍生;如果可以,我想一直做平凡的七皇子,这样不管你是六公主,长公主还是嫡长公主,我都是你的弟弟,也只是你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