峯麟的卧室位于内宫稍有靠后的宫殿,没有内小臣的带领,普通人绝对会忽视这不华美的宫殿。和整个王宫严谨高耸的建筑风格不同,峯麟所住的宫殿带有一股时间沉淀的古朴味道。鹰隼王宫,恐怕只有峯麟的宫殿未曾经过翻修。
古乾把玩明间的摆设,问束手而立的内小臣道:“守卫五门的阍人呢?”
内小臣动了动嘴唇,以袍袖遮住下半张脸,掩住哀色,语调平稳的回道:“阍人……触犯了主上制定的法律,被处刑。故此,还未选出新的阍人。”
古乾把玩帘幕的流苏,不再言语。
鹰隼王宫由蒲苏山入口划分为五门和禁门。山脚入口的皋门、雉门、库门、应门、蜒路门五门把蒲苏山分出不同的层次。除了划分蒲苏山官员层次的五门之外,唯有王、台辅和获得御准的人才能通过的禁门,是王宫的最后一道防线。
此六门除了驻守的兵士,还分别有四个官名为阍人的官员看守。阍人不光负责守护宫门,还负责盘查、管理通行之人。
一路走来,除了内小臣未曾见过半个人影的古乾,已隐隐的意识到了芳极国将要发生的事。他刻意扬高了声音,道:“哦?阍人不提早选出可不好。”
内室,撩起帷幕的罗琦指腹蹭过比丝绸还顺滑的布料,随着古乾扩大的音量,昂首走进了芳极国唯一的台辅,峯麟的闺寝。
被几层半透明薄纱围住的峯麟,躺在镶金戴玉的雕木床正中。她金色的长发比锦缎还要细腻,皮肤洁白好似牛奶。只是,一层层黑褐色的角质斑纹遍布她□的肌肤,角质黑斑附近的皮肤干枯萎缩。角质黑斑像是吸食峯麟全身营养生长的怪物,肆意伸展它那狰狞的身躯。原本有着极其华美的金色长发的麒麟,越接近皮肤的发丝越黯淡。
病的连头发都枯萎的女人,挣扎的坐起身:“日安……”
罗琦当然不会幼稚到认为峯麟把她当做了麒麟同类。她背倚窗前的八仙桌,隔着几层朦胧的纱帘打量整个世界唯有十二只的麒麟。
久病不愈使峯麟柔和的嗓音被虚弱掩盖,她深紫色的眼瞳已灰暗的失去了焦距。她费力坐起身,把脊背挺得笔直:“第一次见到,除了麒麟之外金鬃的生物。”挺直脊背的峯麟虽重病,却有了一种铿锵不屈的味道。
罗琦稍微调整了一下姿态,没有背后大剑的负重,她还不太习惯。面朝峯麟,罗琦道:“我也第一次见到麒麟,活着的麒麟。”
“我还以为您多少吃过几代的麒麟。”峯麟垂下眼睑,她的面庞枯瘦,唯有浓密的睫毛还能看出几分过往的风姿。晦暗的金发顺着她的动作滑落肩头,覆盖住大片的角质黑斑。峯麟看不出喜怒的轻叹道:“您是妖魔。”
虽然用着敬语,但却更像是峯麟掩盖住菱角,尊敬所有人的一种习惯。
罗琦听古乾说过。麒麟身死后,她在黄海捕捉后驱使一生的名为使令的妖魔,会将麒麟的尸体分食,作为被驱使的报酬。中土黄海和四内海中有能够转换为人形的大妖魔,她浑身散发着妖气,恐怕被峯麟归结到了妖魔之中。
首次,有人直白肯定的指出了罗琦的身份。半人半妖,亦是一种妖魔。罗琦有些畅快的笑道:“没错,我为妖魔。你不怕我将你吃了?”
“如果您肯和我签订契约的话……”峯麟平静的抿起唇,认真道:“如果这幅身体能够令芳国不被一位能够转变人形的大妖魔肆虐的话。那么,请……咳咳咳咳。”
峯麟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她的影子中有一皮肤青灰的女性一跃而出,那女性五分像人类五分像妖魔。她拥有人类凹凸有致的曲线,人类清新靓丽的面庞,四肢呈肉食鸟类的利爪,尾骨长有蜥蜴般的尾巴。她身躯的重点部位被厚厚的鳞甲覆盖,要害隐藏在三角的鳞片之下。
每只麒麟诞生的时候蓬山都会诞生出一位雌性的女怪,女怪介于人和妖之间,负责守护麒麟代替麒麟的母亲。女怪对于一切对于麒麟不利的生物存在敌意。
“峯麟!”皮肤青灰色的峯麟的女怪发出一声高呼,充满敌意的望向罗琦,摆出攻击的姿态:“不允许你触碰峯麟!”女怪的声音有些嘶哑,声调像是两三个人齐声说话,几个语调交叠在一起。
“白爻,住口。”提高声音的峯麟面颊多了一丝病态的血红,咳喘着的她用尽全身力气阻止女怪白爻的继续。她转看向罗琦,口吻诚恳:“如果您肯为芳国的百姓驱赶肆虐的妖魔,这具躯体,请您随意……”
能感觉到峯麟躯体中不小的纯净灵力,罗琦依旧摇了摇头。她并非十二国本土的妖魔,对于人类生物,她怎么可能当做猪肉般烹烹就啃?
“是吗。”峯麟遗憾的垂头,复又抬头道:“虽然不是麒麟,但金色的发丝看着的确非常亲切。可以听我说说话吗?”
白爻戒备的看向罗琦,罗琦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又向峯麟颔首。
“嘶——”白爻被罗琦吓得向后跳了两步,尾巴上的鳞片尽数竖起。
“主上他,是我第二个选择的王。”峯麟用紫灰色的瞳孔望向窗外,遍布全身的角质层黑斑随着她高扬的头颅,一阵扭曲:“之前的主上疏于政务,整天整天在鹰隼宫,拉着所有人戏耍。凡入眼的平民,主上都将他们升为仙人。芳国的人民,由于没有官员的管理,一度陷入了混乱之中……田地没有人耕种,少学没有人读书,只要迎合主上的喜好,便可以轻易的成为不老不死的仙人。”
“主上说要给这个国家完整的法律,让所有人都可以自由种田、读书,所有人付出的努力都会有结果。”峯麟垂下眼眸,轻声道:“再度选中主上的时候,我很开心。‘芳国的百姓可以有百年的安稳吧,主上会建立一个仁慈的国家’吧,我是这么期待的。主上的话,一定能够……”
“外面喧哗的,是叛军吧。”罗琦歪头看向峯麟,语气肯定:“已经打到蒲苏山的叛军。”
“是。但这不是主上的错!主上他,只是想创造一个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国家!”峯麟激烈的反对起罗琦的话,像是发怒道:“是我没有执行好劝诫主上的指责,是我……”
完全靠着法制支撑,没有丝毫人情的国家。就像是秦始皇一统六国创立的大秦帝国,靠着法家的严苛统治,随着秦始皇的驾崩,彻底瓦解于六国遗民和秦二世手中。
听着峯麟维护峰王的话,罗琦笑得轻浮而虚无:“好心办坏事的人还少吗。是你让我陪你说话的吧,连反对的意见都不能接受吗?如今躺在这里一动不能动的你,又能做到什么?”对于峯麟的心情,她完全不能理解。作为全无根基在这个世界的编号者,她看问题的角度比妖魔还要更冷酷些。
白爻发出威胁的低吼:“冒犯峯麟的人,都该死!”
“白爻,安静下来。”峯麟张了张嘴,阻止白爻的攻击性之后,重新陷入了沉默。她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被单,用力过度的骨头嘎吱作响,手腕的角质黑斑细细密密的起了褶皱,黑灰色的碎屑掉到白净的被单上。
白爻发出一声短促遗恨的音节,重新隐没进了峯麟的阴影中。
作为仁兽的麒麟通常没有实权,麒麟像是一个王位的象征物般被摆放在皇宫里。必须听命于自身选择的王,不得违背;还必须依照本性进谏,奉劝王以仁慈治理国家。
峯麟是个固执的人,最终她还是选择把峰王失道的错误揽向自身。至少在外人罗琦面前,不表露一丝:“主上他是很优秀的人。相信经过这件事之后,主上一定能以仁慈治理国家……遵循天意,让芳国富强起来……”
“台辅。”峯麟的阴影中传出低沉的声音,她的使令不知何时回到了阴影中,冷静道:“叛军已攻破蜒路门,正在向禁门进军。惠州州师缠住了禁军,王师部分官员已经投效惠州侯月溪……”
大势已去。
派遣使令前去打探的峯麟闭起晦暗无神的双眼,掩盖住眼底绝望的悲意,轻声问:“主上呢。”
“主上不愿意跟我离开,王后和公主马上会被护送来。”峯麟阴影里的妖魔毫无感情的回答道:“主上说,惠州侯月溪是他的挚友。他要在御座上迎接惠州侯的到来。希望台辅不要插手,这件事是月溪和他的事情。”
外界的喧哗已经蔓延到了峯麟的宫殿。
峯麟紧紧闭起的眼角溢出了无色的泪水。重病的她,感觉身体的力气渐渐回归,峰王失道后无比沉重的四肢能够轻易的抬起来。她的心底,好像丢失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空空落落的,让她不禁泪流满面。
有过一次这种经历的峯麟知道,那是王气消失的感觉。因为王气消失,所以她的失道之患正在痊愈。
峰王死了。
麒麟感觉不到王气只有两个可能,一是王到蓬山自请退位,二是王被砍断身体或者头颅而身死。叛军的作乱,预示着峰王的死是毫无疑问的后者。
峯麟用充满角质黑斑的手背抹掉眼角的泪水,她轻轻抚摸着峰王带给她的失道病症的证明,问道:“……月溪他,现在在哪里。”
这次回答的是白爻的声音:“正在向峯麟的方向移动。”
“峯麟——峯麟——”峯麟的宫殿外传来尖锐的女声,“走开,内小臣!你竟然敢阻拦芳国的王后和公主的路,难道你也像是月溪一样叛逆了吗?!”
不知何时找到了司狼和黛茜斯德的古乾,站到了罗琦身后。
峯麟静静的闭合起双眼,不容置疑的吩咐道:“所有使令,潜伏在阴影中不准行动!除非有我的命令!”
“峯麟!”感觉到叛军的接近,预感不好的白爻连声唤道:“峯麟!这里血腥味太浓了,对你的身体不好,我们离开吧?”
“住口!白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行动!”峯麟的声音变得无比威严,身为不能见血的仁兽的她,感受着逐渐接近的血腥味,神态安然。
与此同时,一大一小两个华服女子毫无仪态的闯进了峯麟的寝居。
作者有话要说:
附:重要通知
今天下午被编辑通知了,要入V。
因为之前【驱逐】的大纲被我大幅度砍过了,还有两三个世界就接近结局。所以入V的字数不够,需要大量倒V。
和编辑商量了下,由编号30章倒改成编号40章,保留通灵王世界的完整故事。这周就算了,下周一开V。也就是说,下周一之后,整个猎人世界就要倒V了。嗯……养肥的童鞋们趁免费快宰杀吧。不然之后就有点冤枉了。
ps,如果有兴趣和时间的话,回复评论时不如多写几个字,我记得入V后应该有一定限量的积分赠送。【特别是经常爱留评的。
pps,养肥的乃快回来宰来炖肉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