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鸢苦笑道:“沈太傅有所不知,暴鸢自灭郑时起,就与汉军血战不断。河内之战,还曾率军围困汉王,此罪甚至大过赵雍,汉王岂肯容我?”
沈无损正色道:“将军此言差矣。汉王用人,唯才是举。昔日巴蜀降将,多立奇功;魏将孙何、龙贾,燕臣鹿毛寿,如今在汉国皆得重用。”
“且当初汉王专门命人保护将军家小,其意之殷,自不必言。将军若肯归降,必得重用。”
暴鸢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沈无损趁热打铁:“此次沈某专门前来,也是奉汉王所差,将军尚有何疑?”
“将军,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
二人正言谈间,突然亲兵在门外回禀道:“将军,楚王特使到……”
屋内的空气顿时凝重了起来,沈无损阴沉着脸地盯着暴鸢:“暴将军……”
暴鸢生怕沈无损误会,立即道:“,楚使之来,不过巧合而已。太傅请内室暂息,暴鸢去去就来。”
沈无损淡淡地道:“也罢,沈某一条贱命,将军可献与楚王,沈某正欲郢都一游呢!”
暴鸢急切地道:“沈太傅是何言?暴鸢绝无此想法”
沈无损自顾自地走进了内室,他怀内揣着一柄利刃,实在不行就死在暴鸢这里,打死也能被抓到郢都前去受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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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将数万军马交到暴鸢手中,并不放心。在他身边安插了数名副将,定期向郢都汇报暴鸢举动。
邓陵子依托飞鸽传书的便利,掌握了暴鸢在上蔡多次军事调动的情况,立即依据此事,四下传谣:赵雍伏诛,暴鸢频繁调动军队,反心炽炽,已不可抑!
当谣言传到楚王耳中之时,监视暴鸢者的密报也到了,密报如实汇报了暴鸢军事调动的情况,与谣言完全吻合。
监视者的密报本来是正常汇报军情,但在谣言四起的环境下,反倒成了“暴鸢欲反”的重要佐证。
楚王熊商召集近臣在朝堂上商议对策,主和与主战两派瞬间又吵成了一锅粥。
主战派的昭阳、昭鱼大骂主和派昏招迭出,哪怕是杀的一个假赵雍,其危险的连锁反应已经开始出现。
主和派则坚决不背这口黑锅,把责任都甩到了赵雍门客楼缓身上。
楚王熊商急得鼻血都快喷出来了,国难当头,这帮家伙就知道在内斗不休,他猛地一拍书案:
“别吵了,不谷召尔等前来,欲求应对之策,岂如村妇野氓詈辱街衢哉!”
不谷养着你们是治国理政的,你们把不谷的大殿当成了村妇野氓骂街的地方了吗?
子华急切地道:“大王,暴鸢反心已露,当速还派兵前往,擒拿此贼,防止上蔡有失。”
昭鱼气愤地道:“大王,密探信中,暴鸢亦不过军马调动频繁了些而已,且此人与汉军大战十数场,还曾亲自率兵围困过汉王俱酒,岂肯擅降?”
昭阳道:“大王,臣以为,赵雍之死或恐对暴鸢有所刺激,故大王当派使前往,告知诈死之计,暴鸢惑解,自当无事。”
沈尹华道:“此事还是谨慎对待为好,臣以来当双路并进,两手准备。”
楚王熊商道:“哦?且详细道来。”
沈尹华道:“大王可派一重臣,持虎符速往上蔡之地。先礼后兵,先软后硬。若坦言诈死之事,暴鸢信服,则使臣不必节外生枝;若暴鸢生疑,则凭虎符夺取兵权,其势自消。”
楚王熊商闻言大喜:“善!兹事体大,不知当派何人前往?”
沈尹华道:“臣保举弋阳君前往,弋阳城离上蔡不远,且弋阳君乃王室宗亲,为人实诚,定能胜任。”
楚王熊商扫视一圈:“二三子,可有异议?”
诚如沈尹华所言,弋阳离上蔡不远,弋阳君此人也是远支的宗室成员,老成谋国,通达谙练,由此人出使上蔡,定能解决当前的棘手局面。
于是主和派与主战派在人选问题上达成了一致,楚王立即派人持上蔡郡虎符,以及相关信物,火速直奔弋阳,命令弋阳君就近出使。
弋阳君楚国成氏,乃是楚成王的后裔,遂以“成”为氏,被封至弋阳。人们都尊称他为弋阳君,时间久了,没人记得他的名字。
接到楚王王令之后,不敢怠慢,立即准备行装,并不乘车,选择轻骑捷径,前往上蔡。弋阳君夫人不放心老头子,派少子成伏羽伺候父亲,随同前行。
弋阳君以往出行,都是乘坐马车的。这次为了赶时间,直接骑马出行,并且选择的山间小道,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此行不是坦途。
一日,弋阳君贪赶路程,天色未明,就早起行路,借着星光打马狂奔。
坐骑一蹄踏错,连人带马摔到了路边的山沟之中。几个翻滚下来,弋阳君被沉重的马身压住,惨叫连连。
其子成伏羽见状大惊,立即与众亲随下到沟底,七手八脚地将马匹移开,将弋阳君救了起来。
弋阳君的老命是保住了,但是大腿骨折,疼痛难忍,显然已经不能亲自前往上蔡宣抚暴鸢了。
上有王命,身有重伤,弋阳君的心比腿要更加疼痛!
此事重大,稍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轻者封君地位不保,重者满门抄斩。
少子成伏羽见状,主动请缨:“父亲请在此地养伤,儿愿代父亲王上蔡,完成王命。”
弋阳君对这个小儿子那是一百个不放心,但是事已至此,别无他法,立即强忍疼痛,面授机宜。
最后将虎符和信件等物交到成伏羽手中:“吾儿切记,宣抚为要,宣抚为要!”
“儿记下来!”
成伏羽辞别父亲,带着随从一路狂奔,直奔上蔡而去。
随着马匹的起起伏伏,成伏羽的心也开始活络起来。
弋阳君有三子,成伏羽最小,理论上他没有继承家主地位的希望,但偏偏他的野心最炽,最不甘屈于人下。
以往,家有大事,往往是两位兄长出面,今天,成伏羽总算逮到一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了!
成伏羽抵达上蔡城下,已是黄昏时分,城门将闭未闭之时。
也是合该有事,守门卒长当天心情不好,再见成伏羽等人一身尘土,干脆地下令起吊桥、关城门。
成伏羽大急:“有王令在此,速放吊桥!”
守门卒长根本不理不睬,成伏羽作为封君之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随手拔出佩剑,就向吊桥上砍去,硬生生削去了半截木椽。
城上守军也不惯着,一箭就射到了成伏羽的马前,惊得马儿一个人立,将成伏羽掀得摔倒在地上。
同时,城上数十张弓齐刷刷地张了起来,瞄准成伏羽一行,作势欲射。
亲兵一见大骇,大事未办,先起冲突,这如何了得?
于是扯着喉咙大喊:“别误会,别误会!弋阳君少子,奉王令,有紧急军情求见暴将军!”
成伏羽暴怒地从地上爬起来,从怀中掏出上蔡虎符:“虎符在此,虎符在此,让暴鸢给老子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