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旱来得诡异,先是持续不断的高温,毒辣的日头炙烤着大地,地里的庄稼因此要么奄奄一息,要么直接枯死。
好不容易熬过了两个月,眼见着一些劫后余生的庄稼上结出了麦穗,可却基本都是空穗,有麦无实。
而这还远远没完,接下来的两个月,天上依旧是一滴雨都没有落下。
似乎,几个月前的那场小雨,就耗尽了天地之间的最后一点无根之水。
因为这场大旱,城里发了一点赈灾粮,再加上村民们之前听了林妙娘的劝告存了不少粮食和水,周遭几个村子的日子倒还能够捱过去。
而再远些的地方,日子可谓是苦不堪言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年开春,天上终于久违地下了几场雨,人们欢欣鼓舞地以为旱期就此结束了,捧着粮食和贡品上山要来地藏庵里感谢林妙娘和地藏王菩萨。
而林妙娘摇了摇头,只是让他们回去,并且告诫他们要继续储水和存粮。
村民们虽然觉得此举扫兴,但想着林妙娘过往的神通,依旧还是乖乖地储水存粮,只是量要比上次减了不少。
去年收成差,家家户户虽然还有老本,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没底。再说了,这雨都下下来了,后面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的。
所有人心里都怀揣着这份美好的憧憬。
而现实,却给了他们狠狠的一巴掌。
蝗灾来了。
铺天盖地的蝗虫席卷过境,将地里结出的粮食一扫而空,就连庄稼的苗都给吃得一干二净的,村民们颗粒无收。
而随之而来的又是长久的旱期,滴雨不下。靠着家中的存粮,村民们虽然日子苦了些、难了些,但到底还是熬过了这个冬天。
而再远些的地方、甚至常乐城里,每天都会传出今天又饿死了多少个人,有多少人饿得去挖草皮、啃树皮。
村民们扳着手指数日子,立春过了,雨水该下雨了,可是天除了象征性地阴了阴,一滴雨都没有落下来。
雨水过了,到了惊蛰了,春雷阵阵,可惜也只是闷雷,依旧没有下雨。
春分、清明、谷雨,春天一晃而过,入夏了。
立夏之后,日子就越发难熬了起来。
气温一天比一天高,地里长不出一丁点东西,就连村口的那条小河都隐隐有要干枯的迹象了。
大饥荒,彻底来了。
惶恐的村民们涌进了半山腰上的地藏庵里,求菩萨、求林妙娘发发神通救救他们,而林妙娘却只能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村民们绝望极了,只得又试探性地问她知不知道饥荒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林妙娘沉默了许久,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说她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限,唯一能告诉他们的是短时间以内,这饥荒是没办法结束的,让村民们收好自己的粮食和水,能多撑一天是一天。
村民们绝望地回到了家中,望着所剩无多的粮食和水,长长地叹了口气。
又是一个难捱的冬天过去了,在这个冬天里,村子里的老人基本都没能挺过来,而活下来的年轻人们也都是面黄肌瘦、奄奄一息。
村子里基本上都见不到人影了,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窗,因为他们太饿太渴了,根本没力气出门。
这一刻,人们突然有些懊悔起当初没有听林妙娘的话多存些粮食在家中。
但与此同时,也有一些人因此而动了歪心思。
林妙娘既然早就知道会大旱,还叫村民屯粮屯水,那她自己一定是屯够了粮食和水的!她不是菩萨义女吗?理应在这个时候救苦救难啊!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一些还有余力的青年杵着拐杖,一点点爬上了半山腰,将地藏庵团团围了起来,要林妙娘救济他们。
林妙娘倒是想给,可她也深知哪怕将所有的粮都散出去,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只会撕开这个口子,甚至引发人们对粮食的争夺。
于是她也只能拒绝了这些村民,村民见乞求不行,恶向胆边生,就准备硬抢。谁知还没进到地藏庵里,就直接被一道金光弹开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心中忽地生出了几分惶恐,大灾之下本就人心浮动,此刻看见菩萨显灵更是让他们慌张了不少。
最终村民们只得悻悻地离开了地藏庵,守着家中一天天减少的口粮苟且过活。
只是,自此一事以后,村子里就流传起了一些风言风语,左右都是觉得地藏庵不愿意救济他们,对不起他们。
完全忘了当初林妙娘是如何苦口婆心地劝告他们要在家中多屯粮多储水,也忘了自己曾经受过林妙娘多少恩惠。
饥荒仍旧持续着,直到这一天,两个身着奇装异服的男人来到了这附近。
对方自称是来自苗疆的巫师,有呼风唤雨的异能,如若村子里的心诚想要祈雨,他们就可以帮助他们。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周围几个村子里村民们的注意。村民们起初还将信将疑的,但等到这两个人真的做了一场法事以后,原本晴朗的天空顿时乌云密布,随即真的下了一场小雨。
久旱逢甘霖,村里的人已经太久没有见过雨水了,见状纷纷惊喜地叫喊着,当即笃信起了这两个苗疆巫师的说法。
而对方话锋一转,却又说自己法力有限,之前做这场法事就已经耗光了力气,若要真的祈求大雨结束旱期,需要村民们拿出家中的粮食作为祭品才能再做一场祈雨法事。
各村民家中虽说还有些存粮,但也为数不多了,此刻为了一场法事就得拿出大半,大多数村民都犹豫了起来。
林妙娘得知了这个消息,下山告诫村民不要相信这两个苗疆巫师,他们不可能真正祈雨,大旱是天意,天意非人力所能更改。
但最终,对于早日结束旱灾的强烈渴望驱使着村民们同意了这个要求,他们不顾林妙娘的劝阻,拿出了家中的余粮交给对方作为祭品祈雨。
等林妙娘得知这个消息时,对方已经卷走了大半的粮食,准备逃之夭夭了。
村民们此时才反应过来,对方竟然是骗子,哭天嚎地地祈求林妙娘的帮助。
“要我说,理他们做甚,该说的你都说了,能做的你也都做了,沦落到现在的样子根本就是他们自作孽啊。”
林凤梧看着地藏庵外哀嚎不止的村民冷哼道。
林妙娘念完了经,缓缓睁开眼睛,转过头看着林凤梧轻轻摇了摇头:“凤梧,莫要这么说。”
“他们大多数是善良纯朴的,只是禁不起有心之人的诱惑,我们不是也曾恭顺了社会和他人的意识,却不自知吗?”
说完她站起身起来,朝着殿外走去,林凤梧见状赶忙跟了上去:“妙娘,你去哪儿?”
“去把那些粮食追回来。”林妙娘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出了地藏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