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会会长办公室里,张明义正听罗彬汇报着今天舆情控制的结果。
他抬起头,瞥了对方一眼:“做得好罗部长。”
罗彬谦虚道:“都是属下的分内职责,不过会长……之前我们新闻部申请报销的那笔钱,能不能让财政部稍微往前挪一挪?”
张明义思索了一阵,点点头:“可以,你去找陈子然,告诉他是我让你去的,让他先给你报账。”
罗彬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但他也不敢反驳张明义,只好点点头笑容僵硬地离开了办公室。刚到走廊拐角,新闻部的干事们就围了上来:“部长,怎么样?会长答应了吗?”
“答应?答应个屁,叫我自己去找陈子然,还说什么是他叫我去的。就陈子然那铁公鸡,除非是他张明义亲自去,否则怎么可能批账。”
“他可真不愧是卯日星君的后裔。”罗彬啐了口,低声咒骂。
“那怎么办?”
“走,去找陈子然!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把这账给我们报了!”罗彬咬咬牙,决断道。
等新闻部一行人怒气冲冲地杀到财务部,准备大闹一番时,却发现里面各部部长正其乐融融地登记报账。熟识的宣传部部长还冲着他挥手:“罗部长,你来了?快来快来,我们都报完了,就剩新闻部还没报了。”
说着热情地为他让出了位置,罗彬眉头紧皱,怎么回事,之前为了争谁先报账这件事,各部都快要打起来了,现在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但今天,报账的流程简直顺得不可思议,五分钟,他就收到了财务部卡了他们大半年的款项。
走出财务部时,罗彬脚下都是轻飘飘的,妈的,陈子然该不会真去借裸贷了吧?他这么想到。
而与此同时,张明义则从黑名单里轻车熟路地拖出了一个人,进入聊天框发送消息。
张明义:下午六点半之前,如果我没有看到六份申请书,今晚你就得搬出去。
点击“消息发送”,但下一秒,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您已不是对方好友,请重新添加。”
“邬——瑶!”张明义咬牙切齿地念出了那个名字,但他似乎全然忘了,是他先把对方拉黑的。
另一边,邬瑶依旧慢吞吞地发着传单,不过是发十分钟,休息半个小时,十足的摆烂之姿。
“好累啊,我去买瓶水再回来接着发吧?”她小声嘀咕道,随后就干脆地朝着远处的商店走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一个戴眼镜的青年就来到了她刚刚发传单的地方,诸葛珏拉住一旁的行人,举起手里的传单问道:“你好,请问你知道刚刚在这儿发这种传单的那个人去哪儿了吗?”
那人摇摇头:“应该是回去了吧?天气这么热,她一张传单都没发出去呢。”
诸葛珏点点头,道了声谢,转身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如果陆无相在这里的话,就会惊奇地发现,此人正是中午接了他传单的那人。
“他找泥菩萨,为什么不直接给她打电话啊?总不可能没有手机吧?”路人迷惑地挠了挠头,但他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正中真相。
此时的邬瑶还不知道,自己的心血来潮竟使得她与一个想要加入的好苗子,擦肩而过。
等她回来时,已经快到下午六点了,教学楼的学生们五点就下课了,此刻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邬瑶摇摇头,看来今天注定是完不成七人的指标了。
她跨上电瓶车,悠悠地骑回了教学楼,正准备回万事屋,却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阿瑶!”
她应声望去,竟然是顾砚止。
少年身上还穿着宽松的黑色道袍,显然是刚从道馆出来。普通的道袍到了他的身上,也平白多了几分明月清风的出尘感
“小顾?”邬瑶皱了皱眉,心下几乎已经猜出了对方来的目的。
顾砚止嘴角微扬,眼睛也因为笑意而弯出了浅浅的弧度:“我听说万事屋在招人,阿瑶觉得我怎么样?”
邬瑶想都不想就拒绝道:“不怎么样。”
“为什么?”
“因为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顾砚止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邬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着他:“哪里都不合适,罗浮山顾氏和龙虎山天师道关系匪浅,你此举,不妥。”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从我先辈抱朴仙人葛洪开始,南北天师道就颇多争议,况且,我与张明义意见相悖并不是什么大事。”顾砚止眼中笑意更深,邬瑶还是在关心他吧。
邬瑶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我和他的斗争,这件事比你想象中更麻烦——”
她话未说完,就被顾砚止打断道:“我不怕麻烦,而且,我想帮你。”
他抬起头,凝望着邬瑶的双眼,眼中满是真挚,夹杂着几分小心翼翼。
良久,邬瑶叹了口气,无奈妥协:“好吧。”
顾砚止这才重新露出了笑容,他今天一整天都在道馆里练剑,若不是他师傅岑未明说漏了嘴,他都不知道邬瑶竟然遇到了如此大的困难,好在他还是及时赶了过来。
但就在这温情脉脉的时刻,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却兀地插了进来:“还真是伉俪情深啊。”
张明义带着学生会众人从电梯里一出来,就看到这副扎眼的景象,但他还没开口,身后的李博文就抢先嘲讽出声。
李博文还想上前挑衅,却被张明义伸手按住了肩。他皱着眉看向邬瑶:“你倒是有闲工夫谈情说爱,六点半之前看不到六份申请表,你今晚就得搬出去。”
“六点半?你什么时候说过六点半了?”邬瑶眉头一皱。
“学生会六点半下班,难道还要加班处理你的那些申请表吗?”
“招不够人就自己认输!”他冷哼一声,就要离开。
“我只差一个人就招够了。”邬瑶再是被磨平了性子,也被张明义的出尔反尔激起了几分反骨。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我以为你懂得这个道理。”张明义说着低头看了眼时间,“还差五分钟就到六点半吧,大局已定,和书院告别吧,邬瑶。”
邬瑶眼睛微眯,其中闪动着异样的情绪,一旁的顾砚止更是眉宇紧锁,眼中带着几分懊悔。
“都怪我……我应该早点来的。”他低声喃喃道。
匆匆赶来的于鹿、林正雄,以及陆无相和微仲珩都听到了张明义刚刚的话,俱是一愣,心也随之狠狠沉了下去。
但就在这时,一道清润的男声响起:
“谁说她没招够人?”
这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诸葛珏?”李博文看清来人后脱口而出道。
诸葛珏出身武侯世家,乃是蜀中望族。事实上他三年前就到了入学年龄,不过推迟到了今年才来。
从他入学起学生会就多次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但很可惜,他似乎对于这些组织和社团都不感兴趣。
他怎么会在这里?
大厅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贺明月望着不远处的闹剧,眸光微微闪了闪。
时间回到半小时以前。
诸葛珏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与邬瑶擦肩而过,等他抵达万事屋时看到的却是紧闭的房门。
他试着敲了敲门,但却无人回应。
“别敲了,她出去了,没回来。”
一道窈窕的身影从走廊尽头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是贺明月。
“那请问怎样能联系上她呢?”诸葛珏眨了眨眼,虚心求教道。
贺明月原本是受张明义的指挥来查看十六楼房屋的状况,以决定其后期的用途,没承想竟然真的有人想要加入万事屋。
“传单上不是有她的电话吗?”她皱了皱眉,冲着张明义手里的传单扬了扬下巴。
诸葛珏低头看着传单,抿唇一笑:“不好意思,我没有手机。”
“没有手机?”贺明月有些诧异,都什么年代了,竟然会有人没有手机?
“嗯,我家里人说,电子产品会扰乱道心和周身的气,所以不允许族中后辈使用。”诸葛珏推了推眼镜,解释道。
武侯后人诸葛家,擅八卦、奇门遁甲。进入现代后,为避免扰乱道心,其后人极少使用电子通讯设备,依旧保持着古老的飞鸽传书。
因此,诸葛珏,是真的没有手机。
贺明月了然地点点头,追问对方:“你为什么想要加入万事屋?”
诸葛珏微微一愣,没想到贺明月会问得这么直接,但他还是诚实道:“因为我觉得,万事屋的经营模式很有趣。一元钱只是幌子,更多的是在行善积德中修行,这才是修行的真谛。”
这下轮到贺明月愣住了,因为她想起了被自己遗忘多年的修行初心。
这世间所有的修行者,在最初踏上修行之路时,都会被问到一个问题——修行到底是为了什么?
绝大部分的人都会回答,武侯孔明的“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亦或是横渠先生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但真正踏上修行之路后,根本没有几个人记得当初的回答。
金钱、地位、力量、权利,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他们最初的信念。
在这一刻,贺明月突然意识到,堕落的从来不是邬瑶,而是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旁观者。
真正放弃修行的人也从来不是邬瑶,而是道心污损的她自己。
她抬起头,看向诸葛珏轻声道:“你如果真的想加入的话,就去一楼大厅等她吧。我猜,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回来了。”
目送着诸葛珏离开后,她自己也躲进了大厅的角落,默默地观察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邬瑶学姐好,我叫诸葛珏。我对万事屋很有兴趣,但不知道学姐愿不愿意收我?”少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微笑着自我介绍。
邬瑶有些惊诧,但下一刻倏地扬起一个笑容:“诸葛珏是吧?从现在起,你就是万事屋的一员了。”
她说完看向张明义:“我已经集齐了七个人,按照赌约从今往后你都不能再来找万事屋的麻烦。”
“谁说的!你们明明就超时了!”李博文见局势陡然反转,赶紧帮腔道,他举起手机,现在刚好是18:31,超过了一分钟。
“邬瑶,带着你的臭鱼烂虾赶紧从这里滚出去吧!”
张明义没有接话,但他的沉默已经证明了他赞同李博文的说法,眼看着他就要带着学生会的其他人离开。
邬瑶却突然笑道:“那么张会长,我花钱买你一分钟的时间,如何?”
张明义脚步一顿,转过头看向邬瑶,眼中满是怒火,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一般:“你什么意思?”
“邬瑶!那二十万我们现在就可以还给你!”一旁的李博文更是趾高气昂。
但邬瑶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出的话如同一记惊雷炸响在学生会众人的耳边。
“我花钱买你这一分钟,价格是,一千八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