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旁传来一道惊呼,刚刚的侍应生脚下一绊,托盘直接从手里飞了出去,深棕色的液体不偏不倚地浇在邬瑶的餐盘中,给她的菠萝包来了个热气腾腾的咖啡浴。
伴随着清脆的咣当声,洁白的骨瓷咖啡杯碎裂一地,侍应生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哎呀,真不好意思,没看到你,忘记把腿收回来了。”
前方响起了一道略显油腻的尖细男声,正是坐在邬瑶前面的那两个男人之一。
他望着摔在地上的侍应生不怀好意地笑着,很明显,他就是故意的。
“你——”侍应生抬起头眼中含泪,一脸气愤地望着那人。王冲见状笑得更加猖狂了起来:“妹妹,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你把哥哥的衣服都弄湿了,要怎么赔啊?”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你吧!”一道冷冽地女声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
他转过头,正好对上了一双冷若寒芒的眸子,他下意识哆嗦了一下,看清对方是个身上没有灵气波动的普通人后顿时硬气了起来:“你什么意思?要替她出头?我可是悟灵前期的修行者,你最好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他话没说完就被邬瑶拽着领子从座位上连根拔起:
“悟灵前期?知道这是哪儿吗?青莲书院门口!”
她说着就是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对方的脸上,王冲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叫,但邬瑶并未就此停手:
“从楼上扔块砖,能砸死八个你这样的悟灵前期!但你知不知道,这家店每天只烤两炉菠萝包,错过就没有了!我啊,本来心情就很不好,就指着这份菠萝包挽救一下了!偏偏你这家伙把我的菠萝包,全毁了啊!”
她说着又是将对方往上一提,狠狠地朝着过道上扔去,王冲在她手里就像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小鸡仔。他瘫在地上捂着脸,嘴里含糊不清地咒骂道:“臭娘们,你敢打我!”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邬瑶说着又是一脚猛踹在了他的腿上,王冲顿时又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李四,你就看着我被打?动手啊!揍死这个臭娘们!”
他瞪着已经完全傻眼的同伴,愤怒地吼叫道。
李四闻言刚想动手,就对上邬瑶那双如深渊般看不见底的黑眸,顿时胆意全无,连忙摆了摆手道:“哈哈,误会误会,我压根不认识他!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哈!”
说着忙不迭地从卡座上逃了出去,走到店门口时还差点也绊了一跤。王冲见同伴头也不回地离开,顿时嚷嚷道:“李四,你个没良心的贱-人!”
他骂完之后,战战兢兢地回头望向邬瑶,讨好地笑了笑:“误会,都是误会,您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回吧。”邬瑶抿唇一笑,她蹲下身伸手轻轻拍了拍王冲的脸:“给你两个选择,第一,道歉并赔偿。”
“那第二呢?”
“第二,我打到你选第一个!”邬瑶说着拳头又扬了起来,王冲赶紧道:“我选一我选一!”
王冲心中苦涩极了,本来想在新来的女侍应生身上找找乐子。结果乐子没找成,还平白挨了一顿打,最后还得赔钱道歉,可以说是人财两失了。
他偷瞄着邬瑶的侧脸,心中一阵后怕,明明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怎么力气大得吓死人啊……
“看什么看!”邬瑶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蔑了他一眼,王冲慌忙摇摇头,瑟缩着身子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咖啡店。
见王冲离开,邬瑶也准备结账离开。她将菠萝包的钱递给一旁目瞪口呆的男侍应生,转身就要离开。
呆愣愣的于鹿这才回过神来,刚刚一连串的事情砸得她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她是书院新生,今天第一次兼职上班。
目光落到了邬瑶刚刚坐的座位上,上面大喇喇地放着个帆布包,于鹿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黑白两色的传单。
“一元万事屋?”
于鹿小声念出上方的大字,随即反应过来追到店外大喊:“客人,您的东西忘记拿了!”
但邬瑶已经骑着车开远,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于鹿低下头,望着传单上的地址,眼神微微一动。
明天直接把包给她送过去吧,顺便,感谢一下她今天出手帮自己。
邬瑶并不知道于鹿心中所想,就算知道了只会告诉她,自己并不是为了帮她才出手的。
回到万事屋时,天色已然微沉。邬瑶站在窗边,望着头顶的乌云,神色异样。
今晚是月圆之夜,太阴月辉乃是一月之中最强的时候。
微风拂过,拨开了那厚重的云层,一轮圆月从中显出全貌。皎洁的月光铺洒下来,越过窗台,洒在邬瑶的脸上、身上。
她双眼微阖,那如水的月色落在其身上后却诡异地融入了皮肤之中,化作道道银丝穿梭于皮层下的经脉里,朝着识海里那颗千疮百孔的道心奔涌而去。
若有人能窥见她识海此刻的内景,定会惊讶于其中景象。与正常人充盈的灵气识海不同,邬瑶的识海里光秃干涸,悬浮于半空之中的碎裂道心无法像正常的道心那般勾连天地灵气汇入其中,因此,她的识海也如同干枯的海一样,裸露着寸寸龟裂的土地。
但说是海,也不那么恰当。
如若从半空中看去,这番光景,更像是……山!
不是枯竭的海,而是还未隆起的山。
山体闪烁着淡淡的金光,与汇入其中的银丝纠缠在一起,最终一同汇入了那布满裂痕的道心,飞快地修复着上方的裂痕,眼见裂痕即将完全消退……
就在这时,那颗道心突然颤了一下,邬瑶兀地睁开了双眼。
又失败了。
“你太急了。”耳旁响起了苍老的男声。
眼前逐渐聚集处一个浅白色的影子,白发白须的苍老人影再次出现在了邬瑶面前。
邬瑶垂下眼,眸光微沉:“明明只差一点了,为什么始终无法成功修复?”
巫罗摇了摇头,伸出手轻点在她的眉心:“别被表象蒙蔽了双眼,重聚道心本就是逆天而为,所需功德自然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绝非一朝一夕所能积累的。唯有集聚到一定的度,方可化腐朽为神奇。”
邬瑶再度窥清识海中那漂浮的道心,上方依旧满是裂痕,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这件事急不得,你得有耐心……”巫罗说着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我有耐心,可我没有时间了。”邬瑶抬起头,目光落到了书桌上老旧的台历上,“明年是我能参加的最后一届万宗朝会。”
这个世界自一个世纪以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异变。灵气复苏,精怪觉醒,无数人一跃成龙,踏上了修行之路,凝结出道心成了身负异能的修行者。尽管修行者人数众多,但相比华夏庞大的人口基数来说也只能说是沧海一粟,更多的依旧是毫无灵力过着平凡生活的普通人。
为了方便管理修行者,官方出台政策,在全国设立七大面向修行者书院:
东北,灵原书院;华北,太行书院;华东,青崖书院;华中,云梦书院;华南,百越书院;西南,青莲书院;以及西北,昆仑书院。
同时,设立专门管理修行者的“全国修行者协会”,并在这七个大区设立分部以掌控全局。此刻,邬瑶所在的学校,便是七大书院之一的青莲书院。
如众人所言,道心,乃是一个人修行之根本,是勾连天地灵气的媒介。修行分为九阶,炼体、明心、悟灵、引气、锻魂、归虚、圆满、五衰和天人。其中明心,便是要认清本心,凝结道心。
五年前,在全国修行者协会举办的万宗朝会中,青莲书院校队遭遇祸神,被围困昆仑之巅,最终几近全灭。唯一逃出来的两个人,一个是邬瑶,另一个,则是现在的学生会会长——张明义。
从那之后,邬瑶道心破碎,祖传的天极目也闭合,一下从云端跌落泥潭。不光如此,精锐尽失的青莲书院也因此而大乱,其他书院趁机挖走了不少师资和好苗子,致使其从全国第一的书院直接落到了吊车尾的地步。
“何必执着重回万宗朝会?祸神无故消失,昆仑封山,万宗朝会绝不可能再让任何人踏足昆仑之巅,就算你重回万宗朝会也无济于事。再者,当初陷害你们的幕后之人,藏在协会之中,你若想找出真相,也该先进入协会才是。”巫罗摇了摇头,眼中带着几分不解。
邬瑶动作一滞,缓缓道:“总要回去讨个公道。”
“有人想看我在泥潭里爬不起来,若我重新杀回去,岂不是会让他大吃一惊。”
邬瑶伸手轻轻拉开了书桌下的抽屉,月光落在其中,相框的玻璃隐隐反光,衬得照片里的人脸也变得模糊了起来。上方的少年少女风华正茂,在镜头定格的一瞬间,笑靥如花。
邬瑶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少见的柔和,长长的眼睫扑棱棱地颤着,指尖轻轻划过照片上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振兴青莲,曾是我们共同的愿望,尽管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这份初心却不会改变。”
不知想到了什么,邬瑶兀自敛去了淡淡的笑意,眸光中透出刺骨的寒意。
“一切从万宗朝会开始,也应终结于此。”
她说着顿了顿,抬起头,望向了窗外的万家灯火,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浪潮退去,浑水摸鱼的人也合该显露出来了。”
一旁的巫罗见状,轻笑道:“也对,低调行事本就不是你的风格,为了修这福缘道忍了整整五年,恐怕早就是按捺不住了。”
所谓福缘道,即为与他人结缘,替他人消灾办事,获取功德,最终以运入道,重聚道心。“一元”与“有缘”音近,所以邬瑶才开起了这间“一元万事屋”。
“泥菩萨啊泥菩萨,只知菩萨低眉,却忘了金刚也会怒目。距离你道心重聚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