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香黛是个有本事的。此时才刚过完年节,买市卖市都还冷清着,她便在一日的功夫里将婠婠交托的那部分东西卖出大半,共得了一百三十贯钱。她按行市抽成一下子便得了七贯余。
这是陶香黛第一次这样做中人,毕竟数遍了汴京城也没谁能像婠婠一样很是放心让她将东西直接带走去卖。这钱赚的省力痛快,她便越发想要巴住婠婠这块肥肉。
即便是拿不下经办喜礼一事,可那位总捕大人的手中还有一块鸡蛋大的赤血玉呢。那样的宝物经了谁的手卖出,谁那手上便是满满的油膏。攥上一把就能哗哗的流成银子。
更何况再过半年这位名捕大人便是定北侯府的世子夫人。现在巴住了她,便是巴住了未来定北侯府的生意。虽说似定北侯府这般的门第有需要牙人的事务一般都是寻官牙的。可要买人卖人他们往往就不怎么喜欢在官牙里挑。
陶香黛将那七贯余钱装进了腰包。抬眼看看已过午时,便早早的准备起香茗茶果,嘱咐人将牙行上下打扫的更加干净,静等着婠婠前来。
黄昏时分,婠婠果然到了。一进门便直入主题。陶香黛早就准备妥帖,一拍手便有两队小丫头垂着首鱼贯而入,整整齐齐的站了几排。
婠婠与陶香黛都在屋子里,而那些小丫头却是立在院子中。院子很大,便显得这人数有些稀少。
婠婠一愣,她觉得这么大的牙行不该只有这些人才对。“就这些?”
陶香黛的心立刻提了起来,这些都是她精心挑选的过的,明大人竟一个也看不入眼吗。
不得不说这又是一个误会。陶香黛是位称职而专业的牙婆,她这样事先挑选一遍实在是为客人省心节时着想。人数历来就是这样的,既不会多的叫客人眼花缭乱,也不会少的令客人觉得没有选择的快感。可是婠婠的心理却有些不同,她最喜欢多,多多益善。她觉得多了才好挑选到合乎心意的。
陶香黛略有忐忑的唤了第二批人来,两批人同时站在院中倒也显得有一点规模了。婠婠立在门口看去,只见那些小丫头一排排似小春葱样水灵,只是却都塌着肩膀,将头垂的极低,好似在努力的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唯独一个干瘦的小丫头格外显眼,她虽然也垂着头,但那身姿却是立的极挺拔,挺拔的几乎就要踮起脚来,通身上下都透着股子精神抖擞的劲儿。
婠婠出了屋门,径直走到那小丫头面前问道:“她们都躲不及,怎么你就偏反着来?”
这小丫头便就是昨日苦求陶香黛的那个小妹了,她向婠婠福了一礼方才回道:“回明大人,许是因为小妹比较难卖,所以小妹才珍惜每一次机会。”
这理由听得婠婠好生新奇,“为什么难卖,莫不是你比较笨?”
小妹面上有些急,忙解释道:“小妹不敢说自己是最聪明的,但小妹是最勤快好学的。小妹敢说针凿女红、洒扫侍花,小妹样样皆是这里最优秀的那个。”
婠婠又问道:“那梳发弄妆你可会?”
小妹不知道这位总捕大人缘何会问起梳发弄妆,但还是很快的回道:“尤擅。”
婠婠打量了小妹一圈,转头向陶香黛看去,没等开口问起陶香黛便走过来解释道:“撇去相貌,小妹的确是样样优秀。只是小妹这孩子死拧了一个条件:若想买她,便就要连同她的哥哥一起买了。她那哥哥脾性也倒是好,只是......样貌委实吓人。”
婠婠道:“我觉得这小丫头很好,将她哥哥唤来见见。”
陶香黛略有踌躇,小心的试探道:“小妹这孩子生的清秀,可她那哥哥却貌若恶鬼,大人......?”
婠婠几曾怕过恶鬼,什么样的恶鬼她没见过,就是她自己都曾能幻化做恶鬼模样。于是她挥挥手,“只管叫来。”
陶香黛见状哪里还敢多劝,直接命其余的小丫头先退下了,叫人去唤了小妹的哥哥来。
不多时前去唤人的那位便转了回来,身后跟着一个佝偻着身体的青年男子。婠婠细细一看,心中顿时一片啧啧。丑!是真丑。恶鬼都要比他俊俏三分。
小妹紧张的大气不敢出,那青年更是努力的将自己那张脸埋进双肩中。
陶香黛更比这兄妹俩紧张,心中暗骂自己昨日的心软。万一这位不高兴了可该怎么办。她悄然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的婠婠,只见婠婠的面色不见一丝惊恐,只是看了那青年片刻,而后问道:“会养马吗?”
那青年身形一顿,紧跟着连连躬身道:“会!大人,小的会养马,还会养牛、养驴、耕地、瓦屋、篾片、木工......。”
陶香黛见他有些脱形失礼便轻咳一声,那青年顿时不敢出声了。
陶香黛干笑着向前道:“这孩子叫阿弃,倒也是个全才。”
婠婠点点头,问道:“什么来历?”
陶香黛一怔,立刻反应过来她是在问小妹兄妹俩的来历,心中顿时一喜忙不迭的解释道:“说来可怜,阿弃自一出生便因为这副样貌被村人排斥,他的父母只好将他养在村外废庙中。后来小妹出世,她们母亲难产去了,没过两年她们父亲也生了重疾撒手人寰。小妹便被说成了克亲,无人敢养她。
村人不容这兄妹俩,阿弃便抱着小妹一路讨饭为生。就在几年前,小妹跑到我这里来。”
剩下的话陶香黛没有说。那年是她初做牙人,闻听小妹说不要一分卖身银子只求每日多匀一碗饭给她哥哥活命。便以为自己捡了大便宜,喜滋滋的将这两兄妹都收下了。没想到脏到不辨容貌的阿弃洗干净了后会是这般模样。这事儿算是她牙人生涯中的第一耻,着实给她上了一课叫她在日后越发谨慎小心。
“那就他们了。挑厨娘罢。”
一句话将陶香黛从回忆中拉回,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婠婠,见她转身走回到屋中端起茶盏来慢慢的喝着,心中不由一片佩服。
果然是总捕大人。这胆气!见了阿弃居然还能吃得下东西去。
随即陶香黛欢喜起来,两兄妹能卖出去,她这原本认定的赔钱买卖便转做了赚钱买卖。细细一想,这些年两兄妹自知难卖,唯恐给她添堵素日里什么活计都是抢着做的。算下来还是她赚了。
小妹与阿弃更是喜不自胜,连连的叩头道谢。还是陶香黛一个眼神杀过去,这两人方才收敛情绪,激动的立到了一旁去。
选厨娘却是麻烦些,需得每人做出道拿手菜来叫婠婠尝过。幸好厨娘的人数不比小丫头们多,只是十几位罢了。
婠婠看了看,见摆上来的大多都是清淡素雅的菜品,只有三样菜烧的不浓不淡,两厢得宜。
明婠婠是蜀中人,口味偏重。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婠婠心中明白,那些做出清淡菜品的厨娘与方才那些缩着脖子的小丫头一样,都是不乐意被选中的。婠婠也不乐意挑个心有不愿的人回去,平白叫自己堵心。
于是她便摒弃了那些清淡菜品,只尝了尝那三道浓淡适宜的菜,从中选出了最喜欢的一道。
陶香黛指了指最首的那道菜品,“大人,那道菜便是那位擅调理的厨娘所做。”
婠婠摇了摇头,指着自己选出的那盘菜道:“就这位。合契书、算银子。”
陶香黛再次呆愣了,就这样!就不见见人了?
到底她是个十分专业的牙人,虽然心中讶异还是飞快的合了契书,算了银子。又将婠婠托卖的那些东西列了单子,清算了一次银钱。待一切交接妥当,三位奴仆排做一溜,婠婠方才看清自己选的那位厨娘是何等模样。只见她十分年轻,比小妹也大不了多少的样子。喜庆的脸庞,浑圆的身材。
婠婠看了看自己选的人。唔,胖的胖,瘦的瘦,丑的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