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视线扫过小厮的脸,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媱嫦转而看向老板娘,眸光已温和了些:“大婶,这帕子是您做的?”
老板娘也被吓得不轻,不过操持生意大半生,又是在这官家地界儿上,好歹还能保持冷静。
她轻轻摇头:“铺子里生意繁忙,我已多年不碰女红,这帕子……”
她凝眉深思片刻,道:“我依稀记得是在夏日里,哪位贵人落在铺子里被我捡到的,一直无人来寻,我瞧着还是簇新的,便留着用了。”
老板娘小心翼翼的觑着媱嫦的脸色,迟疑良久后还是问了一句:“大人识得这帕子?”
她虽是这般问,却也知道媱嫦必定不是认识这手帕的主人。
半年前的时候,媱嫦还在元州枕风策马,怎么可能会与这手帕的主人有关系呢?
媱嫦思忖片刻,又拿出块碎银子塞给老板娘,轻声道:“如您得闲,再帮我想想这帕子的来历。”
老板娘连连推拒:“大人,这怎使得?本就是拾来之物,我……”
媱嫦直接挥手:“您拿着便是。”
说罢她便转了身,瞥向那个还瘫在地上的小厮:“走。”
小厮呆愣愣的看着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撑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给媱嫦引路。
世人现实,大抵只有在性命受到威胁时才最容易屈服。
迈出店门,媱嫦问:“岳大人身子如何了?”
小厮立即回答,半点儿顾忌也无:“大人素有心悸之症,昨日甚是凶险,太医守了一夜,此时还在。”
面馆距离岳府不远,说话间便又瞧见了岳府的朱漆大门。
小厮一脸要哭的表情把媱嫦请进门,毕恭毕敬的把人带到花厅,硬是连头上顶着的筷子都忘了摘下。
掀起门帘,媱嫦瞧见了主座上的岳明,岳明也瞧见了打帘小厮的那幅惨状。
他立时便皱起了眉头,看着媱嫦的眼中更多了几分厌恶。
媱嫦径直跨入门槛,恭恭敬敬的朝岳明施礼:“府卿大人安好。”
“你有何事?”岳明冷声问。
不过他的身子到底虚弱,臆想中气势十足的一句话经他的口说出,倒多了几分力不从心。
媱嫦站直身体,嘴角挂着一丝浅笑,答:
“昨日杀人案已经告破,凶手乃弘文馆校书郎元芜,今晨程司丞已把一应证供上奏圣人,申孟失职且御下无德,现已被革职,移交刑部查办。”
嘭的一声,上好的黄花梨木桌子被岳明拍了一掌。
媱嫦微笑如旧:“岳大人此举,莫不是觉得申孟冤枉?”
岳明的手开始颤抖。
他死死地盯着媱嫦。
这个不过十六的小丫头,入京一日便搅得京安城乱作一团。
而她——
她今日前来,目的自然不是告诉他申孟如何!
岳明心知媱嫦这必定是要给他的病痛添把火,但他却怎么都按捺不住心中气恼悲愤。
他的面颊渐渐涨红,手颤抖得愈发剧烈了。
媱嫦嘴角的笑始终未落,她笑着,看着他道:“岳大人慎行,处置申孟是圣人的意思,您这般心疼一个意图动乱京安城安宁的人,莫不是你与他除了故交之外,亦有其他关系?”
“还是说你与申孟一样,是包庇门下之人?戒律房里关着的那几位,与您关系不浅?”
媱嫦在笑,笑容冰冷得让岳明心寒。
这丫头的狠是渗到骨子里的。那是被敌人的血浸染出来的狠。
岳明的胸口急剧起伏,他硬撑着坐直身体,问:“你说的是什么人?我不知!”
他自昨儿发病后便一直昏昏沉沉的,家中人挂念他的身体自然不会告诉他,那几个为他去绣止府的门生已经被关进了戒律房。
是以,媱嫦说的是什么事他当真不知道。
媱嫦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她盯着岳明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却分外有力:
“大人不知么?昨日您发病后便有几个自称是您好友学生的文官来了绣止府,说我意图谋害于你,要带您回去呢。”
“那时天气严寒,且处处是险,我怎敢把府卿大人的安危交由外人手中?”
“不过时候想想,那几位当真狼子野心,绣止府封府,他们却知道府卿大人您在绣止府中的境况。”
“无论如何,窥探绣止府的罪责是逃不过了——大人您的脸色为何如此难看?难不成是您要他们去绣止府外等候的?”
媱嫦的笑脸在眼前模糊,岳明的呼吸愈发急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