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阳不理解恬父为什么执着于这五百万,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对方并没开玩笑。
也许是给了嘉琪六百万,让他心里不平衡,也许是他早在心里内定了女儿的彩礼钱,反正不管怎么说,他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这点莱阳见识了好几次,也实在没心劲再来一次。
为了不节外生枝,他只能和恬静推迟机票,多留了两天。
至于原因,莱阳说是去和朋友告个别。
倒不是不想说真话,而是说了没用,只会让她徒增烦恼。
再说了,等婚一结,她爸就再不是东西,不得给女儿添点嫁妆?
那她的不就是家里的?家里的不就是自己的?
莱阳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次日一早他给老大打去电话,说自己急用钱,希望能将分红提前预支。老大虽有一丝不快,可最后也给了这个面子,他说他个人先支付给莱阳吧,这样也不破坏公司规矩。下午让财务算下税后净收益,最晚明天到账。
莱阳连连感谢,这事一确定,他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午饭时就跟恬静订了后天的机票。
饭后,他又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宋文、千樱两口子?
恬静想了想,最终摇摇头道:“你自己去吧,我在家里等你。”
莱阳略有不解,但恬静却笑了笑,笃定地说自己还是在家收拾行李吧,她要带的东西挺多的,还得出去一趟买些护肤品。
于是莱阳也不再执着,收拾完碗筷后,他开着恬静的车赶往了宋文家。
……
宋文和云麓这对小夫妻正值“艰难”时刻,家里那个吞金兽无时无刻都在撒野,搞得他俩大变样。
坐在沙发上,他看见宋文脸跟涂了蜡一样黄,两个眼圈又像抹了锅灰,头发跟鸡窝一样杂乱,要是把他身上宽松的灰色睡衣换成清代朝服,直接就能演港片里的僵尸了。
云麓也好不到哪儿去,头发比上次见面更长了,也没洗,就薄薄地贴在头皮上,油油地垂在双肩旁。脸上也未施粉黛,还有些浮肿,比原来大了半圈……
这些细节,莱阳真是一句都不敢多提,生怕他俩给自己叉出去。
但同时他心里在惊叹,生个孩子真能让人变化这么大吗?
如果恬静有一天也变成这个样子,头发油腻,脸颊浮肿,眼袋耷拉……莱阳迅速眨了下眼,都不敢往下细想!
可思绪却像一只小手,紧紧抓住了往大脑深处收缩的邪恶念头,将它生拉硬拽,一点点拖出来刨根问底!
所以,爱情这个话题被活生生扒了出来,与之一起的,还有自己到底爱恬静什么?
不可否认,自己爱她的容颜,她的身材,她的气质,那如果有一天这些吸引自己的东西都不在了,自己还爱她吗?
或者说,还爱她什么呢?
爱她的灵魂?这种解释太苍白无力,经不起推敲,太扯!
如果恬静灵魂一瞬间和云麓互换了,那自己就会爱云麓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爱灵魂就是情侣甜蜜沉溺时的谎言罢了。
那爱是什么呢?
是刺激?可刺激是最短暂的一种东西,就像雷雨夜中一声轰隆的闪电,说没就没。
是陪伴?可换个人陪伴那自己就会爱上别人吗?
还是说,爱是责任?
可责任,是爱吗?
是也不是……
当这个话题被深度思索后,它也变的不那么可耻了,它更像是一种对人类本源的探究。
人之所以能成为高级动物,就是敢去直面细思极恐的世界,这个世界不光对外,也对内。
直面、探索、辩证、答案,只有本质挖透了,才知道漫漫人生路都会遇到什么,怀揣着对本质的不同答案,便会有着不同本质的人生……
但很可惜,此时的莱阳并没找到答案,所以他趁云麓照顾宝宝时,问了宋文。
宋文抹了下脸,带他去楼道抽烟,长长吐出一条烟线后,他才说:“阳哥,说实话哦……在一一没出生前,我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她出来,我总会幻想她的样子,眉毛眼睛是像我还是像她妈妈,鼻子长得翘不翘呢,小嘴巴还是大嘴巴呢?想的可多了……可现在,偶尔吧,我真的想给她塞回去!”
莱阳嘴角微微张大,一缕烟缓缓冒出。
宋文嘿嘿一笑,夹烟的手放在嘴边,吸了口道:“真的,你是不知道有个孩子多烦人的!前天我妈刚回老家,那一一就只剩我俩照顾了,她半夜哭个不停,而且小孩的哭力特别大,跟电钻一样,穿透人耳膜的那种。哎,每隔一小时我就定闹起来看她,照顾她,喂吃喂喝,擦屎擦尿,我好几次在婴儿车旁都睡着了,我做梦还是擦屎擦尿。”
宋文揉了揉黑眼圈,吞吐烟雾继续说:“那刻我在想,这日子再这么下去我都要死了,我活着,好像就是为她而活,嗯……这听着很感人,也很被所谓的主流人士所抬举,但我也是个人啊,我也想过舒服的日子,想过好生活,所以我真的有几刹那后悔了,后悔要孩子,想给她塞回去!……但是。”
宋文忽然话锋一转,顿了顿道:“但是这种念头闪过也就过了,当你看见她早上睁大眼睛盯着你,当你感受到她软糯的小手攥着你拇指,当你看见那张小小的脸上挂起乖巧的笑,你忽然又会心化!就觉得去他妈的舒服日子,我就像这么宠溺着她,看她一点点长大,每一天对她而言都是新鲜的,所以每一天对我而言,也是新鲜的。”
莱阳手里的烟抽完了,但他已经听入神,都忘记扔烟蒂。
宋文那疲惫的眼中又闪起了光芒,他狠咂了口烟屁股,扔到脚下踩灭道:“所以阳哥,爱情也是这样的……不要怕时间,造物主最伟大的地方就在于,它不光让时间在变,也让世间万物在变,所以现在的你无法理解未来的你。也正因如此,未来才会新鲜,新鲜萌生刺激,那么从某种意义而言,刺激并非刹那,而是永恒,就像此刻一样。”
莱阳确定这番话自己听懂了,但又好像没懂,所以他又重新咀嚼着。
他觉得宋文说得真好,超级无敌好,真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有才,这番话,自己要写到第二季脱口秀里去!
“刺激才是永恒,就像此刻一样……”说得太好了,莱阳都无法控制地喃喃了一声。
云麓喊起了宋文,他快速进屋后,留莱阳一人站在空荡荡的楼道间。
他透过窄小的窗户看向街上流动的车,渐渐对未来有了更足的底气。
在宋文家没待太久,莱阳就告辞了,走之前说他要回西安一阵子,得筹划下和恬静的婚礼了。
宋文笑着送祝福,并说任何能用的上的地方,随时招呼;云麓也浅浅笑了笑,好像有些话要说,但又压了回去,只道一声祝福。
莱阳知道她想说什么,但确实没必要再提了,各自都即将开启新人生,都好,就好……
下午,莱阳还去了趟千樱那儿,她家条件好点,请了月嫂照顾儿子,所以小两口变化倒不是很大。
这趟莱阳也没坐太久,寒暄一会后就离开了。
驱车往回赶时还给魏姐打了电话,一是说了自己要暂时离开上海,算是告个别吧,虽然她也不是上海人。二是感谢下她对嘉琪的照顾,并询问下目前情况。
魏姐说,嘉琪和李良鑫一周前已经去新加坡了。
嘉琪的腿有好转,也许是治疗得好,也许是好心情带来的促进,反正她现在能扒着墙自己走路了。
“这消息也是两天前传回来的,李良鑫的腿部肌肉也在恢复,还不能行走,但有好转迹象。”
魏姐声音在车内飘荡,宛如天籁之音,让莱阳心胸开阔,他连连说了好几声好!
“奶奶我也安排好了,都很好,你就放心吧!现在就剩你了,怎么说?要带着小恬总回家了?”
莱阳嘿笑着道:“是啊,等姐你来西安了,请你吃牛羊肉泡沫啊~”
“呵呵~你是会给我画锅盔的,去参加你们婚礼你就给我吃泡馍啊?”
“啊?哦……你说这个啊,这估计还得一阵子呢。”
“等什么呢?等姐呢?”
“……”
魏姐的梗莱阳实在接不住,草草应付几句后就赶紧挂了电话,而车子也刚好到了小区门口。
门卫还是那个大叔,抬杆时他还冲莱阳点了下头,而莱阳也摇下车窗喊了句:“叔,再见了!”
门卫:……
次日下午,一笔巨款打到莱阳卡里,转给恬父五百万后,上海这摊子事算彻底结束了。
又一个朝阳升起,当穿过寰宇的光线洒落大地时,一架飞机将从上海虹桥机场起飞,满载着乘客向天际那头驶去。
安静的机舱内,一个长发微卷的姑娘正依在一位脸颊消瘦的男生肩旁,他们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互相握着彼此的手,眼神似水般望向舷窗外的云海茫茫……
他们知道,两个半小时后将会看见一座横亘中国南北的大山:秦岭。
再翻过秦岭,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