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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骄从重山赶回良穆都,已是十五、六个时辰后,此时正值四更,他还不知花恋蝶等已夺取了育芳郡,以为她们尚在城主府,因此轻悄悄下漆夜,偷摸摸回去房里,慢悠悠推开房门,正要回房歇息时,等候多时的噬使者听到动静寻了过来:“殿下安好。”

“噬使者?你怎会来此?花护法她们呢?”

“属下到了一夜一天了,一直未见到花护法她们。”

天骄心中已有猜测:“她们必是去了育芳郡!”对噬使者道:“你说你的事。”

噬使者忙将先在雪山、后在御兽垣遇到天上的事说了一遍。

“他竟无事?那天色昏沉只是他的功法而已?”天骄大失所望,本以为天上出事,他就可以改变蚕食九牧的计划,让魔域少些杀戮,九牧少些惨剧,不但失望,又得知嗜、炼使者重伤于寒泉冽之手,血属天魔在御兽垣大开杀戒、种下瘟疫蛊毒、更险些死于御兽垣,心中不是滋味,想要责备他们擅作主张,可他们也是为了魔域大计,只好自己忍受煎熬。

“是。天上能去御兽垣,必定也会去育芳郡。殿下,您与花护法要千万小心,属下先回冰目原了。”噬使者当然也能猜到花属天魔的行踪,却不敢明说,不然他们擅作主张,花属众魔也擅作主张,让天骄颜面何在,忙驾飞龙而去。

天骄牵挂育芳郡事,自然无心歇息,跃上漆夜,非往育芳郡。等到郡内已是早晨,打眼一看,郡内空无一人,此时他又急又怒,哪有心思满郡去寻?拍了拍漆夜,漆夜发一声咆哮,已报至花属众魔。

花恋蝶忙带众属下来迎:“恭迎殿下!”

馨使者见天骄脸色拢霜,为了不让天骄怪罪花恋蝶,不等天骄开口,已先一步发问:“殿下去哪了,怎么此时才回来,姐姐很担心你。”

天骄冷声道:“我只是去外面走动走动,有什么担心的。”

馨使者道:“走动走动需要带着漆夜嘛?”言语中有些替花恋蝶感到不值。

天骄自知自己的贸然离开理亏在前,一时语噎发作不得,只好道:“你们先去休息,我有事和花护法商量。”

等众魔散去,天骄才问:“怎么不见恹斥候、悻斥候?”

花恋蝶回道:“她们出城去办一件事,应该快回来了。”

天骄再问:“这里没有伤亡吧?”

“殿下是问哪一方呢?”

“你觉得呢?”

花恋蝶顿时难明其意,试着道:“一切……一切顺利。”她很少说谎,因此多少有些不自然。

天骄跃下漆夜,来在花恋蝶对面:“若是顺利,花护法你怎会吞吞吐吐?说吧,是不是遇到天上了?”

花恋蝶大感震惊:“殿下怎么知道?”

天骄哼了一声:“我说是直觉你相信吗?”

花恋蝶当然相信天骄的直觉,可未免天骄多想,只好道:“不信。”

天骄道:“当然不是直觉,前日,古护法派噬使者来良穆都,正好刚才被我碰到,噬使者说在御兽垣中见了一人,是以险些失手。所以我才问你们有没有伤亡。”

花恋蝶这才明白天骄关心的是她们,便实言相告:“我们的确遇到了天上。”

“那你怎么说一切顺利呢?还不细细说来?”

“前日早上,御兽门人尽数离了育芳郡,属下觉得不可浪费机会,所以来请示殿下,可是久久没等到你,属下只好,只好……”

天骄来时本想斥责花恋蝶擅作主张,可方才馨使者的质问,让他有怒难发,因而只能压下火气,继续听她讲述。

花恋蝶将她们在育芳郡中了四城五门的天罗地网,被困“大地囚笼”,败、零、衰、萎四斥候为梁征折磨十年、又为救她们逃出“大地囚笼”而献祭神魂,她用出“乱红尘”、刘渊堕邪道解救四城五门命将不久,梁征强炼花殁术法、尘飏术法,她用“意绸缪”迷动良穆都两位俊杰的神魂、二人今后将会听命于她,天上、寒若雪也来育芳郡等事,细细说了一遍。

天骄听完,久久不言,虽然“巽风生离火,心尘间清明”按计推进,但自尘卷平原以来,众属下中,先后多人受伤,有古护法使出“血月凌天”反噬成伤,坼使者被驻暮城四位英才的“火里乾坤”所伤,花属众魔为“无冕天雷阵法”所伤,尘护法被天上的“两仪泪”所伤,嗜、炼使者被寒泉冽重伤,败、零、衰、萎四位斥候献祭神魂而死,更有数不清的几乎遇险之事,更连累魔域半数子民不得不离开家园,赶来原睦邑、良穆都、冰目原,为魔域筑起岗哨;而九牧,更也损失惨重,木瑾城主为“蚀日之轮”重伤、梁城主被花属众魔所伤,真人为挡“尘殃身心”而陷入昏迷,方门主身死、刘渊重伤难救、四城五门人几乎都曾受伤,更有冰目原、良穆都百姓尽皆流离失所,原睦邑中尸堆如山,御兽垣中血流成河,如此之多的互相伤亡,让他的负罪之感日益承重。

花恋蝶早已讲完,可天骄始终没有说话,细细一看,惊道:“殿下气色怎么这样差?”

天骄却问:“你与天上没有交手?”

花恋蝶多少猜出些缘由,道:“殿下有命,我不敢伤及无辜,育芳郡百姓都安全逃离,或许天上见我们没有滥杀无辜,因此他才没有动手。”想要以“没有滥杀无辜”的话,来让天骄好受些。

“大概他还是有伤在身,所以不便和你们交手。”

“他的天之力的确远远没有恢复,不然古护法恐怕没有机会派人禀事。”

“这我当然知道,不然你也不能两度见他却能安然无恙。天上先后出现在良穆都、原睦邑、冰目原、御兽垣、育芳郡,我想他此时已在去南安郡的路上,你觉得呢?”

“他虽然有伤,可大护法也有伤在身,他必定会去。”

天骄心中暗道:“但愿尘护法他们能够无事。”再开口道:“花护法,如今一山二虎之势已成……”

“殿下说的是不是梁涓和东方昭却只能有一个城主的事?”不等天骄说完,花恋蝶已接了话。

天骄对花恋蝶的中的一言很有惊讶:“你知道?”

“当日殿下曾说‘一山二虎、喧宾夺主’,这段时间以来,属下一直就在思量,这才侥幸猜中。”花恋蝶很享受天骄这种惊叹的目光,这也使她有些细声细语起来。

“嗯,烦请你命属下散布些谣言。”

“可是殿下,那梁涓近来似乎改变了很多。”

“人心之尘无孔不入,防不胜防,他可以改变,可并非所有人都可以改变。人心如水,去下易,返上难,污浊易,重清难。”

“请殿下放心,属下会照办的。”花恋蝶回罢话,抬头见天骄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便问:“殿下,怎么了?”

天骄见花恋蝶方才竟能想自己所想,不由有些期待地问:“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你,可思来想去,不知如何开口。”

花恋蝶道:“殿下请(说)……”却忽然神情一凝,改口道:“殿下请先去休息吧,您日夜赶路,一定累坏了。”

天骄往返良穆都与重山,已连续三日夜未眠,的确疲惫,可他并不在意身体上的疲惫,而是沉重的负罪之感,可此刻,在夕然口中完美无瑕的花恋蝶似乎并未察觉。天骄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也好,我先自己想想吧。”缓缓走去了街道尽头的一间房屋中。

花恋蝶望着天骄身影消失的地方,道:“我也知道这些事压得你喘不过气来,我也不想让这些事折磨你,我当然也想帮你,可我能做的,只有不让你和我一样手上沾满鲜血,同时,尽可能让你少承受一些。”说罢,转身望东城门走去,刚到半途,已见恹斥候抱着悻斥候急急赶来。

花恋蝶忙迎上去:“带她进来!”说着,三人就近找了间房屋,恹斥候将悻斥候放在床上,花恋蝶看罢伤势,立刻使出“百花竞艳”,悻斥候体内的“落花惨淡”术力、“梦魇花魂”术力便陷入内斗,互相抵消,悻斥候身体稍动,便立刻更陷昏迷。

“姐姐,悻怎么样?”

“悻的魂被囚且伤,我现在能做的,只有阻止伤势恶化。”

“那要怎么做才能让她醒来?”

“想让她醒来,必须有恢复功法的帮助,可你也知道,我们的三大术法,能恢复伤势的极为有限。”

“那怎么办,难道就让她一直昏迷?”

“我先问你,发生了什么事?”花恋蝶能控制胡诚、原正道的意识,但前提是二人不动用道力,与恹、悻的交战之际,二人道力运转,自然不能知道过程,交战过后,二人道力停转,花恋蝶才得以知道对战结果:原正道断臂、恹斥候抱着昏迷的悻斥候离开。

恹斥候忙将刚才的事细说一番。

花恋蝶也很震惊:“梁征不但会使用尘见水术法,还已将土之力和花曾舞术法融合一体?他竟然有此本事?!”

“是啊姐姐,而且那原正道竟然会木之力,中了‘梦魇花魂’后,他就是用木之力砍断了自己的左臂,才从不堪过往中清醒,避免了魂伤的下场。”

“恹,接下来的时间,你就在这里照顾悻,千万不可强行叫醒她,不然她醒来后,要么心性失常,要么术力紊乱。记住,这件事不准告诉殿下,我会想办法的。”

“是。”

花恋蝶走出房子,双目猛地变寒:“梁征,你又伤我一人,才换得你们父子团聚,你这么想做城主,总有一天,我会成全你的!”

南安郡中,郁城主看望真人后,闷闷不乐地出了房屋,远远望见原城主正在与其弟对弈亭下,心中更怨,走来亭外,可没好语气:“原城主好有闲情雅致!”

“郁城主也有此雅好?等我败下阵来,你与我弟切磋几盘。”原城主头也没抬,显然在认真思索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我可没那闲工夫!”

“女人还真是善变。”

“我怎么善变了?”

“前日是你说本城主的临阵布兵不如梁城主,所以连日来原某都在思量如何改善,本该向梁城主讨教临阵布兵之法,可惜与他相隔甚远,原某只能于棋盘上请教我弟,你又说我闲工夫太多,不是善变,又是什么?”

“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哦?郁城主是什么意思?”

“你让展大哥独战天魔大护法,是何居心?”

“咳咳……”原永青假意咳嗽几声:“两位城主既然有事商量,我就先回避了。”说罢,起身离去,可在半途没忘撂下句话:“据我所知,是真人当仁不让,不是任何人强迫于他,何况,你们中,属真人修为最高,若他不挡天魔护法,还能指望谁呢?”

望着原永青离去,郁城主道:“你们还真是兄弟齐心!”

“郁城主,你不要总觉得我要陷害谁似地,你别忘了,我弟弟、弟妹以及我的夫人也都是从魔爪逃生。”

“那你为何让郁清水、郁清浅、郁清波只对付一个使者,让水芍药再加郁清津仅对付一个斥候?”

“我可是按照咱们回援路上所议的属性相克之理来调兵遣将,你若觉得不对,当时为何不说?等失败了,却来责备我,难道这就是雨幕府的一贯作风?锦上添花不难,落井下石容易,雪中送炭者无几。我也很自责,正需要你的关心呢。”

“呸,原向荣,你不要说你忘了我那四位弟子都有不凡之兵!”

“这我当然没忘,可却不敢确定那四兵能有多大神威,何况沧溟剑、梦泽剑、淑清剑是你用域外天火重新熔铸而成,水纹剑是你以域外陨石凿刻打磨而成,这四兵上的邪恶气息很容易影响人的心性,难道你不怕你那四位弟子坠入邪恶道?”

“我相信他们依靠水之力心法‘川流不息’,能够克制手中剑带来的影响。”

“那你是觉得,若我让你那四位弟子单独对上斥候甚至使者,他们就能有胜算?你太看得起你那些弟子了,真人座下大弟子刘渊,他手握正宗的九神兵之一黄尘剑,老夫不也只是让他对付一个斥候,结果你也看到了,他险些坠入邪恶道,险些害得真人受伤。”

“既然如此,为何你不用你祖传的万木青荣剑?”

“说起这事,似乎你也没有用秋水剑。你既然那么关心他,为何不用他赠予你的秋水剑?”

“我那秋水剑用来囚禁四位花斥候,你又不是不知道。”

“哼,难道只准你的秋水剑留在雨幕府囚禁天魔,却不准我的万木青荣剑放在原睦邑帮助入门弟子修行?”

“你……”

“我是原睦邑的城主,我会愿意它落于天魔之手,让数十万百姓丧生魔爪?难道此时我心中不难受?只是比起原睦邑,我更关心还没失去的其他五城。郁城主,你太感情用事了。”

“谁感情用事了?”郁城主像被踩了尾巴似地,一下子怒气冲冲。

“你别告诉我,照顾真人这半个多月你不开心。”

“亏展大哥一醒就让我来安慰你,说你已经尽力,城民必无怨责。谁知你处处想的却是私心私情!”

“私心私情?我这不正在棋盘上演练派兵布阵之法?”

“要是在棋盘上就能学到这些,那你收那么多入门弟子干什么?”

“那些入门弟子的事你早也听说了,此时还能苛求他们什么?他们能放下失去亲人、同门、城民的悲痛守护南安郡,就很不错了。”

“他们的道心已受动摇,现在要想的是怎么让他们的道心重新安定,难道你不担心?还有近来百姓都在传,说是因为我们驰援冰目原,才会使得良穆都、原睦邑相继落与天魔之手,这些流言蜚语难道你也不管不顾?”

“我当然担心,也想顾及!可一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比起郁城主,我想我和我那些侥幸活着的弟子应该还算是在做些有意义的事。”

“如今梁城主无意争雄,你已把展大哥当做唯一的对头,对不对?今天我算明白了,你那样安排对战,可能不是故意败给天魔,但一定是故意让展大哥受伤!”

“我让真人受伤?郁城主,难道是我害真人分心?”

“我……我又不是有心的。”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你害真人分心是事实,我都没有兴师问罪,你倒先来强加莫须有的罪名给我,你既然有这心思,不如考虑考虑怎样抵挡天魔进一步东进,而不是成天伺候在真人床前!”

“你说什么?若不是我悉心照顾展大哥,不断用‘源远流长’恢复他的伤势,恐怕他现在还昏迷不醒!”

“小点声,你以为你这句话让真人听到,他会有所感动?他要那么容易感动,早被景胜美得月楼台先得月了。”

郁城主被气得无话可说。

“好了,生气有什么用?现在天魔护法的伤势不知怎样,若是已经好了许多,必会再来,到时,你让真人醒来的事,可不见得是件好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让展大哥一直重伤昏迷才好?”

“什么意思?郁城主啊,难道还不了解你的展大哥?前日夕阳忽隐,恐怕是个不好的预兆。”

郁城主忽然一怔,的确很有担心,无力叹息一声。

“怎么,你觉得可惜?是不是在想,若是来袭原睦邑的是花属众魔就好了?”

“哼!我当然这样想过,起码这样,你家原睦邑很可能就保住了,你也就不用做个空头城主了!”

“郁淼真,你变了,和梁城主一样,你们都变了,当初定下四五之分的可不是我原向荣一人!”

“时过境迁,现在九牧有了危机,你的宏图大志也该放一放了,眼前事盘根错节,这里至少是你的地盘,你难道就不能当仁不让一回?”

“你以为我不想好好商量近来三牧之变故,眼下人心之混杂,未来九牧之安危?可弟子都呼唤不全,如何商量?”

郁城主问:“难道谁敢不听你呼唤?”

“当然是你展大哥的弟子。”

“他们这不都在吗?”说到这,郁城主回想一番,心道:“似乎这几日都不见刘渊和乔晋他们。”便道:“刘渊在闭门思过,你要找大可派人去找,他还能不在南安郡不成?乔晋、贾嵇、韦盟必是去了原睦邑外监视天魔,哪还能在这里?”

“你数数白鹤还剩几只?”

郁城主数了数:“怎么少了两只?”眼前的白鹤只剩十九只!

“不,少了四只。本来还有乔晋他们带来的两只,说是北地人送来的。不过这些无关紧要,紧要的是,一连几日,都是海无风和雍妙去原睦邑外监视天魔,若本城主没有猜错,刘渊带着他的三位师弟,去了育芳郡了。那里有他的亲舅舅、亲妹妹,总比这里的人重要些。”说罢,原城主拂袖而去,自然不会说出是自己从中作梗,拦住刘渊四人不让其与真人相见,又编造真人挂怀御兽垣、不顾伤势要前往育芳郡的事,这才诱导这四位英才私自离开。

望着怒气冲冲而去的原城主,独立亭外的郁淼真半晌没有动静:“原城主,你到底怎么想的呢?我能感觉出你的野心依旧,可你的话又句句有理……哎,男人的心思都这么难琢磨吗?”只好走去坐在石桌前的石椅上,边摆弄黑白子边思索:“若展大哥继续留在这里,一旦天魔来,就如原城主说的一样,他必然会不顾自己,拼死而战,他若有了意外,还能靠谁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我决不能让他有事,可我该怎么劝他呢?不然,就实话实说,告诉他那四柄剑的事?”说到这,脑海中浮现起五柄剑:蔚蓝色的沧溟剑、湛蓝色的梦泽剑、青蓝色的淑清剑、褐青色的水纹剑、露白色的秋水剑以及五柄剑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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