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家庄之中,时间稍过几日,村民已适应了不出家门的生活,而这段时间以来永牧州极缺人手,因此四玄门弟子已悉数返回城中,自然,做饭、买药、送药等事都落在了谢平庸、吕晨婉和三位大夫身上。
这天早晨,此间某味药材用光,大夫正要前去郡中采购,在附近村庄修行了几日的梁征三人担心谢平庸已从古书中寻到或者吕晨婉查到了头绪,所以来此询问调查的进展,却正好迎面碰到大夫,便关心问:“谢师弟他们调查的怎么样了?”
大夫叹道:“毫无头绪。”
梁征道:“这事我们也曾经历,的确很难。何大夫,你这是要去哪吗?”
何大夫道:“前去郡中买药。”
“何大夫,这事交给我们罢。”
何大夫不好拒绝,便将此事交给三人。
梁征可不是真心相助,而是想借此光明正大的前去郡中,潇洒一回,顺便看看有无契机可用。三人来到郡中,正在山吃海喝之际,忽听到酒楼中有人大骂雍远甚至其祖宗,有人不解,追问一番,那人道:“许多不是永牧州、良穆都的城民百姓,为了进入永牧州,花大价钱买来已经入城之人的通行牌,因此他们得以入城。我正要照做,可一连寻了了两人,都没有人叫卖通行牌,打听一番,才知此事已被雍远发现,他因此下令,所有出城之人,都只能携带一面通行牌,不然将永远不能入永牧州。可恨,可气!”说着,又大骂起来……
梁征冷笑着对胡诚、原正道道:“姓雍的果真严苛,买令牌者能入城,卖令牌者能有钱,与他何干?”
二人道:“是啊,可怜雍氏一族竟被如此唾骂。”
梁征忽生感慨:“蝼蚁尚且偷生,百姓入城无错也,我理应相助,两位师兄,于家庄如今被封,他们的通行牌可不是太用得上了,我们何不将此事不经意地说出。”
“二公子,这其中难道有什么机会?”
于是梁征对胡诚、原正道递了几句言语,而后三人离开酒楼,换下大地垒山衣,换上普通市井衣服,前往一家客栈,进门之际,梁征故意大些声道:“可怜于家庄的百姓,有通行牌,竟然连家门都出不去。”
原正道忙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不过要不是这样,我们岂能买到通行牌。”这句对话立即被客战中耳尖的人听到,忙来询问:“几位,你们果真买到?”
胡诚立刻拿出良穆都通行牌晃了晃。
各城的通行牌相似,只是其上刻字不同,胡诚又是以背面示人,旁人自然不会知道,忙近前来问:“不是说有四玄门弟子守在村口?”
原正道道:“永牧州都快乱成一锅粥了,弟子们早就回去了,不过于家庄的人也是听话,都安静的待在家中。”
那人道:“他们待在家中最好,最好了,不然传出血瘟疫,谁担当的起。”说着,忙问:“你们不怕染上血瘟疫?”
梁征道:“当年育芳郡发生血瘟疫时,梁二公子就已查明,只要不近距离接触染疫的人,就不会染上血瘟疫的。何况昨夜我们只是隔着篱笆,远远地商量好价钱,将东西互相扔给对方。”客栈中人,都是羁留外城不得入城者,听了此言,都起了心思,要在今夜如法炮制。
梁征三人见计已成,去买了药材,重新换回大地垒山衣,返回于家庄,将药材交给大夫,便道:“三位大夫先忙,我们去附近察看了。”
三人走出一段距离后,原正道疑道:“二公子,怎么我们要离开这里?”
“哼哼,他二人的调查毫无头绪,必然病急乱投医,我们等着他们就行,顺便再泼泼凉水。”
原正道、胡诚对看一眼,心中只是苦笑:“这不把自己说成庸医了嘛?”
梁征三人便在附近修炼,却时不时瞥去路上,果然,午饭时间快到时,谢平庸寻了过来。
谢平庸道:“三位俊杰师兄,辛苦了。”
三人回到:“应该的。”梁征问:“谢师弟是来这里调查的吗?”
谢平庸顿感愧疚:“说来惭愧,我和吕师姐调查多日,不但仍无头绪,反而发现又有七八户人家出现血瘟疫症状,而早先染上血瘟疫的,症状已经越来越重,因此不得不来找三位师兄请教。”
“说不上请教,你说吧。”
谢平庸拿出伊畔郡地图,道:“连日来,我和吕师姐细问了所有染疫人家,他们出现血瘟疫症状的时间或前或后,他们的行踪、出现症状的时间以及年龄我们都已细细注明,但我们并未发现其中有任何规律可循,所以找三位师兄参详参详。”
梁征三人接过地图,细看半晌,相继摇头,梁征道:“当年我们在育芳郡调查时,血瘟疫已经开始传播,加上每个人体质不同,是否染上血瘟疫以及症状的出现,自然人与人不同,并不一定与染疫者接触就会染上血瘟疫,也不一定是先染上血瘟疫的人就先出现症状,也不一定是先出现症状的人就先暴毙,总之,眼前这样的调查结果恐怕还不足以推断出血瘟疫之源,看来还得辛苦你和吕师妹继续调查。”
谢平庸轻叹一声,道:“这是大师兄之命,又是修道者分内之事,何谈辛苦呢?”
“嗯,嗯,嗯……”梁征连嗯几声。
谢平庸见他欲言又止,又神色有异,忙问:“梁公子,莫非这里出现了血瘟疫之兆?”
梁征道:“并非此事,而是……谢师弟,早上我三人买药之际,听见有不少人私下议论,意欲从于家庄村民手中买来通行牌……”
谢平庸大惊:“竟有此事!于家庄正闹血瘟疫,他们要如何买到?”
原正道道:“他们打算隔着门,或隔着篱笆远远商量好价钱,然后将钱财、通行牌远远扔给对方。”
“这样做,染上血瘟疫的可能并不大,可是万一染上,继而四方传出,后果岂堪设想?!多谢三位师兄相告,告辞了。”
谢平庸忙赶回于家庄,对三位大夫和吕晨婉说了此事,而后道:“三位大夫,吕师姐,我们待会送饭送药之际,挨家挨户收了通行牌。”
吕晨婉问:“若村民问起缘由?”
“只能实话实说,好过村民胡乱猜忌。”
大夫道:“村民是否染上血瘟疫,我们还不能一一确定,通行牌扔出后,一定要先用火烤过后,方可捡取。”众人记下,于是挨家挨户收了通行牌,又在各处路口所挂粗布上,写上“村民通行牌已被四玄门收了!”这才放心。
第二日,谢平庸、吕晨婉前去询问村民有关染疫者的行踪时,不料个个村民都言:“不知!”一连几户人家都是如此,谢平庸大为纳闷:“吕师姐,怎么村民个个都变了个人似的。”
吕晨婉道:“可能是通行牌被收的原因,我们的做法虽然是为了九牧好,但于家庄村民中,必然有许多不会卖出自己的通行牌,我们这样做是小看了他们,也必然有会一些会卖出通行牌,我们这样做,是断了他们的财路,所以现在,他们个个不愿配合调查,我昨天之所以问你,若村民问起缘由我们该怎么说,就是担心这个。”
“哎呀,我一时心急,竟忘了这层。”
“何况连日来,我们远隔四、五丈询问,村民心里本就不舒服。”
谢平庸这才想通:“难怪当初大师兄非要亲自调查,他有‘禁闭阵法’,能当面询问,村民正值孤单、恐慌,他这做法自然让村民感到亲近。”说到这,严肃道:“吕师姐请先回村口,我要效仿大师兄,血瘟疫之谜,我必要破解!”
吕晨婉道:“可你是下令收了通行牌的人,村民岂会买账?”
“我愿意向村民赔罪。”
“这也未必能换得他们的谅解,况且你也不懂‘禁闭阵法’,你师兄岂会让你做这样的傻事?听说最近城门处不太安宁,依我看,你就回去继续守城,明日,我一人前来调查,就说你师兄得知你的做法后,大发雷霆,已将你调去守城。”说着,拿出一块令牌,但见其上黑白红青四色争光,中央斜镌“永牧”二字,正是由阵法道大贤谷衍机的兵器——造化阵法石所制成的永牧州城主令,再道:“这是你师兄昏迷时我暂时保管的城主令,有它在,村民足以有台阶可下。”
谢平庸躬身道:“多谢师姐,辛苦师姐,你可千万要小心留神。”
“还有,你回去的事,先不要让你师兄知道。”
“这……这却是为什么?”
“免得他瞎担心我……”
谢平庸心中想了一想:“要是我回去,就只剩师姐一人在这里,师兄还真会担心。”便道:“那我听师姐的。”
吕晨婉独自前往村中染疫的人家,正要敲门,忽听院内有男子疯喊不止,又有老人、妇人、小孩连声哭喊:“快停下,你快停下!”
吕晨婉心道:“定是染疫之人正在疯跑,这是暴毙之象!”连忙喊道:“不可接近他!”可院里乱哄哄一片,哪有人回应她?
吕晨婉心中着急,忙使出“玄武同息”以免染上血瘟疫,而后破门而入,正见一位骨瘦如柴、七窍流血的中年男子直挺挺倒了下去,其妻正快步奔去,她忙使出“松柏寒盟”,几株松柏生在死者妻子的前路,将她与地上的尸体隔开,道:“离他远点!”
老妇望了眼立在门口的吕晨婉,哭道:“姑娘,恐怕我们早已经染上血瘟疫,还有啥好怕的?”虽然这样说,却死命拽住孙子、孙女的手,不让他们接近他们的父亲。
死者的妻子望了望一对儿女,忽然好生激动:“离他远点?这一家人离了他,还怎么活下去?”说着,连日来的担心和伤心使她不顾一切地绕过松柏,扑倒在丈夫胸膛,不断抚摸着丈夫的脸庞:“可怜这双儿女,没听够你讲的故事,你就这样走了,就这样走了……”惹得一对儿女更是大哭起来,更使她的手沾上了鲜血。
老妇不得不对吕晨婉道:“你走吧,别管我们了。”
这一幕让吕晨婉好生感慨,这一句话让吕晨婉好生感动,却也让她心中更忧:“于家庄共计三百户人家,却已有三十户人家出现了血瘟疫,还有十几户人家与染疫者有过面对面的接触,要是寻不出确诊血瘟疫的手段,找不到治疗血瘟疫的方法,他们将一直活在血瘟疫的阴影之中,直到完全无事,或者有事,更不用说血瘟疫之源尚不明白,或许几年后,九牧各个地方都会这样,这样的悲剧每一天将会上演。”心中忽然道义澎湃:“师父师母为解民饥,尝遍百草,才有如今庄稼遍地,我作为二老弟子、林川门英才,远师兄、谢师弟将调查之事托付给我,难道我只能远远站在门口,借着‘玄武同息’逃避血瘟疫,就这样目睹着悲剧的发生?”撤去“玄武同息”、“松柏寒盟”,大踏步走到死者身边,携住死者妻子:“请你放心,不管未来发生什么,四玄门必然不离不弃!”
死者妻子转头质问:“四玄门连我们的通行牌都收了,还说什么不离不弃?”
吕晨婉拿出永牧州城主令:“远公子听说了通行牌的事,十分不悦,因此已惩罚谢平庸回去守城,这里的事,现在由我做主。只等血瘟疫事了结,我亲带你们进去永牧州,你一家人的生活,四玄门一力供养,直到你的儿女长大成人。”
老妇大惑不解:“姑娘,你离那么近,不怕染上血瘟疫吗?”
吕晨婉知道靠近染疫之人就有染上血瘟疫的可能,但却道:“离得近也并不一定会染上血瘟疫。”又见婆媳脸上闪过大不安,接着解释:“接触过血才会。”
老妇道:“可是姑娘,你的手……”
吕晨婉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印有血迹,那是方才携住死者妻子手所致,可她没有一丝惊怕,反而大有释怀:“有的事总要有人做。”说罢,吕晨婉去柴房抱了干柴放去屋外门前的街道上,老妇、妻子都知吕晨婉是要焚化丈夫的尸体,虽然不舍,也只能把孩子送进屋中回避,三个大人一同抱了许多干柴,再将死者背着放在干柴上,最后,死者妻子将死者身上的血迹悉心擦拭一遍,这才亲自点燃干柴。
吕晨婉望着熊熊燃起的干柴,又用出“松柏寒盟”生出许多松柏,彻底将死者尸体焚化一空。
做完这些,吕晨婉细问死者生前的行踪,老妇、妻子也都细细说了,大致情形与当日雍远打听到的、这几日她和谢平庸打听到的雷同,并没有可用信息,吕晨婉只得试着追问:“你丈夫出现昏睡的症状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那妻子道:“的确有一件。虽然染疫后,我相公变得容易和人争吵,但在这之前,他从来不与人相争相斗,但在出现血瘟疫的症状前几天,他回家后,竟然满脸是血,我们婆媳惊讶之余,自然要追问,才知他是和人打架了。”
“打架,血?”吕晨婉敏锐地感觉到其中大有玄机,只因染疫者会变得暴躁,而接触染疫者的血正能传染血瘟疫,或许死者正是因为和染疫者打架才会染上血瘟疫,忙问:“你丈夫和谁在哪里因为什么打架?”
“这件事说来让人伤心。这些日子以来,良穆都百姓有不少被分配到伊畔郡,但房屋并不够用,因此四玄门发动群众搭建茅屋,以供良穆都百姓暂住,我相公也在其中。大概十几天前,其中一间茅屋出现了破损,他因此前去修缮,那天回来的晚了一些,当经过一间民屋时,听到里面有人呼喊,便赶了进去,竟然发现,有两个人正在欺凌一个民妇,于是阻拦,这才和那两个人打起架来,虽然最后赶走了二人,但他也因此受伤。他离开之前,让民妇第二天去报官,还告诉民妇,若有需要,他可以作证,留下地址后便回家了。相公回家后,将这事说给了我婆媳,我婆媳怕他伤口感染,那几天就没让他干活,可是他身上的伤势刚好,就变得嗜睡起来,慢慢就……就……”
“那两个人最后找到没有?”
“我们也不知道,因为那民妇并没有来找我相公作证,我们一家人猜测,可能是民妇碍于名节,不愿声张。”
吕晨婉能够理解,可她不得不追问:“我本不该追问,但这件事可能关乎血瘟疫来源,而且那民妇也可能染上血瘟疫,希望您能告知那她家在何处?”死者妻子也便说了,吕晨婉立即乘马前往王家庄。
吕晨婉来在那户人家,见屋门敞开,进屋四寻一番,不见一人,唯见屋中桌椅落灰,只得询问附近村民,才知民妇名叫小丽,家中就她和丈夫王小二,不久前遭逢变故:王小二落入伊水溺亡,小丽得知噩耗后,当天便发了疯。
吕晨婉心知小丽是因为被人非礼、丈夫溺亡双重打击,才会发疯,追问:“那她现在在哪?”
“一直神神叨叨地在王小二落水处不愿离去,我们见她可怜,想劝她回家,或者给她端些吃的,送些暖和衣服,可还没等我们接近,她就拿起棍子打人,我们就不敢管她了。”村民说罢,给吕晨婉说了王小二落水的具体位置。
吕晨婉谢了村民,前往去寻。等到伊水边,果然见到一个年轻妇人在伊水边坐着,破旧的裙边早被沾湿,白皙的脸蛋染满污秽,此时,正目光呆滞地望着水中的波纹,那些波纹是她手中枯木时不时敲打水面引起。
吕晨婉见了这情景,很有伤怀,却也有庆幸:“看来她或许并未染上血瘟疫。”若是染上,救下小丽的人都已经暴毙,小丽岂能存活?可是不等吕晨婉走近,小丽早发现了她,先是挥舞枯木恐吓来人,接着见来人继续接近,索性胡乱捡起脚边的事物,一个劲的扔向她。
吕晨婉停下脚步,运转道力,“心如止水契约”、“凝神契约”相继施展,这两种功法虽有拨乱反正之效,能助小丽心智重归正常,可小丽连日来风餐露宿,身体已在崩溃边缘,功法在其周身运转几周,她已支撑不住,昏睡过去。吕晨婉抱起小丽回到其家,路上被一个村民看到,那村民连忙告知邻里街坊,不一会,好些个村民来到家门口,有的带来衣服,有的端来饭菜,有的熬汤煎药,有的打扫院子,有的还要为她稍作梳洗,都被吕晨婉拦住,她虽然基本确定小丽没有染上血瘟疫,但在没有完全确定之际,她不敢让村民接近小丽,只道:“小丽妹妹身体虚弱,难以下床,她让我替她感谢大家。”
接下来的时间,吕晨婉兼顾小丽与于家庄之事,这期间,她深知自己已染上血瘟疫,在助小丽心智重归正常之际,在为于家庄百姓送饭之际,还须用出“玄武同息”,以免自己的血瘟疫传给他人,几处奔波劳累,更加快了血瘟疫之毒全身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