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莉本缓缓地走在戈隆德荒凉的街道上,尽管步伐迟滞,但她的背影依旧挺拔,宛若一座不可撼动的雕像。
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火光的余烬偶尔在风中跳动,街道两旁的房屋犹如一片死寂的墓地,满目疮痍。
片刻后,她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她的目光落在了前方,一个倒在地上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她的侍女,莉安奈丝,那个为她服务了整整三百年的侍女。她的眼神变得深沉,她慢慢地靠近,细细打量着地上的尸体。
莉安奈丝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和恐惧,那是一种令赫莉本作呕的扭曲表情,双眼微睁,嘴角似乎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未尽的哀嚎。那种痛楚她无比熟悉,她曾无数次在那些被她折磨到绝望的牺牲品脸上看到过同样的表情。
莉安奈丝,这个见证了她最辉煌时刻与最落魄时分的侍女,这个知晓她怒火与欲望的隐秘伴侣,竟然以这种方式死去。莉安奈丝的存在曾经是一种慰藉,而现在却成了一个彻底的失败。
赫莉本的眼神从莉安奈丝的尸体缓缓移开,她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后怒火燃烧了起来。
“软弱!”她低声咆哮着,“让自己被杀?这是不可原谅的。软弱到连活下去都做不到,莉安奈丝……你让我失望!”
赫莉本的怒火化作一道刺骨的寒意,充斥在她的周围。她的拳头微微握紧,骨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看向莉安奈丝的尸体,眼神冰冷而锐利,仿佛能刺穿一切虚妄。
“当这一切结束后。”她自言自语道,语气中带着致命的威胁,“你的家族将为你的失败付出代价,他们会明白,懦弱的代价就是痛苦和毁灭。”
正当她低头凝视莉安奈丝的尸体絮絮叨叨说的同时,她感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四周的阴影开始悄无声息地逼近,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召唤而来,她能感觉到阴影并不是简单的光线变化,而是活着的、会呼吸的实体,扭曲着、翻涌着,像是活物的触手,逐渐蔓延到了她的脚下。
她没有后退,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取而代之的是,她站直了身子,用冷漠的目光扫视着四周渐渐逼近的黑暗。
“害怕吗?你们这群懦夫?”
“即使我是个苍老的老妇人,你们也害怕?”她继续说道,嘴角浮现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她的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那双曾经洞察无数灵魂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四周的阴影。她能够感觉到,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存在并非普通的敌人,她的直觉向她发出了警告,这些阴影不仅仅是试图威慑她的伎俩,而是充满了杀意的猎手。
“我能感觉到你们的存在。”她冷冷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不屑,“但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动手?是想让我感到恐惧?还是希望用这阴影的伎俩来让我心跳停止?”
她抬起头,环顾四周,目光锐利如刀,似乎能看穿阴影的深处。
“如果是这样,那你们真是愚蠢透顶。数千年来,我侍奉凯恩,统治哈尔·冈西,恐惧早已被烧灼殆尽,留下的只有怒火!”
“面对我吧,懦夫们!”她的声音骤然提高,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着,犹如狂风席卷,“还是说,即使面对一个苍老的老妇人,你们也感到畏惧?”
片刻的沉默之后,周围的阴影似乎停滞了一瞬,随即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那笑声尖锐而低沉,像是无数个声音交织而成,令人不寒而栗。
赫莉本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她知道,她的挑衅得到了回应。
“很好,让我看看你们究竟是谁!”她低声说道,紧握拳头,目光中燃烧着战斗的怒火。
然而,下一秒阴影散去了,仿佛从未存在过,唯一的迹象便是破败的街道上,图拉瑞斯那跪伏的身影。
他跪在那里,半跪半倒,喘息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地狱般的洗礼。他的手依然握着斩刑刀,但刀锋已无法抬起,犹如一块沉重的铁锭,鲜血从他身上的数道伤口流下,将地面染成暗红色。
“图拉瑞斯……我的冠军……”赫莉本轻声呼唤着,声音柔和如呢喃。
话语犹如微风拂过,但对图拉瑞斯而言,却如同一阵飓风席卷。他听见了,但却没有回应,他只是缓缓抬起头,摘下那骷髅面甲,露出了满是血污却依旧坚毅的面容。他低垂着头,沉默着,眼中却闪烁着茫然与痛苦,仿佛在挣扎,又仿佛在隐忍。
赫莉本愣住了,她的目光定格在图拉瑞斯脸上的那抹表情,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表情。她记忆中的图拉瑞斯,眼中总是燃烧着炽烈的杀意,是她为凯恩献祭时最锋利的刀刃。图拉瑞斯是杀戮的化身,是无情的代名词,从未流露过脆弱,更不要说这样的迷茫。
“这不是他……”
她静静地看着图拉瑞斯,凯恩的力量流淌在图拉瑞斯的血脉中,她知道,因为她曾亲自品尝过,相比她,图拉瑞斯才是真正的凯恩神选,她和马雷基斯都不是。但她有时会在图拉瑞斯眼中看到一些她无法理解的东西,她观察过,她认为那是一种怜悯?
这对她来说是一种陌生的情感,但她确确实实的在图拉瑞斯身上感受到,这是种软弱,如果她有心的话,她本可以利用。
正因如此,她拒绝对图拉瑞斯产生任何感情。
她的心头一颤,这一刻,她感到一种陌生的刺痛,一种她过去数千年里从未体验过的情感。那是一种心碎的感觉,就在这一瞬间,她第一次真正承认,她需要图拉瑞斯,不仅仅是她的冠军,而是她……爱着的人。
“我爱他。”她在心中低语,而这也是她最大的弱点。
去爱一个人,去需要一个人,就是让自己变得脆弱,而现在,赫莉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脆弱。
她几乎是本能地快步跑了过去,蹲下身子,双手将图拉瑞斯抱入怀中。图拉瑞斯的身体无力地瘫软下来,像一个折翼的战士,疲惫地靠在她的胸前。
图拉瑞斯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凝视着赫莉本。他看到了她依旧光滑如大理石般的苍白肌肤,那种无暇的美丽与力量交织的模样,仿佛时光在她身上从未留下痕迹。
他的思绪回到了那个夜晚,第一次见到赫莉本的夜晚,那是凯恩第一次向他耳语,也是他第一次用斩刑刀带走生命的夜晚。他记得,那一夜之后,她将他命名为她的冠军,将他带入她的床榻。
从那一刻起,赫莉本便成为了他的主人、他的女王、他的情人。
即使数千年过去了,即使赫莉本的身躯时而被时间与衰老侵蚀,但他依旧对她怀有一种敬畏交织的爱恋。
这样的场景,每年在数千年的时间里都会重复上演。而现在,这份爱恋在她的怀抱中变得如此清晰,以至于让他难以抑制内心的颤抖。但奇怪的是他突然有一种不安的预感,这一切将不复存在。
“我的冠军。”赫莉本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抹温柔,但又如刀锋般锐利,“我们还有许多欢愉等待我们再次体验。”
“是的,我的女王。”图拉瑞斯低声回应,深吸一口气,他能闻到赫莉本的体香混杂着血腥的铁锈味,令他感到熟悉又安定,“与你并肩杀敌,看着你舔舐斩刑刀上的血液,为凯恩献祭更多的灵魂。”
赫莉本笑了,她的笑声低沉而迷人,却让图拉瑞斯的脊背一阵冰凉。那不是单纯的欢笑,而是一种掺杂着危险和不可捉摸的冷酷之音。
“哦,是的,我的爱人。”赫莉本的目光中闪过一抹诡谲,“不仅如此,还有更多的乐趣等待着我们……但首先……”
她的动作快得连图拉瑞斯都没反应过来,她突然伸手,从图拉瑞斯的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刀锋在夜色中泛着寒光,瞬间抵在了图拉瑞斯的喉咙上。
图拉瑞斯瞪大了眼睛,感到刀锋的冰冷已经刺破了皮肤,鲜血顺着刀刃缓缓滑落。他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赫莉本。
“告诉我,图拉瑞斯。”赫莉本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股危险的压迫感,“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的女王?”图拉瑞斯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疑惑。
“我们之间一直是坦诚相待的,图拉瑞斯。”赫莉本继续说道,刀锋稍稍用力,图拉瑞斯的呼吸变得困难,“尽管我们有许多缺点,但彼此间始终诚实。现在,不要打破这一点。告诉我,那些阴影中的存在,对你做了什么?”
赫莉本的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图拉瑞斯,眼神中既有威胁,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那是一种介于愤怒与关切之间的复杂情感。
这让图拉瑞斯的心猛地一沉,他明白,无论他接下来回答什么,都必须极为谨慎。
“他们……试图夺走我的灵魂。”片刻后,他低声说道,语气中透着沉重与无奈。
赫莉本的目光依然冰冷,刀刃依旧贴在图拉瑞斯的喉咙上,但她的手稍稍松了一些力道,没有进一步压迫。
“继续说。”她低声命令道。
图拉瑞斯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喉间微凉的血液滑落,他的眼神坚定下来,将刚才的每一分细节娓娓道来,他知道,赫莉本需要答案,而他必须给出赫莉本想要的真相。
赫莉本的表情,也在他诉说的过程中,从冷漠逐渐转变为某种更为复杂的情感,愤怒、疑惑,以及一丝隐藏在深处的关切。赫莉本露出了一个凶猛的笑容,将匕首举到嘴边,轻轻地舔去了刀刃上的血液。
“但我还活着。”图拉瑞斯的话语中透着一丝不甘与疲惫,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竟从那片阴影中走了出来。
“是的。”赫莉本冷冷地回应,语气中带着一抹诡异的探询,“但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活着,图拉瑞斯?”
“我不知道。”图拉瑞斯摇了摇头,眉头紧锁,他抬起眼直视着赫莉本,试图从赫莉本的眼中找到答案,但看到的却是令他恐惧的东西,困惑。他从未见过赫莉本有如此表情,赫莉本向来冷酷、自信,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而此刻,这位冷血无情的女王,竟露出了迷茫。
“我能感觉到,这是一个陷阱,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陷阱。”图拉瑞斯的声音越发低沉,他的目光带着一丝恳求,“不要管我了,离开这里,马上返回哈尔·冈西。那里才是你的王座,才是你的领域,而不是这该死的街道。”
赫莉本的眉头微微一挑,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但眼中却仍然带着不易察觉的疑虑。
“陷阱?”
她缓缓重复道,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般,生涩地念着。
“你害怕了,图拉瑞斯?我的冠军,我感到很困惑。数千年来,你一直站在我身旁,冷酷、无畏,像凯恩的化身一样无情,而现在,我竟然在你身上看到了恐惧!”
“恐惧?”图拉瑞斯的语气有些激动,他握紧了斩刑刀,似乎试图反驳,却又发现自己的确无法完全否认。阴影领域中的经历,那些挥之不去的噩梦般的画面,仿佛仍在他的脑海深处回响。
“是的,恐惧,还有软弱。”
赫莉本缓缓靠近,手中的匕首依旧握得很稳,锋刃反射着火光。她盯着图拉瑞斯,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但更像是一种失望的嘲弄。
“数千年来,你一直是凯恩最忠实的使者,你本可以拥有超越任何杜鲁奇梦想的力量与影响力,但你却选择了放弃,你放弃了无数次,这就是弱点。这令人作呕,图拉瑞斯,而现在,你的弱点又增加了一种。”
“弱点?”图拉瑞斯猛地抬起头,声音低沉却带着怒火。他盯着赫莉本,眼中燃烧着愤怒与不甘,“你把忠诚称作弱点?你把我对你的爱称作软弱?”
“是的,弱点!”赫莉本毫不犹豫地回答,她的眼神冰冷,语气中带着某种无法动摇的坚定,“你本可以取代我,成为教派的主人,甚至成为杜鲁奇历史中最强大的领袖,但你却一次次选择留在我的身旁。你的忠诚令人钦佩,但它同样令人作呕。如今,你甚至告诉我,你害怕一场陷阱,你担忧着一场无形的威胁,这难道不是弱点吗?”
“我的女王……”图拉瑞斯低声呼唤,语气中透着复杂的情感,有恼怒,有困惑,也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赫莉本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残酷的笑容,那笑容让图拉瑞斯的心一阵刺痛。她轻轻抬起下巴,目光凌厉如刀锋般刺入图拉瑞斯的灵魂。
“起来,图拉瑞斯。”她命令道,声音冰冷而威严,仿佛带着某种神圣的力量,“站起来,拿起你的刀,继续战斗。我们是不可阻挡的,没有任何敌人、任何陷阱能在我们面前站稳脚跟!凯恩赋予了我们无尽的力量,而我们只需要用鲜血来回应祂的恩赐。”
她的声音渐渐高昂,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狂热。
“站起来!图拉瑞斯,拿起你的斩刑刀,用敌人的鲜血染红大地,让我们沉醉于我们带来的屠杀与毁灭之中,让凯恩的荣耀因我们而燃烧!”
图拉瑞斯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斩刑刀,缓缓站起身来。他的身体依然疲惫,伤口隐隐作痛,但他的眼中渐渐燃起了熟悉的火焰,那是属于凯恩使者的杀意,冷酷而致命。
“是的,我的女王。为了凯恩,为了你,我将杀尽一切阻挡在我们面前的敌人。”他直视赫莉本,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却坚定。
赫莉本满意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一抹危险的光芒,嘴角扬起了一个冷酷的弧度,仿佛已经能预见到即将到来的血腥屠杀。她微微转过身,准备与她的冠军一同向前,迈向属于凯恩的荣耀之战。
然而,刚刚迈出的一步却被一道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
脚步声整齐划一,低沉的震动从远处传来,犹如滚滚雷霆一般,压迫着街道上的每一寸空气。那是军阵移动时特有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纪律与杀机。
赫莉本与图拉瑞斯停下了脚步,目光投向声音的来源处。很快,一个身影走在整齐的军阵最前方,缓缓向他们走来。
身影的步伐悠然却充满力量,每一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冷酷如雕塑般,笼罩在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威严之中。
“达克乌斯……”赫莉本眯起眼睛,声音低沉而危险。
达克乌斯停下脚步,歪了歪头,目光在赫莉本与图拉瑞斯身上随意地扫过,似笑非笑。他的眼神冰冷却透着讥讽,仿佛在打量一对早已落入陷阱中的猎物。
“哇哦……哇哦……你俩在这嘀咕什么呢?”他开口说道,语调轻佻,但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的语气看似漫不经心,却犹如锋利的刀刃,直接刺入赫莉本的心脏,“那边都结束了,哦,对了,她……”他抬手随意地指了指背后的方向,话锋一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比你先走了一步!”
赫莉本闻言,瞳孔微微一缩,尽管达克乌斯的话语显得轻浮,但她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深意,莫拉丝,那个贱人已经死了,被这个狡诈的年轻人,被家族的后辈送走了。而更糟糕的是,她现在面对的局势,显然也早已被这个阴险的捕猎者规划好了。
“小崽子!”
她冷冷地盯着达克乌斯,嘴角抽动了一下,随即咬牙说道,声音中压抑着愤怒与不屑。
“你果然没安好心,看来图拉瑞斯并没有多疑,这是……你为我编织的陷阱?”
她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莉安奈丝死了,为什么图拉瑞斯会感觉到那种无形的威胁,因为这本就是一场针对她的戏码,一场精心设计的捕猎。她看着站在那里的达克乌斯,仿佛在看一位狡诈的猎人,面带讥讽地看着落网的猎物,而达克乌斯身后的军阵则如同张开的巨口,将她与图拉瑞斯牢牢包围。
“哎呀,您说得好像我对您有什么恶意似的。”达克乌斯微微一笑,摊开双手,语气中带着一丝假意的无辜,又带着某种戏谑,仿佛一把缓缓刺入皮肤的细针,“不过,说实话,您不觉得这个局面很符合您的风格吗?残酷、冷酷,充满戏剧性,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为您编织了这个……礼物?”
“你很聪明,达克乌斯,但别以为你已经赢了。你以为你已经掌控了一切,对吗?小崽子?”
赫莉本沉默片刻,冷冷地笑了,笑声中充满了危险的寒意,眼神如刀般盯着达克乌斯。
达克乌斯并未被赫莉本的冷笑或挑衅所动,他只是耸了耸肩,显得从容不迫。随后,他后退一步,缓缓抬起手,轻轻挥了挥,仿佛指挥着一场即将登场的戏剧。
随着他的手势,军阵如潮水般向前涌动了一步,或是手持战戟,或是手持矛盾的艾德雷泽信徒们每一步都整齐划一,盔甲碰撞的声音和低沉的脚步声就像一道沉闷的死亡进行曲,回荡在空荡的街道上。
但诡异的是,这些士兵并没有进一步行动,只是如铁壁般站定。
就在此时,军阵忽然分开了一道裂口,一个奇特的身影从中缓缓走出。
身影停下脚步,声音低沉又阴冷,带着难以言喻的威压,他低垂的兜帽下隐隐露出一张苍白却棱角分明的脸,双眼如深渊般幽暗深邃,透着难以揣测的寒意和愤怒。
“赫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