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景瑜刚出去了一下。女子便率先开口了:“景瑜说,公公擅长运算卜卦,方才那么看着我,可是算出了什么?”
的确是位冰雪聪明的女子。想着景瑜那么在乎她,她又在事务上对景瑜多有帮助。他忽然间,有种想为她逆天改命一次。
他告诉她:“你可知,你恐怕不会长寿!”
她含笑着问道:“所以呢?”
她眼中笑意斐然,毫无半分畏惧之感。
“你。。。”
“公公是想说,为什么我听到我会短命,却半点不害怕吗?”
她笑着说道:“因为我从来,都不觉得,生命意义的长短,可以以时间来衡量。
有的人活了一辈子,碌碌无为,活不明白。有的人,即使短暂,却绚丽多姿。
我这一生,已经活过,爱过,实现过自己心头的理想。已经胜过太多太多了。
死亡不可怕,可怕在于生命毫无意义的凋零。而我,活的很值得。就是上天现在收回我的生命,于我而言,唯有些许遗憾吧,却并不后悔,也不觉可怕。”
他不禁感慨,她竟活得如此的通透。
“可你若没了,那些在乎你的人,又该多难过呢?”他说道。
她痴痴笑着,问道:“那公公,可是有怀念的人,已不在了吗?”
手上猛然抓紧,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叫他霎时间脑海中闪过太多人影。
怎么会没有呢?
太多了,单说开国一路以来,不知失去了多少的伙伴。
她继续说道:“公公还是惦记着他们的吧。你瞧啊,死亡并不是全部的终结,他们留存于你心中,不便是永恒吗?
也许,一时间,他们难以接受,但伤口总会愈合,伤痛会淡下去,而伤疤,证明了伤口来过,不就够了吗?”
她语笑嫣然。生命嘛,最主要是活得精彩,而不是活得长久。
长久而窝囊的活着,又有多大用处。短暂但绚丽,已经足够的精彩了。
罢了罢了,生死有命。
若他再逆天而行,不知又会牵动着什么。
至此以后,他再未见过她来了。
景瑜说,她身子开始渐渐不好,只怕也是。。。
景瑜的顾虑是对的,她撑了没多久,便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孤子给景瑜。
听说,她临终前,还将毕生所学,都写了下来,好留他人学习。
唉,可惜了那般惊才绝艳的女子啊。
东方青天又抬了抬头,望向了现在眼前的聂羽卉。
见她傲然挺立,身缠虎气。是个不可多得将帅之才。
看来景瑜挑另一半,向来眼光毒辣啊。
“世人皆道当年的东方丞相已过世,没想到你还活着。”聂羽卉开口说道。
东方青天扬起了嘴角:“没死,不过也和死没什么区别,最多是还会喘着气。”
聂羽卉皱起了眉头,不解道:“当年你也已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何以至此?”
关于东方青天的故事,她在她外公口中得知过。那时她外公说完以后,抱着年幼的她,不住的感慨着:“若是东方当年非要和女帝斗得那般厉害,我们五个,后来也不会因为战队而闹得关系开始僵硬起来。”
那时,石家和风家,都是站了女帝。而白家萧家,则选择了东方青天。
唯独她外公,选择了远离朝堂,外出平定祸乱,谁也不曾选。
东方青天笑得灿烂,指着聂羽卉说道:“你啊,这副样子简直和你外公一模一样。他也曾这样问过我,当时,我说过,因为权利它就是毒药,诱惑着我们,不断的攀附着它,尤其是我们这种从最底部爬上来的人,对权利越是渴望。可最终,我败了。”
权利,权利越大,不代表抗的责任越大吗?聂羽卉摇着头,权利就一定是好东西吗?昔日最信任最依赖的人,也要针锋相对。
可正如当年东方青天告诉过燕景瑜的。
只因他们都已经生存在了不愁吃不愁穿的时候,哪里能体验到,当初一无所有,被人打压着的东方青天他们的感受。
于最底层的人而言,权利就是世间最大的诱惑。
东方青天似感慨的叹了口气,又给自己空了的茶杯倒上了一杯茶,对他们二人说道:“先坐下来一起喝杯茶吧。”
二人一左一右坐上了塌,坐在东方青天的对面上。端起茶水饮下,不冷不热,正正好。
这茶水烹的,合适的仿佛东方青天早已算好了,他们何时能坐下来和他喝杯茶一样。
燕景瑜问道:“父亲,外边那些黑衣人,是冲着你来的?”
东方青天摇着头,说道:“我现在一无所有,谁还会不惜花重金雇生死门的人来对付我啊,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东方青天解释道:“这些人,大抵是打听到了,你有重大事情的时候,就喜欢往这边跑。
从昨夜他们便过来了,不过。。。我告诉沙弥师傅们,不必和他们发生冲突,尽管在塔内待好便是,待到你们来了,一切自解了。而他们,也算聪明的,见我们不出去,他们也不主动挑衅,只是在门外埋伏。”
聂羽卉不理解,问道:“你既然知道有杀手埋伏在此等摄政王,那些沙弥师傅都是暗卫,按理可以帮忙搞定那些杀手的。可你不让他们出手就算了,你。。。你还不让他们去通知一下摄政王吗?”
“不需要。”
短短三个字,却叫聂羽卉有些无语,说道:“为什么?我不理解,你不怕摄政王毫无防备的一来,遇到这些杀手,他会出事吗?你都不担心你儿子吗?”
东方青天在他二人间看了一眼,说道:“那些人,本就是冲他而来。况且,我知道他会没事的。”
东方青天,向来是出了名的算无遗策。哦,除了当年的夺权。
他在古塔孤寂之中,最爱的莫过推演旁人的命数。
聂羽卉乃天生将星命格,在战场中磨练,成长,也注定只会陨落于战场。
她不会命丧于这种地方,自然也不会让燕景瑜命丧于此。
何况燕景瑜尚且命不该绝。
虽知东方青天大抵是算透了他们二人不会有事,但聂羽卉还是表示一个大大的不理解。
就算对自己算的再放心,可那是你儿子啊!万一呢?万一呢?
难道就连担心一下,通知一下都不能吗?
她瞄了一眼燕景瑜,眼神中饱涵着疑惑:这真是你亲爹吗?
燕景瑜:呵呵,习惯了。
从小,他父母对他的教育,就是凡事靠自己。
摔倒了自己爬,自己惹的篓子自己解决。
聂羽卉摇着头,可连这种关乎生死的大事都要自己靠自己。他们明明知道,都没相助。有这么对父母哟,燕景瑜能长这么大,也是命硬。
“那些人,你知道是谁买通的吗?”东方青天转头问燕景瑜。
燕景瑜眼睛微闭,只思索了一下,说道:“这些日子以来,为了肃贪一事,多少人对我怀恨在心。估计是其中哪位干的吧。”
东方青天补充道:“你既然肃贪,依理,那些贪官的身家基本充了国库,哪里还来如此多的银两请动生死门那么多杀手。”
生死门可不是开善堂的地方。
那可是天下最大的杀手组织,明码标价,想要杀目标,必须有足够的银两。
能请动杀手来杀摄政王,想来一个价格便有不菲,何况请了那么多。
甚至,就连生死门手里最大的王牌,号称天下第一杀手的天下无双也请动了。
那些已经被抄家的贪官污吏,何以来如此多银两。
难道这肃贪还肃不干净。
聂羽卉也低着头想着,这么大手笔,只怕不会少于五万两,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银两,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性。
五大世家的家底,是足矣支撑。。。
但随即她摇着头,虽说摄政王这些年打压的厉害,但五大世家到底是跟随女帝打江山的,怎么说也算赤胆忠心,不至于要暗杀摄政王吧。
燕景瑜开口说道:“我想到了一个人,也许会是他,但不敢肯定。”
东方青天端起了茶杯,说道:“既然想到了,便要有所警惕了。”
东方青天话虽模棱两可,但深谙他性子的燕景瑜,从他话里,已经可以肯定的答案了。
聂羽卉却是听不大懂,靠近着燕景瑜问道:“你们觉着是谁啊?”
此时天色已晚,房内唯有微弱的烛光照映着。烛光倒映在她脸上,配合上那双充满求知欲显得水灵灵的双眼,衬出了几分柔美。
燕景瑜心头一动,拦过她纤细的腰肢,让二人挨得近些。
他解释道:“你可知,想要我命的人很多。”
聂羽卉眼睫一颤,她自知燕景瑜自执政以来,多少人看他不顺眼。
见她神色有异,燕景瑜将她又揽近几分,说道:“不过要说最想本王命的,有一个,却是绝对名列榜首的。因为,如果当年不是本王执政的话,他该是这天楚的新皇。”
燕景瑜说到这里,聂羽卉立即便知是谁了:“你说的,是定安王?”
定安王,燕致欢。
他乃是先帝长子,是先帝尚未回到女帝身边时,在石府与石府一位侍奉他的婢女所生。
因生母地位卑下,因而先帝继位后,只封了她一个小小的位置。
但先帝先前除却他这一子,便未有其他子嗣。
若后宫再无人有所出,那么,先帝故去后,大概率便是这位燕致欢继位了。
谁料在先帝生命的最后一年,当时还是皇后的温晚产下了一子,便是燕绥欢。
燕绥欢一出生,直接打乱了原本的所有。
先帝最后又将燕景瑜招了回来,让他辅佐燕绥欢登基。
而燕致欢呢?
本信心满满的以为,最后这皇位就是自己的了,结果却被一个燕绥欢和燕景瑜直接从中截断。
燕景瑜执政之后,便将他封了个定安王,将他派遣到其他封地去了。
他心头自然是不甘心如此,这些年,人虽远在封地,可燕景瑜却知晓,他私下小动作不少。
“那既然如此,当初何以派他去封地呢?把他留在京都,监视着他一举一动不是更好吗,”
聂羽卉眨着琥珀色的双眼望着燕景瑜,不解的问道。
那琥珀般的双眼如一道道漩涡,叫燕景瑜只望一眼,便险些溺如其中。
幸而他还记得,屋里还有其他人呢,当即立即清醒了过来。
东方青天瞧着小夫妻两新婚燕尔的小模样,不觉想起了,当年那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向他告别时,曾又转头对他说道。
“公公,景瑜一生,什么苦难都是自身抗着,直到遇见了我。。。我不敢自夸为他抗了多少,可我若不在,他却连一个帮他一起抗的人都没有了。
还望到时候,公公多多担当,若是可以,也请帮我告诉他,不必非要为我守节。可寻一个合他心意,能为他一起抗下风雨的女子。我如真在天有灵,绝不会怨怼他的。”
他当时还说了她,说她还没有事呢,就已经惦记着自己夫君找另一个了。
她眼中有泪花闪现,只是黯然的摇着头:“我若在这世间一刻,岂容卧榻他人酣睡。可生死向来有命,我还能说什么呢?”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她早知自己身患绝症,命不久矣了。
原来即使他不说,她也早就做好了由生向死了。
燕景瑜向聂羽卉解释道:“当年,我的根基尚不稳,处处受制。在那时是看不住他的,到不如先把他调远些,以免在京都动手脚,以我当时,是难以对付的。”
“既然有可能是定安王,那么王爷打算怎么处理呢?”
“我会查探好这一切,若当真是他。。。那么只怕,天楚最近,就要不太平了。”
聂羽卉发现,无论她问什么,燕景瑜都会毫不犹豫的告知着她,语气真诚不带半点参假。
正如新婚夜上,他说的,有问必答,绝不欺瞒。
想到此处,心头不由悸动了几分。
她能感受到,燕景瑜是真的将她视为携手并肩的另一半,因而对她极为坦诚。
燕景瑜含笑着对她说道:“若定安王真有异动,只怕到时,就要交给聂家军了。”
聂羽卉知晓他是何意。
若定安王真想杀摄政王,那么他有可能有造反之心,届时,摄政王大抵要派兵前往对伐定安王。
而他们聂家军,到时便是最佳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