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凌白苦涩一笑,他怎么会不知呢,边关九年,都未曾动摇过那个少女坚定不移的爱意。
他是看在眼里,才从不敢将一腔爱意宣之于口。
若真说出来了,二人相处再难像从前一般,还不如,就以一个军师的身份,安安静静陪在她身边。
陈鹏看着他这样子,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除此之外,这种情感之事,除了当事人,任何人都说不了什么。
他又望着底下,说道:“你说,羽卉知道摄政王对她的感情吗?”
昆凌白说道:“她向来冰雪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呢?只怕,早有预料吧,只是不敢去正视,毕竟那个人可是摄政王啊。。。”
昆凌白心中暗叹,边关九年,她心头只有风陌然,未曾给他人留下半点位置。现下回京,却又多了一个摄政王。似乎无论如何,都难排上自己。
陈鹏又转回头,问道:“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昆凌白说道:“既然无缘,便顺其自然吧!”
陈鹏又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除此之外,在情感之事,他实在说不得什么。
。。。。。。
聂羽卉刚走出街道不久,便敏锐的察觉到后边有人在跟随着自己。
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她眼神一寒,掌心聚力,打算趁机转身给那人一个教训。
街道人数不多,窸窸窣窣只有些许声音,叫她将后边人的脚步声听得清楚。
在那人走几步后,细细听到那人的脚步声后,她眼中寒意退却,取而代之的是喜色。
她收起了掌,笑意盈盈的转过身去。
不出意料的,落入了那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中。
她伸手将他肩膀环住,说道:“怎么无声无息的跟在我后边呢?”
若不是她对他足够了解,分辨出了他的脚步声,只怕他就要挨自己一掌了。
跟在人背后,可不是风陌然一贯的风格。
可不知他今日为何,却意外的反常,感受到怀中的女子后,双臂抱得更紧了。
两人之间紧得没有丝毫缝隙。
叫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聂羽卉略显不适的皱起了秀眉。
她轻声唤道:“陌然。。。”
风陌然听得她的一声呼唤,非得不松反倒抱得越发紧了。
整个人似自言自语一般的呢喃着:“我不放手。。。我不放。。。”
风陌然的反常叫的聂羽卉实在疑惑,她出言道:“你再不放手,我就要被你勒死啦。”
闻言,那本死死捆着她的双臂顿了顿,方才松开了些。
一松开来,聂羽卉方才能仰起头来,看了看这个阔别三月的面容。
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跳。
才三个月不见,风陌然已消瘦了快一圈,眼神混浊,眼底更是一片乌青,显然好几天没睡好了。
往日神采奕奕的男人,眼下却显得萎靡不振。
她略带讶异的开口说道:“陌然,你怎么啦?”
风陌然并未直接回答她,反倒开口说道:“我们成亲好不好。。。我们赶紧成亲好不好。。。”
他整个人显得焦灼不安,叫的聂羽卉越发好奇。
“当然好,可是现在。。。”
她话未说完,风陌然便连忙打断她道:“不要管其他的,我们赶紧成亲好不好。。。”
聂羽卉心头疑云更深了,说道:“可是我生父如今还在牢狱,这种情况下。。。”
“不要管他了!不要管他了!”
反常,太反常了!
今日的风陌然格外的急躁,似是恨不得马上与她成亲。是怕其中有什么变故吗?
聂羽卉想了想,暗自思付着,他该不会是刚刚看见她从摄政王车上下来,误会了吧?
想到这里,她连忙解释道:“陌然,你冷静些,这辈子,我只认定了你一个。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轻易对不起你。我们迟早一定会成亲的,只是现下我生父落入大狱,我在这时成亲,与礼不合。”
可风陌然眼中流露出凄楚,低头深深的望着她,似要将她模样刻入眼中,刻入心里。
他摇了摇头,道:“我怕我们会等不到那天。。。”
聂羽卉只能继续安抚着他说道:“不会的,我们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可她此言并未安抚到风陌然,他依旧摇着头,眼神凄楚。
可究竟是怎么了,无论聂羽卉如何发问,他皆是不言不语,只是将聂羽卉抱得死死的,不肯松开。
两人维持着拥抱的动作长达半个时辰。
期间无论聂羽卉说什么,问什么,风陌然皆是不肯作答。
聂羽卉想先松开怀抱,他又是不肯。
搞得聂羽卉很是无奈。
她只能不断的安抚着他,说这还在大街上,一直这样实在不好看。
虽然这条街道来来往往的人数不多,但两人一直这样抱着,还是叫的过往的人止不住往这瞧上一眼。
然后感慨一下,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饶是他们关系再亲密,如今在这大街上一直拥抱着,也叫的聂羽卉快不好意思了。
终于,在僵持了许久,风陌然许是终于被她劝诫动了,松开了一直抱着她的胳膊。
聂羽卉这才舒了口气。
风陌然深深的望了她一眼,说道:“答应我,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好好的,好吗?”
聂羽卉今日感觉自己脑袋都快被风陌然搅成一团浆糊了。
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他如今日这样。
可风陌然只留下这一句,其他的又什么都不说,踉踉跄跄的就又走了。
聂羽卉望着他的背影,心头疑云满腹。
。。。。。。
风陌然发誓,如果时间可以倒回一柱香之前,他一定不要踏进这父亲书房中,不想在翻找书籍时,无意间发现了父亲在书房的暗格。
鬼使神差的,他还拿起了暗格里的书籍,那书籍的封面上什么都没有,不知究竟是何书籍。
但他打开的那一瞬间,他便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好奇心那么重。
若是没看到这书籍,他的父亲,在他眼中,只是一个固执的老头罢了。
可看到书籍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的父亲,这么多年来,居然能干出这么多事情来。
户部尚书,绝对是个多少人觊觎的肥缺,它掌管着国库的银两。
每天面对着那么多银两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是个人久了,也难免产生一些想法。
风维盛也不能免俗。
书籍上记载着的,正是他这些年暗中从户部运转中贪污的银两的账本。
初始不敢多,只敢贪些小数目。
后来,日积月累,胃口越来越大。
风陌然越是往下翻,也是觉着这些年,父亲在自己眼中为国为民的清廉官员的滤镜,不断的破碎着。
明明他从小对自己的教导,就是为官要以身作则,两袖清风。
可结果他自己,却居然贪污了那么多银两。
直到七年前,他贪污的银两已多达二十万两。
等等,书籍上记载着,到了七年前,正好是工部运送聂家军后勤的时间时,账目上多出了五十万两银子。
五十万两。。。。
风陌然心头咯噔了一声,五十万两。。。正是刑部公布出来的,那次后勤的价格。
难道。。。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风陌然脑海中不断的回荡着。
难道那次工部的后勤,背后的黑手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不!不会的!
父亲是户部尚书,怎么能把手伸到工部呢?
他不断的以这句话来安慰着自己。
贪污银子事虽大,可也大不过害了十万将士的性命,甚至其中还有聂傲寒聂将军。
刑部刚刚公布是工部尚书方世杰干的时候,他还暗自唾弃了方世杰一声。
说他全然不顾那些人中还有自己的闺女,还害惨了十万将士的性命。
这种人,真心应该千刀万剐。
可如今,看着账目上那明晃晃的五十万两,他却还不断的为自己的父亲找补。
原来,事情落在自己家和别人家,终是不一样的。
他思绪万千时,书房外传来了动静。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带着书籍闪身到了屏风后边。
幸好那暗格早已关上了,才能避免被人发现。
他刚进屏风,书房门便被人打开了。
两道脚步声从外走进来。
屏风的阻挡让他们看不到风陌然,也叫的风陌然看不见他们。
但从脚步声判断,他便知走在前头的是自己的父亲。
果然,风维盛的声音传来:“事情办得如何?”
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说道:“大人放心,属下已至牢中,警告过王成林了,他的父母妻儿,都在我们手里,他不敢乱说话的。”
风维盛冷哼了一声,说道:“我并不担心王成林,毕竟他自己也清楚他若是能守口如瓶,将罪责推到方世杰头上,罪责方面,他不过就是个从犯。若是他敢说出来,当初这件事情,他也有份,他也是主犯!哪个罪责更重,他是个明白人。”
风陌然在屏风后边,听得心头一怔,他本为父亲找到补,在这一刻也碎了。
他能把手伸到工部,当然是因为工部有人和他里应外合。
可想通了这点的风陌然,整个人只觉如坠冰窖。
自己的父亲,居然就是后勤的幕后黑手,他不止贪污,还害死了聂将军和十万将士。
甚至如今,他还要将一切罪责推到了方世杰头上。
而自己今日,偏偏知道了一切事情。
那他该怎么办?
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任由方世杰背下这个锅,替他父亲去死吗?
可他也是羽卉的生父啊。
自己的父亲已害死了她舅舅,害死了和她并肩作战的十万将士。
如今,却还要害她的父亲。
若是自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将来和她成亲,朝夕相伴,自己的良心能说服自己吗?
可。。。揭穿自己的父亲吗?
这等重罪,他的父亲绝无活路,身为人子,自己要将扶养自己二十多年的父亲送上绝路吗?
他办不到,他办不到啊。
他不是什么铁面无私之人,他也只是平凡人罢了。
一时间,风陌然只觉自己天人交战。不知前路在何方。
风维盛的声音再度传来:“若非当初摄政王要肃贪,严查各部的来往情况,我何以需要铤而走险,行此一招。”
风陌然想起来了,当年摄政王确实展开过一场肃贪的行动,严查各部的贪污情况。
想来也就是那时候,风维盛为了填补户部的亏空,才会与王成林联手,将后勤以次充好,以此来平他曾经贪污的钱财。
并且这后勤出自工部,即使日后有何问题,也调查不到他头上来。
他还真是打得一手的好主意啊,若非今日自己无意间发现了,大抵此事再无人能发现了。
书房里,风维盛又交代了那男子看好王成林和他的家人后。
二人便渐渐往外走去。
书房中,一下子只剩下风陌然一人,直愣愣的在屏风后边。
他望着手中还拿着的书籍,这是他父亲贪污的罪状,他拿着它,一时间竟如千斤重。
风陌然终究还是踉踉跄跄将那书籍归还原位。
他浑浑噩噩之间,已回到了房间中。
房门一掩!他再支撑不住,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心如擂鼓般作响,今日这些事情过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到最终,对父亲的亲情终究还是占了上风,他实在无法做到大义灭亲。
一连几日,他皆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听闻聂羽卉已带着聂家军回来了,整个人犹然一怔。
若是往昔,他定恨不得第一时间奔赴到她的身边,可如今,他竟是不敢面对她。
可终是抵不过对她的思念,他终究还是来了,在见到聂羽卉的那一瞬间。
他独剩下一个念头,赶紧和聂羽卉成了亲。
只要成亲了,日后不管查出些什么,至少他们都是夫妻了。
夫妻之间,还有什么化不开的吗?
可聂羽卉被他整的一愣一愣的,加上如今方世杰事未平息,即使再想和他成亲,现下也不是时候。
后来的许多日夜里,偶尔回想往事的时候,他们总是会止不住的想,若是当初,他们在这时候不管不顾的成了亲,后面的一切一切,是不是就好不一样了呢?
可人生哪来那么多的如果。
命运总是爱将人作弄。
这一次的机会,他们未曾把握住,却使得日后,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