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知道安宜阳不是安家的长子时,受到冲击最大的就是安宜武,或许是安宜泽一直就知道这件事,又或者是其余兄妹还都有一个姨娘在身边,并不觉得大哥不是亲大哥了有多大关系,毕竟大哥就算不是亲的,疼他们的心却不会变。
但那时最难接受的就是安宜武,他的爹娘都不在了,后来被他认为是一母同胞的大哥也不是亲的了,那时的安宜武最大的感觉就是天下之大,就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
而此时的田喜乐虽然没有像别人一样刻意安慰他,但每一个担忧的眼神都让安宜武明白,大嫂的心里是担忧他这个弟弟,一如当初娘亲还在世时,每当他心情不好,或是在外闯了祸时那样的担忧。从那时起他就明白,他对田喜乐的感情其实就是将他对母亲的感情的转移。
而也是从那时起,他便收起一切对田喜乐不该有的想法,剩下的就只是做敬爱。
只是,在遇到一个与田喜乐眉眼相似的姑娘,他就难免多看几眼,对她的耐心和关怀也只是因为她与田喜乐相似的眉眼。
想通之后,安宜武便笑了,笑得很有几分洒脱的意味,困扰了他这么些日子的问题也终于解决了,之前他还在疑惑,难道自己是对那个小姑娘有了什么心思,才会处处帮她,关心她过的好不好,如今想来还真是好笑,不过因为她长了一双与田喜乐有些相似的眉眼,他竟然就对她有了莫名的好感,如今想通了,一向洒脱的安宜武便将此事抛到脑后。
至于说伙计说的染了病,安宜武也没太往心上去,病了就治,他又不是郎中。想到这些日子每天来到这个酒楼假装吃饭,也不都是为了听那小姑娘唱唱曲,主要原因还是想要揭开自己为何会对个小姑娘上心的原因,如今事情都想通了,就是因为她与田喜乐相似才让他迷惑,往后也就没什么好再想的。
他对田喜乐也不是那种心思,自然更不会对一个只是眉眼与田喜乐相似的小姑娘有那种心思。
收拾好心情的安宜武朝着通判府走去,在经过那条小巷时下意识就往里面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任何身影后,便步伐坚定地继续抬步。
走出不远,就见到小姑娘的瞎眼师傅正拄着个探路杖往这边走,探路杖是一根竹竿做的,敲打在没有积雪的青石路面上发出‘啪啪’的脆响,安宜武负手看了一会儿,见瞎眼师傅的探路杖到了近前才向旁让了让,免得挡了他的路,而目光却落在瞎眼师傅手上提的那串药包上,数了数共八包。
一般来说一包药煎服一天,这是要吃八天的量。而在这种冰雪渐融,却称不上暖和的天气里却让个瞎眼老头上街买药,难道她病的真有那么严重?
虽然已经确定自己对那小姑娘不是存了别人想像的心思,但毕竟关注了那么久,安宜武也不可能一下子说不关心就不关心了。
在看到瞎眼师傅脚踩在一块冰上滑了一下时,安宜武忙伸出手将人扶住,“当心!”
瞎眼师傅身子一晃,只当这下要摔个狠的,却不想立即就被人扶住,虽然是虚情一场,脸还是吓的惨白。
对安宜武道了声谢后,就要继续赶路,可瞧着路面上一块块的冰,安宜武还是默默地跟在瞎眼师傅的身后,“我送你回去吧!”
瞎眼师傅对安宜武的声音不熟,只当是好心的路人,想到自己一路走来不知滑了多少下,便向安宜武道了谢,若不是小徒弟病的重,他一个瞎子也不会独自出门。
安宜武一直把人送到小巷最里面的房门前,瞎眼师傅再次道过谢后进屋,安宜阳还站在门前没走,抬头就看到那日被自己撞裂的上门框,似乎裂痕更大了一些。
一个小姑娘跟一个瞎眼老汉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会安全吗?
可不过就是萍水相逢,世上比他们更可怜的人还有,怎么就没见他生出同情心?
安宜武自嘲地摇了摇头,不过就是眉眼相像罢了,如今他都认清对田喜乐的感情就是对母亲一样的依恋,对这个小姑娘他又何至于念念不忘?
摇着头安宜武打算要转身离开,他觉得自己用不了两日就能把人完全忘了。
可就在转身之即,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咳嗽,之后就是小姑娘有气无力地道:“师傅,我这病拖累你了。”
瞎眼师傅道:“之前一直是庆丫头照顾我这没用的老头子,如今你病了,我照顾你也应该,再说,这世上如今就剩下你能与我相依为命了……”
剩下的话淹没在庆丫头的咳嗽之中安宜武没听清,但从庆丫头声嘶力竭的咳嗽,安宜武知道她病的不轻,也不知那几副药治不治得好。
因着庆丫头的咳嗽,心里不知是同情还是什么,安宜武就没再迈动脚步。
庆丫头咳了一会儿,对瞎眼师傅又道:“师傅,药我都吃了几副了,钱也没少花,病却没见好,往后这药还是别抓了,白白浪费了钱。”
瞎眼师傅却不快道:“乱说,药吃了病肯定见好,再说钱留着有啥用?”
“可是我这身子一直也不好,这药我吃着没啥用,咱们也没多少钱了,再这样下去,这间小房子都要租不起了。”
瞎眼师傅道:“钱的事儿你别操心,咱们这不是还有钱抓药嘛,什么时候没钱了咱再不吃啊。师傅还等着你的病好了去给师傅唱曲赚钱,不然我一个瞎眼老头上台唱人家谁爱听啊。”
庆丫头听了就笑,笑完了又道:“师傅,等我找到姐姐,咱们就能过好日子了,我姐姐的心肠可好了,一定不会嫌弃我,也不会嫌弃师傅。”
瞎眼师傅‘呵呵’两声,“成,那师傅以后就跟着庆丫头享福了。”
庆丫头嘻嘻笑了一声,却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嗽声中安宜武似乎还听到瞎眼师傅一声叹息。
回到通判府,安宜武的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庆丫头撕心裂肺的咳声,最后还是唤来手下的亲随进来吩咐一番。
亲随得了令下去,寻了身小厮的衣服出门,直奔安宜武说的那个小巷过来,先是跟人打听了瞎眼师傅和他的徒弟住在哪间,记下了才去找了余奚县治伤寒症最好的大夫过来。
在门外敲了敲门,问道:“可是庆姑娘家?”
瞎眼师傅刚煎了一碗药,正摸索着往碗里倒,听到敲门声就把药壶和药碗放到桌上过来开门,问道:“不知这位大爷是……”
亲随知道他看不见,笑道:“我家爷听过庆姑娘唱曲儿,很是喜欢庆姑娘的嗓子,今日过去时没见着庆姑娘,问了伙计才知道庆姑娘病了,我家爷就想着庆姑娘病了,要好些日子听不到庆姑娘唱曲儿,心里着急,就让小的请了大夫来给庆姑娘瞧瞧,希望庆姑娘能早日康复,爷就能早日再听到庆姑娘的嗓子了。”
瞎眼师傅原本听着是个爷派他来的,心里就一‘咯噔’,虽然他遇到庆丫头时就是个瞎的,他没见过庆丫头长什么模样,但从他教会庆丫头唱曲儿之后,他们就一直在各酒楼茶馆唱曲儿,每次都很受欢迎就知道庆丫头长得不丑,应该是还挺好看的。
一个长得挺好看的丫头被一位爷给上心了,这位爷的目的是什么?瞎眼师傅虽然眼瞎,心却不盲,若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他也不会愿意让庆丫头学这个。
可如今庆丫头病的很重,他把两人所有的积蓄都用来抓药了,却连请个大夫出诊的钱都没有,庆丫头的病再这样拖下去难免不会更加严重,虽然不情愿瞎眼师傅还不能拒绝人家的好意。
想通后笑道:“有劳你家爷的心意了,不知你家爷是哪位?等庆丫头的病好了,老头子就带她去给爷磕个头。”
亲随听后笑道:“我家爷就是平王世子,前几回都是跟世子妃一起听的庆姑娘唱曲儿,世子妃也很喜欢庆姑娘。磕头倒不必了,等庆姑娘身子好了,我家爷和世子妃过去听曲时能听到庆姑娘的好嗓音就成。”
听说是平王世子,瞎眼师傅心头就轻松了,平王世子他听说了,人品好,最重要的是疼媳妇,而且听说还是世子妃也一起听的庆丫头唱的曲儿,瞎眼师傅更不会觉得世子对庆丫头有什么想法。
于是千恩万谢之后,就请亲随和大夫一起进去。
大夫给庆丫头诊脉,边诊边摇头,庆丫头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捂着嘴咳,被大夫摇头摇的脸色惨白,甚至可以说是吓的不轻。
亲随忍不住道:“大夫,你别光摇头,说说到底怎么样了。”
大夫又诊了一会儿,放下庆丫头的手腕,对瞎眼师傅道:“可否把病人之前吃的药拿些来给我看看?”
瞎眼师傅摸索着去拿了一包药来,大夫打开纸包,在里面扒拉了几下,之后对亲随道:“幸好你早请我来了,不然再耽误两天真就救不回来了,这药开的都是益气强身的,就是止咳的都不对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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