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窦然摇头,一问三不知。
“不知道?”
陈笑灵冷笑,“除了你,没有别的人在这里,如果连你都不知道,那两个活生生的人,难道就凭空消失了?”
“那大小姐又有什么理由怀疑到我身上?”
窦然不服气地昂起头,极力争辩,“我只是转身倒水的功夫,陈总和张先生就不见了,不管大小姐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
“好。”
陈笑灵点点头,声音听不出喜怒,“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问你,我爸出事,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跟我联系,反而叫来了这些旁支?”
“陈总失踪,董事会那些老狐狸一旦知情,整个陈氏都会乱成一团!你年纪还小,他们根本不会把你放在眼里,除非有一位陈家的长辈来主持大局!”
窦然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大小姐,我知道陈总失踪太过蹊跷,也知道你怀疑我,可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陈家!”
“可你的说辞实在没什么信服力。”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上轻敲,陈笑灵垂着眸眼,对窦然的这些解释并不满意。
“那大小姐想让我怎么证明?”窦然问道。
“喏。”
陈笑灵抬手指了指地上被罩起来的黑色液体,语气轻松,“吃了它。”
保镖立刻上前拿开了罩子,接着退到一旁。
在里面四处乱撞的黑色液体似乎非常愤怒,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还是奔向了窦然。
“跟着我爸这么久,这东西你应该比我熟悉的。”
陈笑灵说道:“说实话,鬼门里的东西虽然恶心,但某些时候,还是很好用的。比如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比如让人吐露些秘密……从那些东西身上提取出来这么一点儿,喂上血,简直比狗还要听话,唯一的坏处,就是残暴了些。”
她轻轻歪头,半边脸隐在阴影中,眼睛虽然弯着,却看不出丝毫笑意。
“窦助理既然要表忠心,一定不会拒绝的吧?”
轻柔的声音仿佛恶魔的呓语,一直萦绕在窦然耳边。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团蠕动着离他越来越近的黑色液体,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咽了咽口水,他压住了眼底的慌乱,硬挤出一抹笑容,“大小姐,会死人的。”
“死人,才更听话啊。”
窦然脸上那抹干笑彻底挂不住了,脸色苍白的吓人。
疯子!
父女两个都是疯子!
此时此刻,他简直想直接掐死自己。
到底是什么榆木脑子,竟然真的觉得她陈笑灵是个只知道整天吃吃喝喝潇洒快活的傻白甜大小姐?!
如果早知道结果会是这个样子,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找那几个陈家的废物来丢人现眼!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陈庭桉失踪,对于“那些人”来说,他的价值也就到此为止了。
身为一个普通人,他只能想尽办法为自己谋求生路。
所以他才把主意打在了陈家的产业上。
陈庭桉不在,陈家其他人根本不足为惧,毕竟,谁又能比他这个几乎接触过陈家所有事务的助理更了解陈家呢?
只要借了陈家旁支的手,杀掉程舒和陈笑灵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那剩下的,就尽在他掌控之中了。
哪怕成了一个弃子,他至少也能靠着陈家的基业安然度过后半生。
但是。
从陈笑灵直接枪杀陈家大伯开始,他就知道,这一步落子无悔的棋,他走错了。
黑色液体近在咫尺。
被保镖牢牢钳制的窦然突然爆发出巨大的蛮力,竟直接将身旁两个保镖撞开,疯了一般冲着右手边的落地窗跑去。
绝对不能吃下那东西!
他心想。
一旦吃下,如果吐露出什么不该说的,那些人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妹妹!
所以,他现在的选择只有——
死。
猛地推倒立在窗边的巨大金雕摆件,落地窗玻璃应声而碎。
在身后保镖追过来的瞬间,窦然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直直坠了下去。
陈笑灵脸上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别的神情。
她低着头,刚刚那只开枪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用力握了握,指甲几乎刺破掌心,留下几个极其显眼的月牙痕迹。
果然。
在这些事上,她还是无法做到像父亲那样从容不迫。
就算内心再波澜不惊,躯体上的应激反应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深深的长出一口气,她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手握拳,手臂搭在眼睛上。
躲来躲去,到头来,这些事还是躲不掉。
就像父亲说的那样,一旦他离开,那些对陈家虎视眈眈的恶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出手,争夺这块肥肉。
所以,她不得不利用父亲给她留下的这些东西,学着父亲的样子,去虚与委蛇的应对那些笑里藏刀的家伙。
至少。
在找到父亲之前。
她要守着陈家,守着妈妈。
“大小姐。”
保镖站在窗边,往下看了许久,开口道:“人应该是活不成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没关系,尸体也可以乖乖说话。”
陈笑灵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带去给垄爷爷,他知道该怎么做。”
“明白。”
保镖重新装起地上还在蠕动的黑色液体,正要离开。
“等等。”
陈笑灵突然开口,坐直了身体,目光冷冽。
“想办法联系上陆闻蝉,休假暂停,让她……抓紧回来。”
*
黑暗。
无尽的黑暗。
唯一的一处光亮,也只有一个房间大小。
装潢看起来十分古朴,有两张木床,有紫檀木的桌椅,有坐榻,有茶具……坐榻上还有一张约莫一臂长的小桌案,桌案左右两边,各放了一只瓷杯,杯中有水,还冒着热气。
一只手突然端起了杯子,轻轻晃了晃,抿了一口。
“茶不错。”
陈庭桉捏着杯口,细细打量了一番杯子,微微眯眼,“就是杯子差了点,这么好的茶,可惜了。”
“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品茶?”
旁边坐着的张楷林淡淡开口,“我就说,只要你找我一定没什么好事。办公室里也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布下【棋子】……明显是奔着你来的。”
“我手下那么大一个公司,整天鱼龙混杂,谁能注意得到?”
陈庭桉随手放下杯子,转头看向张楷林,笑道:“再说了,谁能保证,这一定是只奔着我来的呢?”
话音刚落,两人面前突然凭空出现一扇门,一道身影从门内缓缓走出。
尽管穿着一身黑色的暗绣长袍,却依旧能看出是个女人的身姿,再加上那张极具辨识度的神鬼面具——
来人,正是听鬼。
“实在抱歉,以这种方式把二位请来了。”
她笑着开口,语气中却没有丝毫歉意,“事发突然,我也是受人之托,留二位在此处多呆几日。”
陈庭桉不着痕迹的跟张楷林对视一眼,淡淡道:“身为鬼门代言人之一,听鬼大人的待客之道就是这般?多少……有些寒酸了吧?”
“不寒酸。”
听鬼一点儿也不客气,“毕竟为了请二位来,我也损失了一枚‘棋子’呢。”
她沉沉笑出声,似乎很愉悦,“陈老板,你可是生了个好女儿啊,那性子与你如出一辙。”
“窦然死了?”陈庭桉问道。
“是。”听鬼点了点头。
“但是看起来你并不可惜。”
“为什么要可惜?”
听鬼话音中笑意更浓,“一个不听话的‘棋子’,没必要留着。”
“从进公司开始,他一直隐忍了五年,直到被提携到我办公室助理这个位置上……我不太理解,这么一颗嵌在我命门上的‘棋子’,明明可以在任何时候给我致命一击,你们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弃掉呢?”
面对陈庭桉的问题,听鬼短暂的沉默了一下。
她说道:“没有为什么。‘棋子’的作用就是利用,而‘棋子’的命运,除了被随时丢弃,没有任何选择。”
“我也是。”
陈庭桉点了点头,“明白了。”
他笑了笑,语气意味深长,“看来某些人坐不住了啊。岚岚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个无法捉摸的变数,因为她牵扯着崔珏……你们费了这么大功夫,甚至不惜废掉‘棋子’也要把我们弄到这里,绕一大圈,应该不只是为了威胁岚岚加入你们吧?”
“当然不是。”
听鬼直截了当地说道:“陈老板也说了,她是个不确定的变数。对于这种存在,最好的处理方法当然是——”
“清除。”
陈庭桉脸上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但很快,嘴角又挂上了习惯性的微笑。
“杀了她?”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很可笑的笑话,“你们折腾这么多,仅仅只是为了杀了她?她李维君的女儿,甚至或许是李维君异能的最后拥有者……你们是在开什么玩笑吗?”
“不是。”
听鬼摇摇头,随即看向了一直低头不语的张楷林。
“至于原因……我想,张老板应该比我们在场所有人都更清楚。”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张楷林缓缓抬起头,冷冷看着听鬼,“也不想听。”
“那既然如此,二位就先待在这里吧,吃的和喝的,我会按时派人送进来。”
听鬼识趣的结束了话题,转身往门内走去。
在跨过那扇门的一瞬间,她突然停住,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回过头。
神鬼面具下,一双美眸潋滟生姿,话语间,却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希望二位能安生一些,这里是我的鬼蜮,除非我死,否则任何人都出不去,也进不来。”
“毕竟,我们都不想找麻烦,不是吗?”
*
医院。
穿过走廊,离若岚重新回到病房。
打开门,发现王大花已经不在了,只有崔珏自己躺在病床上,懒洋洋地捯饬手机。
走进病房,她径直走向墙角的衣架,顺手取下外套,转身就要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
虽然一直在玩手机,但从离若岚进门开始,崔珏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
本以为她回来会继续坐在这里陪着自己,结果拿了外套就要走?
“找江青。”
离若岚随口应了一声,“我要去一趟茅山,跟他打申请报告流程太慢,所以就提前回去。”
听她真的要去茅山,崔珏放下了手机。
“不行。”
他少有的对离若岚冷声说道:“你还真信了那老东西的话?符箓要是真那么重要,为什么我们送袁庆野上山的时候他不取,非要让你再单独去一回做什么?”
离若岚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崔珏,微微皱起眉头。
“这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况且,我上茅山不全是……”
“什么叫用不着我操心?”
崔珏眼底浮出不悦,“我是你的负责人,如果你擅自上茅山出了问题怎么办?”
“我心里有数。”
离若岚脸上的神情始终平静,“纠正一下,现在我算是实习队员,按规矩,我的直接上司是江青,所以,出任何事,也用不着你负责。”
说完,她继续朝门口走。
可刚走了没几步,面前的房门忽然被一阵厉风关上,沉闷的声响回荡在整个房间。
短暂的沉默。
崔珏缓缓坐直了身体,琥珀色的眼睛看向离若岚。
“我以为在仙祠村,你已经知道那老东西是什么人了。”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非去不可?”崔珏说道:“如果你实在想去,等我几天,伤好以后,我陪你一起……”
“那你能陪我一辈子吗?”
听到这句话,崔珏一怔,一时间,他竟不知道如何去回答。
离若岚平静的看着他,声音淡淡,继续说道:“你能保证每一分,每一秒,都时时刻刻在我身边吗?无论何处,只要我有危险,亦或是需要的时候,你能立刻出现帮我解决掉这一切吗?”
“我能保证。”
崔珏十分笃定地回答。
“不,你并不能。”
离若岚摇了摇头,“比起相信别人,我更愿意相信我自己。”
“你们想方设法的把我卷进这个局,却又不愿意告诉我一切的真相。隐瞒的隐瞒,离开的离开,死亡的死亡……我不是个麻烦的人,因为我父母的事,我不得不随波逐流掺和进这一切里,所以最后,我选择接受。”
“但这并不代表这我愿意做一个没有思想,没有能力,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