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尚有几分人群低议之声的外厅之中,先前几名与徐宗睿应该是认识的人此时也是走上前来,向着唐震海恭敬地叫了声老师之后,又朝着一旁的周乾钵客气地笑道,“周老,您好您好。”
心中还在滴着血的周乾钵有气无力地瞥了眼前的两个年轻人一眼,“哦,是你们啊。”
在之后的自我介绍中,沈雅然才知道,这两名年轻人一个叫洛远、一个叫董彦袆,在年龄上都已经年近三十,是唐震海的内门学生,在画坛年轻一辈中名望不低。
看模样应该也是唐震海的得意弟子,不然,也不会带着这两人从京城随行跑到这沪省来。
“想必这位就该是周老的高徒了?”
寒暄之余,听到这话的沈雅然闻声抬起眼眸,便见那名叫做洛远的青年正笑眯眯地打量着自己,神色之间似乎有着些许玩味,只是却又让人感觉不到突兀冒昧之感。
沈雅然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周乾钵,却见对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就是不看她,怕是因为刚刚那事正记恨着想要报复一下。
见此,只得自己回话的沈雅然无奈一笑,看向洛远,伸手道,“沈雅然,请多指教。”
站在沈雅然对面的洛远见她伸出的手,面上似乎有着几分惊艳一闪而过,而后也是伸手与之交握了一下,掌心相贴也只是一触即松,他笑道,“沈小姐客气了。”
倒是一旁的董彦袆忽地出声问道,“这次初赛只有沈小姐一人参赛吗?”
“…应该是只有我一个。”被这突然的一问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沈雅然神色微诧地转眸道,“有什么问题吗?”
见沈雅然竟然是这个反应,发出疑问的董彦袆也是不由一怔,疑惑道,“怎么,周老没有和你提过吗?”
“这次初赛分很多场,其中就有一对一胜负赛。”最后还是边上的洛远神色略带着些诡异的同情地解释道,“也就是说,周老想要赢唐老,沈小姐你一个人得正面对上我们三个人,这就相当于是车轮战了……”
沈雅然:“……”
沈雅然狠狠愣了一下,下一刻便斜眼瞪向已经开始缩小存在感的周乾钵,使得后者不得不苦笑着申辩道,“这个,我这不是怕别人给你拖后腿嘛……”
什么拖后腿?
本来三局两胜不是很好吗?!现在车轮战就不是拖她后腿了么?!画坛一代宗师门下弟子这么多、就不能选出两个像样一点的来参赛吗?!
能参加画协初选的人又不是集训出来的小屁孩儿,说秒杀就秒杀。
此刻的沈雅然觉得有些脑仁疼,心想自己坑的这套文房四宝似乎还少了一点,她当初就该把周乾钵看做是命根子的那两坛老酒也要过来,让他好好痛彻心扉一番。
“您别解释了,回头我会和晴嫣好好聊聊的。”沈雅然呼出一口气,面上含笑地朝着周乾钵温淡出声道,“周爷爷,您真的是特别‘照顾’我啊。”
完全没有理会老人家讪讪的面色,沈雅然随即看向面前面色各异的几人,浅笑道,“你们也看到了,我这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沈雅然微敛着眉眼,双眸深处有着深沉的色彩如是月华、于本是白昼之处熠熠生辉,她淡淡道,“我们…胜负各凭本事。”
“哈哈哈。”闻言,为首的唐震海瞥了眼自己的三个最为出色的徒弟,朝着沈雅然朗声笑道,“小姑娘倒是有魄力,比你那师傅年轻的时候强太多了。”
说罢,唐震海便看向一脸难以言述的周乾钵,挪耶着笑道,“老周啊,你这个徒弟收得好啊、你可得好好供着,哈哈哈哈!”
周乾钵看都没看唐震海那副在他看来就是小人得志的模样,心道等开了赛,你就知道后悔了,一想到能将那老家伙的宝贝收藏赢过来,他就觉得郁气尽消、看什么都明媚无比。
至于那个小丫头这边……家里的东西被坑点就被坑点吧,这么大把岁数了,争一口气比什么宝贝都重要。
……除了他那两坛宝贝老酒!
在唐震海的话落下之后,一直沉默着站在一旁抿着唇的徐宗睿缓缓道,“师兄。”
他转眸看了面色淡然的沈雅然一眼,唇边的笑意若有若无,也不知是何寓意,只是眸色深沉地看向洛远两人,道,“不想输得太惨的话,全力以赴吧。”
“…呃?”
在场的三人包括唐震海均是一愣。
不想输的太惨的话?……难不成就算是他们全力以赴,也只是一个‘输得不是很惨’的结局吗?
怎么可能?
…周老的这个新收的徒弟看模样也只有二十左右的年纪,就算再有天赋、也不可能将他们三人全赢过去吧?
有着这样想法的洛远不由与身旁的董彦袆诧异地对视了一眼,虽说这次输赢的起源都是因为他们老师与周老心血来潮的一个赌约,但两人对此次进入画协的排名名次还是很在意的,毕竟这关乎这未来他们转到京城总画协之时的地位身份。
总之,还是有些疑虑的洛远率先出声笑道,“徐师弟啊,你可是我们这届里的楚翘,怎么这会连比赛都还没开始,就消沉起来了?这可不像你啊。”
对此,董彦袆也是不在意地一笑,目光在徐宗睿与沈雅然两人之间徘徊了一阵,“师弟是不是和沈小姐很熟?”
董彦袆这话一出,一旁的唐震海便也扬着眉看向自己最出色的小徒弟,苍老的面上似乎闪过几缕不明的思绪。
而面对着这些人有意无意问出的疑问,徐宗睿却只是浅笑着不再解释。
他漆黑如墨的双眸之中没有任何波澜,讳莫如深。
得不到回答的几人便不由将目光投注到了沈雅然这一方,但以沈雅然的性子,又怎会在几人面前露出什么不该有的信息?
沈雅然轻笑着瞥了眼似乎也在往自己这边看的徐宗睿,耸了耸肩道,“唐老,你们都是这么八卦自己徒弟的么?猜对了,我们是挺熟的,但这也不意味着这次比试会存在水份。”
“…沈小姐真是出乎意料得诚实。”几人均是对视了几眼,最后还是洛远出声道,“不过,沈小姐这么说,是提醒我们不要隐藏实力?”
“…说实话。”随后董彦袆便接声道,“这次画协初赛,我们也没想着要迂回。”
“那就好。”从徐宗睿那边收回目光的沈雅然淡淡颔首笑道,“我们初赛上见。”
说罢,沈雅然便朝着身后的周乾钵,神色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周爷爷,要是没事了我们就先回去吧。”
巴不得早点离开的周乾钵闻言立即点头应道,“成,咱们先回……”
然而,未待周乾钵挥手将边上的随行人员招过来,一旁的人群之中便一阵骚动、没过一会儿,就有着一波人穿过人群,来到了几人面前。
“周老、唐老!幸会幸会…”
“没想到两位大师亲临、是我们这边有失远迎了……”一群俱是西装革履的人快步走上前来,“两位能亲自过来是我们恒远的荣幸啊!”
说着,领头的两人便想与唐老与周老握手,但许是企业里的人不怎么了解画坛的这位周大宗师出了名的性格诡异,导致了没有将这传闻当做一会事的企业领导伸出去的手久久没等到回握。
而一边的唐老也没急着和自己面前的那个企业里的高层握手,只是眯着眼神色不明地微扫了眼周遭开始聚集闪烁起来的聚光灯,虽然面上没有过多的神色,但眼中的不悦还是渗了出来。
明明自己与周乾钵这个老家伙的行程是绝对保密的,来这里的消息也被画协的人帮忙压了下去,为的就是让自己的弟子在毫无外界影响的情况下专心致志地参与此次画协的初赛。
画协的赛事绝不比平常的赛事,甚至连身为画坛元老的周乾钵与唐震海也不得不重视。
但现在,这些看似应该是某个企业集团的人又是如何得到的消息?
…不论如何,对方来了这么多人不说,还带来了一大波媒体的人,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一阵猛拍,这每一点都让两位老人家特别不爽。
故而,不论是本就不好伺候的周乾钵,还是看似脾气不错的唐震海,都没有朝对方回礼。
在众目睽睽之下,两老的举动致使场面一度陷入无比尴尬的状态。
不得不说,身在画协之中的业界画坛元老、国宝级的人物就是有资本随便给人甩脸。
这任性的姿态一连边上的围观群众都是一阵咋舌。
只是,恒远集团今天的这个举动的确是极为不妥。
恒远是此次青省画协的最大投资方,要不是最后将初赛地点定在了沪省,沪省的林氏先前出了一件又一件的负面事件、现今不知又因为什么事竟抽不出手来赞助,也不会轮到恒远集团接手。
而以周老与唐老两人的眼识,自然是猜得到这个恒远是想要提高曝光度,他们投资的这场为期两月的赛事在国内的影响力越大,对他们来说,利益就会更多。
但这样的做法,完全没有与当事人打过招呼、不得不说有些不择手段的无耻了。
并不想过度在面向全国的镜头前露面的沈雅然在最初的一怔之后,便向后退远了几步。
站在沈雅然前面的周乾钵也知道这事不妥,反正这波人是冲着自己与老唐的名声来的,也就不想让沈雅然出面、怎么说这回是自己有求于人家小姑娘,要是这个小丫头有了哪点不舒坦、还不得在自己孙女面前告状告到他昏头转向啊。
故而,思想方面很有觉悟的老人家便侧了侧身,挡住了正面的镜头与视线,给沈雅然提供了退离中心的机会。
唐震海这边也与周乾钵这边差不了多少,只是唐老这处人有些多,躲也躲不过全部,在青年画家排名中颇有名气的洛远与董彦袆两人也就极其默契地双双上前了一步,一左一右分别站在了唐震海与周乾钵的身侧。
自家老师虽然明面上和周老不和,但两人跟了唐老这么多年,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两位老人家私底下的老友关系。
此次有了变故,能帮忙的话,当然是要帮衬着些的。
至于徐宗睿,他已经早一步拉着正向后退的沈雅然转身走到了周遭的围观人群之中。
还被拉着手的沈雅然愣了半响,才看向身旁的徐宗睿低声道,“你怎么也躲?”
徐宗睿不是徐家的嫡系继承人么,这样的身份应该本就曝光率不低……咦?这么想来,沈雅然好似从一开始就没见过关于徐家继承人的消息或是新闻……
这不应该啊。
而徐宗睿只是看向沈雅然,低眉浅浅一笑,轻声解释道,“在我正式上任之前,这方面的曝光都会被压下去。”
“哦…这样啊。”面上有些恍然的沈雅然似乎明白了一些,微微颔首。
这怕是徐家保护继承人的另一种手段,看来徐氏的嫡系是真的很重视徐宗睿这个第三代继承人,为了不影响后者的正常生活、潜心培养深造,连媒体方面都要着手控制。
在商界,倒是很少有这样手段与作为的大型集团了。
那般高龄还能掌握着整个徐氏的耀龙集团的徐耀还真是宝刀未老,行事冷静得可怕,怪不得会让阮明远多年来都保持着忌惮之心。
只是……
收回思绪的沈雅然抬起双眸,清冷的视线缓缓投向场中央众人目光集聚之处。
在两老的面前,以两位穿着黑色正式西服的中年男人为首的一众企业人员之中,沈雅然带着些许凉意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了最前方的一名中年男人的身上。
下一刻,她便微微勾起了唇角,弧度冰凉。
…真是许久不见了,陈焕新、陈主管。
自方才这波人说出自己是恒远集团的人时,沈雅然便在一怔之后瞬间反应了过来,真当是冤家路窄,前一刻她还在想着要什么时候去恒远拜访一下,下一刻,这人就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既然这人都已经送上门来了,沈雅然也就没什么理由就这么简单地放过对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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