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是请阮先生‘好好’说话吧。”
“……”
待小六回到阮锦宜的身后站定,那头坐于沙发之上的阮明易面色难看至极地冷哼了一声,“你们这么做、是想挑起内乱吗?”
“内乱?”
“这又从何说起?”暗中示意身后的阮锦宜稍安勿躁的沈雅然眸色清幽地缓缓环视一周,而与她的目光直视交汇的人大多都几乎是下一秒便不由自主地觉得气虚继而下意识地转挪开了视线。
然而待到转开视线的人瞬间回过神来之时,方才心中惊骇地发现,自己竟在那年纪不大的女人轻淡浅濯的目光之下败下阵来。
那平和轻盈的视线却是比之先前阮锦宜凌厉如刃的露骨目光更加的具有威慑性。
“阮先生。”沈雅然淡淡地收回目光,面上的神情几乎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如一开始那般从容不迫,她声线平稳,“没有证据的事还是要斟酌之后再说才好。”
“这种事还需要证据么!”阮明易狠狠地咬牙道,“…光是你们先前的所作所为,就是等同于对阮氏宣战!”
“说出口的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几乎是在阮明易上一句的话音刚刚落下,沈雅然便这般开口道,平淡的语调却是夹杂着迫人的气势,她扬眸看向对面的阮明易,下颚微不可查地抬起了几分,以一种轻慢的神态,缓缓道,“阮先生是不是忘了,刚才是谁,想要对阮小姐动手?”
“这点且先不论。”她伸手止住阮明易将欲狡辩的话语,旋又淡淡出声,“我们先来理理关系。”
站于两方中央的沈雅然身姿笔直,隐于眉宇之间的一股正气让人不由地产生某种意义上的信服敢,“阮先生是阮氏嫡系这没有错,但只是作为阮氏上一辈的嫡系是没有第二次竞选家主的资格的,故而以阮先生现在的身份,代表阮家怕是不够资格的。”
她道,“没有了嫡系这一层身份,那么充其量,也只是现今嫡系继承人、阮小姐的堂系二叔而已,那么以亲属的身份,阮先生似乎也没什么资格插手阮小姐的家务事才对。”
“对了,说到家务事,我又不得不多提醒阮先生一句了。”沈雅然面上维持着轻浅的笑容,一副公事公办的语调,“那句‘对阮氏宣战’的话,应该是由阮小姐来说才是。”
“毕竟阮家的主人,是阮明远先生这一脉,阮先生虽然与前者存在一定的血缘关系,但‘客’终归是‘客’。”这般说着,沈雅然的面上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轻笑道,“以阮先生的身份,这反客为主的不耻之事,应该是做不出来的吧?”
“…你!”
阮明易双目含火地瞪着面前勾唇而笑的沈雅然,对方的每一句话都是掐着他的死穴,从各方面来讲都是毫无破绽,让自傲巧舌如簧的阮明易竟是一时之间找不到反驳之词。
而明显是有些恼羞成怒的阮明易愤然起身,眸色阴冷,“大哥早在六年前就搬离了阮家主宅,临走之前让我管照,就凭这点,你一个外人就没资格在我的面前大呼小叫!”
阮明易这话一落,原本还于周遭站着的一众拥护他的阮氏族人便纷纷颔首称是,均是目光不善地看向沈雅然一方。
“既然阮先生都承认只是暂时管照了。”然而丝毫没有被对方震慑到的沈雅然却是面色不变地打开了文件夹中的夹子,“那我也就按事实说话了。”
她缓缓道,“目前,身为阮明远先生的妻子,秦浍熙女士于丈夫昏迷阶段持有阮氏嫡系全部股份的临时持有权,然而在场诸位以秦女士并非阮氏宗姓为由拒绝前者使用股份调动阮氏企业内部的事宜,我说的可对?”
虽然不知道沈雅然到底是打算做什么,但光是在这段话的内容上并没有什么大的陷阱与漏洞,故而阮明易只能黑着脸应道,“是。”
见阮明易颔首称是,沈雅然神色依旧地转眸看向了一旁的秦浍熙,“那么秦浍熙女士。”
被沈雅然这般忽然叫到名字的秦浍熙先是一怔,而后应道,“我是。”
“请秦女士看一下这份合约。”沈雅然将手中文件夹中取出的一份合同伸手递给了对方,“如果没有异议的话,还请在第三页和第八页的右下角签下名字。”
结果合同的秦浍熙余光一扫道面上的那几个字便是面色微变,“这是……”
她目露惊疑地看向一旁坐着的阮锦宜,待到阮锦宜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晓其中内容之后,秦浍熙才有些犹豫地将视线再次转到那份合同之上,然而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只看了一部分内容的秦浍熙便咬牙在先前沈雅然说的那两处地方毅然决然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一直注意着这一方的阮明易也是逐渐察觉出不对劲来,他面色阴郁朝一旁而立的沈雅然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此时已经接过秦浍熙签好的合同翻看确认的沈雅然闻言微微一笑,将手上的合同展开好让在场的所有人看清楚,她道,“就在刚才,在阮先生与在场所有人的默认和注目下,秦浍熙女士已经签署了此份临时股份转让协议,将名下所有股份的持有权转让给了阮氏嫡系继承人阮锦宜小姐。”
“现在,阮氏嫡系的全部股份由是阮氏宗姓的阮锦宜小姐接管。”
在阮明易以及在场之人惊怒至极的注视之下,沈雅然声线清悠舒缓,浅浅笑道,“这回,大家应该没有什么异议了吧?”
就这么被轻易将了一军的阮明易终是压不住心中滔天的怒火,斥道,“就光是凭你一个人的这一份印在纸上的什么协议,能有什么可信度?!”
“别是在这儿招摇撞骗蒙人的吧?”
“就是,要谈法律,就得先拿出证据来啊!”
“是律师吗?那么拿出律师证来让大家看看!”
“……”
在场之人此次跟着阮明易一同找了秦浍熙的麻烦,自然知晓自己和阮明易已经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以后不论再出什么乱子,都脱不了干系,因此在这眼看着局面就要倾斜起来的时候,自是帮着阮明易说话,就算对方真的是律师、手上的那份协议也是真的,在这种局面下,他们也是不会承认的。
沈雅然自然也是料到了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她面上不动分毫地收好手中的股份转让合同,不让对方有机可乘地夺了合同书借机咬死不认,旋即淡漠一笑,“好,既然诸位是死了心不承认,那我也不强求。但米已成炊木已成舟,事实就是事实,容不得狡辩。”
“刚才有人提到证据、证明吧?”沈雅然轻缓的目光精准地落到对面一众阮氏族人之中的一人身上,使得那人明显地向后退了小半步,反应过来之后顿时脸黑了大半。
而沈雅然却是不甚在意地道,“那我们就来谈谈其他的事好了。”
说罢,她便又从文件夹中取出一份不薄的文件以及一本面积不小的红色册子,而见到沈雅然拿出这两样东西的阮明易却是面色剧变了起来。
他活了这么多年,自然是知晓那是什么东西,当初阮明远虽然是搬出了阮家主宅去往了青省落户,但这阮家的主宅是历代阮氏家主的居所,故而依旧是属于阮明远名下的财产。
当初阮明远前去青省,一并带走了这处主宅的房产证明与相关法律证明书,如此看来,现在对方手上拿着的,便有着极大可能是这两样东西!
看到对面的阮明易忽地变起了脸色,沈雅然微微勾了勾唇角,将手中的红色册子缓缓展开,在下一刻所有人都是微变的面色中,她淡笑道,“这是什么,相信在场的诸位心中都清楚得很。”
她伸手指了指册子一角的一个红色的四角方正大印,“这个印记,大家想必都很是眼熟吧?”
在一众默不作声之中,明显察觉到在场一众人之间逐渐焦躁起来的气氛,一切如意料之中的发展让沈雅然逐渐敛起了眉眼。
接下来,就该要达成此行的初步目的了。
而面对渐渐明了起来的恶劣态势,以阮明易为首的一众人的心境却不是如沈雅然这方来得平稳。
他们自然知晓那个四方大印是什么,而且还熟悉得很!
那是他们阮氏的家主大印,这阮氏族印只有在家族之内有着大事发生之时、在所开出的协议、命令或是证明书之上,盖上族印,以表至关重要之意。
而在历任家主在下任之时,前任家主都会在各项继承转让给下一任家主的官方证明、法律证书之上印下这个方印,这么多年来代代都秉承着这一传统,整个环节极为正式,要在所有阮氏宗老、元老的面前请出族印,喧礼以示正统、再行瞩目之下盖印。
因此几乎没有可能会被外界的人作假盗用。
现今对方竟然将这东西拿了出来,就算是他们在会装聋作哑死撑不认,也不能无视这阮氏族印的存在,毕竟在大宗族之内,这家主掌印,就抵得上是古时虎符、掌管一国兵权之物。
要是此时不认,那就等同于叛族,到了那时,被对方抓准了这一点再行滋事、他们就算是浑身是嘴也是辨不清的。
这大险、可没几个人有胆子冒。
“看样子,诸位是承认这样东西的可信度了。”而见到凭借着印章成功让得众人闭嘴的沈雅然继而看向横眉怒视与她的阮明易,挑眉道,“那么,阮先生,您在阮小姐家里一做客就做了六年有余,是不是该……”
她微微眯着眼,启唇一顿间,似是故意找了找措辞,“是不是该…挪挪您那尊臀、从别人家里移架回府了呢?”
闻言,几乎是沈雅然明明白白要撵人的话一落便是勃然大怒的阮明易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伸手指着面前的沈雅然,气得直发颤,“放肆!我阮家的家事怎是你一个外人能管的!识相地就立马给我走人、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
坐在沙发上的阮锦宜立刻出声嗤道,“二叔还以为这儿是您自个儿家呢?好好擦干净眼睛看清楚,这件事上,可没人能帮得了你!”
阮明易一阵气冲头顶,怒然冷笑,“那又怎样、我今天就坐在这里,看谁敢动我!”
听得这算得上是无赖的话出自阮明易这样好歹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之口,沈雅然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笑,便清声道,“这恐怕就要让阮先生失望了。”
她唇角绽开一抹带着清浅嘲弄的弧度,声线轻悠,“小六,送客。”
……
“哈哈哈哈!”
“…老妈,你看见他被小六扔出去的时候脸上那表情了吗?简直就是新一代的表情包啊!”
在阮氏宗族的一众阮姓子弟都闷声不响地夹着尾巴离开了这处主宅,只余下了四人的偌大大厅之中便显得空旷清净了许多,放松下来的阮锦宜没了先前那股与众人对峙间的凌厉,拉着思绪尚未完全平静下来的秦浍熙,大肆嘲笑着之前阮明易被撵出门时的那副惊怒万分间尚带着几丝不可置信的表情。
在阮氏活了这么多年,阮明易这一回算得上是在族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听到女儿说话,秦浍熙这才回过神来,心知阮明易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她面上倒并没有多少喜意,她拉住阮锦宜的双手,忧心地道,“小宜,你怎么这么不听妈妈的话,妈妈不是让你好好待在医院陪你爸爸的吗?”
闻言,阮锦宜面色并不是很愉快地轻哼了一声,“让我留在青省,然后让你在这儿受气吗?我可做不到。”
说着她便回头看向正坐在沙发上喝水的沈雅然,笑呵呵地道,“不过我这不是带救兵来了嘛,一来就让那窝黄鼠狼挪了窝。”
见阮锦宜提到沈雅然,秦浍熙这才心中惊异地看向那旁的沈雅然,“你是…小然吧?我没认错人吧?”
放下杯子的沈雅然微微颔首,笑道,“是啊阿姨,前几天在医院你还找我聊天了的。”
“是啊。”秦浍熙自然是记得那天在医院的事情,但没想到就仅仅是这几天的时间,这位姓沈的小姑娘于她心中的印象,便是这般骤然拔高了数倍,她微微笑道,“这一次,真是谢谢你了,多亏有你陪着小宜胡闹,要不然这丫头也不知要捅出多大的篓子来。”
“老妈,有你这么损自己女儿的吗?我还是不是亲生的了!”阮锦宜顿时便挪开眼,转而朝沈雅然问道,“然然,这次咱们这么顺利,怎么不一举把那些不安好心的人拿下就算了,怎么还放他们走?这不是放虎归山嘛。”
闻言,沈雅然便是与秦浍熙对视了一眼,均是无奈一笑,“事情可没你想得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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