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李好音离开帝京四天后,从属于永宁国的七八个周边国家皆来帝京朝贡。有的国家派来了大臣作为使节,有的国家则是由国王或者王子亲自前来。
周维桢登基以后,属国使节一齐前来朝贡还是头一次,自然十分重视此事。欢迎各国使节的宴席在皇宫内的齐光殿举行,周维桢率身着华服的皇后、珍妃、瑛妃以及文武百官共同出席。
经过上次林靖统领的北伐战争,永宁国和北蛮之间和平了好几年。沮渠王率部落西迁、苍平国退至瀚海以北之后,一个由新人阿梅维勒建立的草原国家赤塔国悄然崛起。
难得的是,赤塔国兵力不弱于从前的苍平国,但他们从一开始就主动向永宁国称臣,希望两国能友好往来,不再发生战争。
这回朝贡,赤塔国国王阿梅维勒也是亲自前来,以示诚意。事实上,若真能和平共处,没有人会愿意劳民伤财,选择战争这个最极端的解决方式。
各国纷纷献上了自己国家特有的宝物作为贡品,镶满宝石的弯刀、色彩绚烂的手工编织羊毛地毯、如腕粗的大珊瑚树、整根象牙雕刻的陈设、做工精美的金银饰品、稀有的贵重药材香料……南象国甚至还不远千里,从都城芒木运送来了一头通身洁白的活象。
琳琅满目的贡品堆在齐光殿中央,让人眼花缭乱。
林靖要算是今天晚上最忙的人之一了,每个国家的朝拜队伍中最少有十几个使节,最多有三十余人,人多且杂,很容易混进刺客。
永宁国的大臣进宫觐见都是不能携带兵器的,这些使节踏入皇宫之前,也经过了羽林军的层层搜查。
但介于某些贡品本身就是刀剑,虽说镶嵌了一大堆珠宝玉石,但本质上还是兵器,很难说会不会有人当场起事。因此,齐光殿内外守卫的羽林军数量增加了三倍。
太监宫女们忙碌地穿梭在各个几案之间,上菜、倒酒。
殿内各个角落的博山香炉吐出浓重的沉香,烟霭迷蒙中,身着曳地轻纱长裙的舞姬扭动着不盈一握的纤腰,轻盈地挥动着长长的广袖,曼妙的舞姿动人心魄。
一曲舞毕,锦嫣然在周维桢的授意下,抱着琵琶上场,她翻指拨弦,为了配合今天的气氛,特意表演了一曲西域的《伊州曲》。
锦嫣然星眸闪烁,顾盼生辉,好一副“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的样貌气质,似乎能把现场这些使节们的魂也勾走。周维桢看见他们眼睛都看直了,心里不禁一阵得意。
不过,他身边的祝云臻却不怎么高兴,她早就暗中调查到锦嫣然并不是国子监祭酒白绍祺的族中之人,而是在宛城五南河画舫上卖唱的歌女。
祝云臻对此事十分介怀,一个下等娼妓,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子妖术,把周维桢迷得神魂颠倒,也混进入皇宫来争宠,还妄想诞下皇家子嗣,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只不过做给周维桢看,她才对锦嫣然百般照顾。
众国使臣前来朝贡不是白来的,他们用贡品换得永宁国友好通商的保障,以及来自皇帝返还给他们的真金白银,以及锦绮、纱罗、粮食等丰厚的赏赐。
周维桢在属国面前,自然也表现出了非常慷慨的态度,朗声说道:“诸位使节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来到永宁,让朕大为感动,如果诸位还想要什么赏赐,可以在宴席上说出来,朕一定满足你们。”
几位译官将周维桢的话分别翻译给各国使节,来自草原的阿梅维勒走到大殿中央直白地答道:“如果皇上愿意,请将珍妃赏赐于我。”
译官乍闻其言,大惊失色,不敢将这句话讲给周维桢听。
迟疑间,周维桢眉头一皱,问他:“他刚刚说的是什么,怎么不翻译了?”
译官战战兢兢地说:“回皇上,赤塔国国王方才的话太过大逆不道,臣不敢说。”
周维桢道:“又不是你说的话,你怕什么,原原本本翻译给朕就是了。”
译官只得如实翻译:“赤塔国国王说:‘如果皇上愿意……请将……请将珍妃娘娘赏赐给他……’”
一声清脆的声响,锦嫣然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碎了,破碎的瓷片溅在她脚下。她为了宴席精心修饰过的脸紧张得一阵红一阵白,心中暗想,女人又不是草原上的牛羊,怎么能说要就要,说给就给。
文武百官中也立即响起一阵喧哗,礼部尚书盛浩然站出来,指着阿梅维勒愤然高喊:“放肆!永宁国皇帝的妃子岂是你们这些臣子可觊觎的!”
兵部尚书单斯年也对周维桢说:“皇上,赤塔国国王之言简直是对我永宁的侮辱,请皇上下令将他立即斩杀于殿外。”
诸位大臣纷纷附和。
周维桢也脸色大变,瞳孔急速收缩,眉毛也一根根抖个不停。他的声音中吐露出一丝杀意:“阿梅维勒,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齐光殿内一时剑拔弩张,林靖打了个手势,羽林军拔出武器,只等他一声令下,就将阿梅维勒拿下。
译官又将周维桢的话翻译给阿梅维勒。
身处众人的眼刀中央,阿梅维勒却是一副坦然的神色,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译官连忙翻译给周维桢:“在赤塔国,皇帝的妃子赏赐给大臣,这种事情很平常。女人不是最重要的,兄弟才是最重要的。”
周维桢眼中的怒火逐渐熄灭下来,他仰头哈哈大笑,“永宁国乃礼仪之邦,女人娶回家中便是自己的妻妾,不能与外人分享。看在两国习俗不同的份上,朕这次不怪罪于你。你若喜欢中原女子,朕在帝京的贵族女子中择一个嫁给你便是了。”
阿梅维勒没有要到自己想要的赏赐,也没有露出不快之色,他谢了赏,目光仍然锁定在锦嫣然身上。
锦嫣然感受到他紧迫的眼神,只觉芒刺在背,心里五味陈杂,酒过二巡便借口不舒服离席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