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了,四人从古玩街出来,萧季桐想找初七单独聊聊,其他三人就回客栈去了。
李好音放心不下市场上那个白皮肤的西域女奴,便偷偷从客栈溜出来,独自前去查看。
待到了市场之后,发现那片地方已经没有人了。
她拉住隔壁卖牛的大叔询问,大叔说:“早就散了,人都走了两个时辰了。”
“那那个皮肤特别白,还会跳舞的小姐姐呢?”那大叔嘴里叼着烟袋吞云吐雾,烟的味道让李好音直皱眉头,可为了打听事情,也只好忍了。
大叔又一口烟喷出来,“好像是被方员外家买回去当小妾了。”
李好音淡淡地“哦”了一声,一个女奴,能被大户人家买回去当小妾,也许也算得是有福的了,总比流落在花街柳巷的好,可她心里还是挺不舒服。
那奴隶市场就在卖牛羊的地方一起,那些人也被当牲畜一样卖来卖去。自己在人牙子手上的时候,日子也很不好过,就像那个女奴一样,常常被那样的鞭子抽打。
可她也知道自己没有能耐改变什么,事已至此,就打算回客栈去,谁知一转身,就看见林靖在她身后不远处等着她。
李好音心里一凉,偷偷跑出来,被抓了个现行,一定又要被他骂一顿了。
林靖知道她跑来这里做什么,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手里托着一包雪花糕,递给李好音,“想你大概会喜欢吃,刚才在路边买的。”
李好音内心被一股暖流滋润了,她打开纸包,捏起一块放进嘴里,“大人,你觉得这样的归宿,她会觉得开心吗?”
林靖斜睨了她一眼,戏谑一笑,“别人开不开心我怎么知道,不过我知道你吃得挺开心。”
“我觉得她不开心,要我我也不开心。”李好音没搭理林靖的话,一边往嘴里喂着雪花糕,一边接着说,“她跳舞的时候我看出来了,她一点儿也不愿意。”
林靖扯着她的衣服,免得她走路晃来晃去被人撞了。
“不要妄自揣测别人的想法。”他唯独跟李好音说话时有这样好的耐心,“虽然这世上的人都希望能以己度人,可最怕的也就是这以己度人。因为你不是别人,你永远量不出别人心里的那把尺有多长。”
李好音默默地吃着,咀嚼着他的话。
“好吃吗?”李好音递了一块雪花糕给林靖,他摇摇头,只看着李好音吃,自己并不吃。
“好吃!”除了吃药,大概还没有什么进了李好音嘴,被她说不好吃的东西。就算当初在草原上吃的又干又硬的肉干,也被她称作“别有一番风味”。
林靖点点头,“赶快吃完了,陪初七去萧家一趟。她想和萧季桐回去看看那孩子,但我和满月两个男人跟着一起不像话。”
“遵命!”
李好音依林靖所指的路,往浦白城东一路找过去,果然遇见了初七和萧季桐。
初七见到她来,略有一丝诧异,“你怎么也来了?”
李好音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大人让我跟着你,如果你遇到危险了及时回去报告。”
初七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也只有李好音会这么单纯地相信林靖说的每一句话,他不过是想打探萧季桐的父亲和那印章的关系罢了。
萧家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看得出原来也是大户人家。
只是现在房子看起来很破败,大门的漆都快掉光了,墙砖上都是斑驳的黑色痕迹。院子里的花草没人打理,也都枯萎了,只有一棵桃树还活着,开得凄凄惨惨,冷冷清清。
桃花红,桃花红,吹开吹落,一任东风。
初七漫不经心地问:“你们家这房子也有好多年了吧?”
“是啊,前朝的时候就有了。后来萧家人官越做越小,到我这儿,就成了吃闲饭的了。”萧季桐也无奈地自嘲说,“我曾祖父在世的时候就常说,‘一代不如一代了’。”
三人是从角门进去的,初七咳嗽了一声,冷冷地说:“我就在这儿吧,要是遇上你爹娘,又得大闹一场了。”
萧季桐知道她说的是当年第一次带她回萧家时候的事。
那时候初七还怀着孕,他爹站在萧家门口,当着许多人的面,把茶水倒在地上,毫不留情地对她说:“若你能把这地上的水收回来,我就让你进萧家的门!”
回忆起往事,萧季桐自觉理亏,被她说得有些窘迫,“没关系,他们早就不管我了。何况我爹现在身体不好,无缘无故也不会到这个院子里来。”
初七没有答话,萧季桐只好又说了一遍:“还是先进屋里坐吧,孩子上学去了,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初七这才带李好音进屋坐下。
“爹。”没多久,一个柔弱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初七身体大震,那个孩子刚生下来没多久,就被萧家人抢走了。这么多年来,她都没见过他长成了什么样。如今陡然相见,竟似近乡情怯,不敢向他看。
李好音握住了初七的手,也循声望去。
是个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儿,个头竟也和她这个女孩儿差不多高。长得眉目清俊,即使不认识,也能明显看出来是初七的孩子。
只是长相虽然像初七,性子却随了萧季桐,看着很怯懦,没有朝气。应该是刚从学堂里回来,手上还拿着书本,低头垂手,站得笔直。
萧季桐将他叫到身边,给他们彼此介绍,“这是怀玉,这是你……”却不知该让他如何称呼初七。
初七这时才微微抬眼看了一眼那孩子,虽然没有共同相处的经历,但毕竟血浓于水,她使劲儿攥着李好音的手,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
李好音也大概了解了一些情况,替他们感到难做。虽然初七是萧怀玉的亲娘,可他毕竟从小是萧季桐娶进门的那个女人养大的,这时若突然告诉他另有个娘,大概那孩子也难以接受。
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眼珠一转,叫了一声:“七娘。”
初七醒悟过来,拿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心酸地笑着说:“就叫我‘七娘’吧,这些孩子都这么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