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教不敢,大人请问!”,曾太守的腰弯得很低,但语气依然平静。
“你了不了解当地俚僚?”
“略知一二,这南岭大山中的俚僚人数不少,分布也十分广泛,只是非常零散。
以我汝城为例,城中晋民只有不到两万,可方圆百里内的当地俚僚人数我估计至少有五万之众。
以此推算,整个南岭生活的当地俚僚,总人数应该超过四十万。”
“这么多?!”,安靖也吓了一跳。
四十万人可不算少了,百越最强大的比桑僰部,总共不过也就四十万人左右。
“是啊,是不少!”,曾太守有些感慨:“这里不像中原,中原北狄横行肆虐,连年战乱,百姓苦不堪言。岭南大山与世隔绝,物产丰富,自然能滋养众多俚僚。”
安靖看了曾太守一眼,没有说话。
曾太守把大山中的生活说的有些过于美好了,这话忽悠一下别人还行,忽悠安靖可忽悠不到。
岭南大山与世隔绝,物产丰富,但同时也是瘴气密布,野兽丛生,想生存下来并不容易。
以百越各部为例,如果一个山寨的人口到了百人以下,那么这个山寨就有点儿危险了,如果再损失几个青壮年,后果将会非常严重。
“汝城附近的俚僚需要交赋税吗?”
安靖的问话让曾太守有些意外,但他想了想后还是回答道:“当然需要交赋税,朝廷有规定,山中俚僚每人每年需要缴纳兽皮十张,山货三百斤。
只不过这些俚僚的赋税很难征收。
一来山高林密,俚僚居住地点又过于分散,税吏很难上门收缴;二来他们的人口我们也无法完全统计,三来很多俚僚在山中居无定所,所以很难收缴。”
“明白了,这些俚僚有首领吗?”
“有,方圆数百里内的俚僚首领名叫小蛮河,南岭俚僚跟百越各部不一样,他们都是各部族混居在一起,会推选名气最大的英雄来当首领。
小蛮河曾经领着人猎杀过好几只猛虎,是这附近群山之中闻名遐迩的大英雄。”
“曾大人可曾见过这个小蛮河。”
“见过,下官确实曾经跟他打过几次交道。”
“这人怎么样?多大年纪?”
“小蛮河大约不到三十岁吧,确实是个英雄人物,只是有些过于桀骜不驯了。”
“原来如此……确实是有些桀骜不驯了!……”,安靖点了点头,又看了曾太守一眼,没有再追问下去。
曾太守很识趣的退后了几步,不再吱声。
曾太守将安靖他们送出了很远才作别,安靖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
“安靖,这个曾太守有什么问题吗?”,天虚子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
最近天虚子碰到了一个大麻烦,因为他同时是华夏天文江河与海洋司司长,卫夫人一直不同意他亲自参加天外天探险队,还威胁说要发起委员会投票来否决他参与其中。
天虚子很矛盾,首先,他很喜欢华夏天文江河与海洋司的工作,这个部门的工作内容几乎就是与阴阳家的理念是完全兼容的。
其次,卫夫人不同意他去参加探险队,并不是因为排挤和打压,而是因为华夏更需要他留在巴陵郡。
被需要,是一种很美妙的感觉!
天虚子这一生中,还是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感受到这种被许多人需要的感觉,他自己也迷恋,十分不舍。
可是,去天外天几乎已经成了天虚子的一个执念,所以就很郁闷!
“当然有问题!”,安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很可能不姓曾。”
“凭什么?…啊,不对!你为什么这样说?”,天虚子打了个激灵,终于清醒过来。
“因为他很可能不是真正的汝城太守。”
“不是吧?那他是谁?”,荀况也来了兴趣。
“他很可能就是那个打虎英雄,附近群山中闻名遐迩的俚僚首领小蛮河。”
“不可能!难道他隐去了真名去晋廷混了个太守……啊,不对!”,天虚子满脸震撼的看向了安靖:“这不会是真的吧?”
“很可惜,大概率是真的!”,安靖吸了一口气。
天虚子终于还是想通了,真正的汝城太守曾大人很可能已经进了黄土了,而取代他的则是这个小蛮河。
“这事儿可不是小事,你凭什么如此肯定?”,荀况有些紧张的问道。
如果那个曾太守真的是小蛮河冒充的,那么探险队的处境就有点儿危险了。
他们这支队伍运送着海量的物资,但总人数却不到八千,如何附近群山中的俚僚有四十万,要打劫他们就不会太难。
如果安靖他们这支队伍消失在了五岭雄关的崇山峻岭之间,华夏可能连他们的尸骨都找不到。
“荀况师兄,我问你,在明月镇时,严文亮知不知道方圆百十里百越各寨的总人数?”
“不知道!”,荀况摇了摇头:“我还真问起他过这个问题,严文亮很明确的告诉过我,他不知道。”
“那你觉得谢敦知不知道怀州郡附近的山寨中一共有多少人?”
“谢敦师弟应该是不知道的”,潘茂名抢答道:“谢敦师弟还跟我抱怨过这事儿呢,说他有一次邀请附近各寨的首领们过去吃饭,结果来的人太多,弄得他很尴尬。
所以,谢敦师弟应该是不知道附近山寨中的人数的,否则也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
“那就对了,但这个曾大人,他不但知道附近有多少俚僚,而且对整个南岭的俚僚数量都有一个很明确的判断,你们说,可能吗?”
“那是有点儿不太可能……”
这下大家都明白过来了,曾大人说的话有些前后矛盾,一方面举了三点原因说明很难对俚僚征收赋税,一方面又准确的说出了附近的俚僚数目,这不是自相矛盾是什么?
“安靖,你这样判断是不是有点儿太武断了?兴许曾大人是通过其他渠道大致推断出附近群山中的俚僚数量的呢?”
“确实有这个可能,不过这只是他的第一个破绽。”
“还有其它破绽?!”,这下荀况有点不淡定了,安靖看出了这么多破绽,他却一个都没看出来,这有点丢人!
“对的,第二个破绽就是那些俚僚人看他的眼神。这种眼神我太熟悉了,东百越各部的人,就是这样看我的。”
“原来是这样…”,荀况和天虚子都松了一口气,这一点他们输得不冤,鬼叫他们没有这种经历。
“安靖,此事可大可小,我觉得我们必须早做防范!”,荀况眉头紧皱,开口道。
“荀况,你现在怎么胆子这么小了?我们这里足足有八千人,都是能征惯战之辈,还拥有大量火药弹,五雷神机,任凭他们来再多人,咱们也能让他们有去无回!”
“天虚子!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打败他们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损耗的物资和武器装备如何补充?错过了信风怎么办?这还是你说的,说再不出发就晚了。”
“我错了!你说的有道理!”,天虚子两眼一翻:“但荀况老鬼你说我老糊涂了是什么意思?我很生气,我要跟你打一架!”
“打一架就打一架,我会怕了你?放马过来便是!”
得了,这对冤家又吵起来了。
安靖把潘茂名拉了过来,在潘茂名耳边低语了几句,潘茂名做出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钻进密林之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