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于中,兵部尚书之子。
不过和司马屠等人不同,虽然出身显赫,却并未沾染纨绔习气。
对军旅生活情有独钟,心中怀揣着一腔热血,渴望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于尚书膝下仅此一子,自然对他寄予厚望,却也忧心忡忡。
军旅生涯刀光剑影,生死难料,于尚书怎忍心让独子涉险?
然而,于中性格倔强,执意要参军报国,于尚书拗不过他,只得退而求其次,将他安排在天虞山,远离北线十城的烽火狼烟。
当初醉仙楼大醉之夜,于中奉父亲之命前去赴宴。
那一夜,上京城中公子哥云集,众人皆心知肚明,与易年举杯对饮,已然表明了于尚书一脉对易年的支持。
易年上位虽然出乎了于尚书的预料,但这对支持秦怀素的人来说不是坏事,甚至从某些当年反而是好事。
最起码不用担心新皇像秦怀胤那般毫无还手之力便被人杀害。
所以于尚书和金相等人一样,是心腹。
前来唐古口,自然要找于中了解下情况。
二人假装寒暄几句,于中将跟来的随从支走,恭敬的朝着易年行了一礼,开口道:
“陛下,您怎么来这儿了?”
易年微微一笑,给于中倒了杯茶,开口道:
“有些事情要办…”
“陛下要做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易年轻轻摇了摇头,开口道:
“私事儿,就不劳于兄费心了…”
虽说当了皇帝,但这说话的习惯一时半会儿还是改不了的。
这点,黑夜都比易年强。
最起码前者已经把口头禅的本王改成朕了。
听易年这一称呼,于中的心跳忽然快了几分,一时间也不知该回什么。
没有经验可以借鉴,毕竟能被皇帝称呼一声兄弟的人基本没有。
不过听得出易年这是以前养成的习惯,所以并未着重咬字,接过易年推来的茶杯,开口道:
“多谢陛下…”
易年轻轻一笑,打断于中,开口道:
“于兄,这称呼若是在朝堂之上便也听了,私下里就算了,还像以前那般,唤声兄弟即可…”
于中一听,受宠若惊道:
“这怎么敢…”
“我说的…”
天子一言,便是圣旨。
于中听着,点了点头。
“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易兄…额…”
说着,忽然愣了下。
易年虽说凭借着曾经四皇子的身份登上了皇位,但自打上位之后,却从未提过改姓一事。
在北祁秦姓固然尊贵,可易年的名字是师父起的,哪里肯愿意改。
周晚也与易年说过,但有些东西关乎原则。
最后周晚绞尽脑汁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姓不改,若是以后有孩子了再姓秦。
而且为了不改姓,还刻意找了一番说辞。
什么尊师重道,什么不忘初心。
反正话语权都在自己手里,说什么是什么。
易年也没意见,反正七夏的肚子一直不见动静,什么时候有孩子还不一定呢。
可能等孩子出生时候自己早就不当这个皇帝了,那时谁啥谁敢管?
见于中尴尬,易年笑了笑,开口道:
“以前怎么称呼现在就怎么称呼,于兄不用想太多…”
于中一听,如获大赦般连连点头,开口道:
“好好,易…易兄弟…”
为了不让于中尴尬,易年也没继续与他叙旧,开门见山道:
“对了,于兄,现在守军情况如何?”
于中一听,先前的尴尬瞬间消失。
目光凝重地望着易年,手中的茶杯被他紧紧攥住,指节微微发白。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外面忽然风声呼啸,卷起阵阵沙尘。
仿佛预示着天虞军此刻的动荡不安。
“易兄弟…”
于中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
“元帅的死,军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如今军中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元帅的旧部,他们一直忠心耿耿,如今元帅不在了,他们愿意追随您,继续为天虞军效力,这些人大多是元帅一手提拔起来的,对元帅的感情极深,同时也相信你能传扬元帅的遗志,让天虞守军继续辉煌…”
说辉煌一点儿也不为过。
唐古口多年前还是时有西荒诸国蠢蠢欲动,但自打秦怀真镇守之后,已经多年不见战乱了。
于中说到这里,顿了顿。
目光扫过易年的脸,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易年神色平静,但眼中隐隐透出一丝沉重。
“另一派……”
于中咬了咬牙,声音压得更低。
“是当初听信了秦怀胤的命令,参与了元帅之死的那批人,他们现在怕朝廷追究,已经开始暗中串联,想要脱离天虞军,转投西荒,这些人大多是秦怀胤的亲信,秦怀胤死后,他们失去了靠山,如今人心惶惶,生怕朝廷清算,已经开始策划叛逃…”
说到此,大厅中的的气氛骤然凝重,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于中继续说道:
“这两派之间的矛盾已经越来越激烈,元帅的旧部对那些人恨之入骨,几次差点在营中动手。若不是副帅极力压制,恐怕军中早已爆发内乱。”
说完,长叹一声,目光中透出一丝无奈和焦虑。
“易兄弟,如今军中局势不稳,若不能尽快解决,恐怕天虞军会分崩离析…”
易年沉默片刻,眉心微微皱起。
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前,望向远处连绵的军营。
“于兄…”
易年开口,于中立马起身跟了上去。
“可有办法?”
于中点了点头,开口道:
“有…”
“说说…”
于中深吸口气,开口道:
“其实想要叛逃西荒的那些人并不是真的心系西荒,只是迫不得已,说句冒犯的话,他们怕你…”
易年听着,无奈的笑了笑,还真让周晚说中了。
自己上位的方式虽然震撼,但同时也血腥无比。
而这种方式会有两个后果。
第一,让心怀不轨之辈彻底放下不该有的念头。
第二,便是眼下这种情况,为了生存,不得不反。
瞧见易年苦笑,于中刚要说话,只听易年开口道:
“于兄,来天虞山多久了?”
虽然不知易年为何问起这个,但还是立马回道:
“三年…”
易年听着,点了点头。
“三年,够了…”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于中,继续道:
“打开看看…”
于中伸出双手,恭敬从易年手中接过那封信件。
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损坏这封信似的。
待得将信件稳稳拿住后,小心翼翼地将信纸从中抽出。
随着信纸一点点展开,目光也紧紧跟随着移动。
然而,就在看清信纸上所书写的内容时,于中原本还算平稳的双手突然间像是失去了控制一样,不由自主地剧烈抖动起来。
只见那张薄薄的信纸上,清晰地印着一行行黑色的字迹。
竟是一道任命他接替秦怀真成为天虞守军统帅的调令!
于中确实有抱负,也有才华,但却从未想过不过参军三年便能得此重任。
所以在调令出现在自己眼前之时,震惊自然正常。
易年瞧见,习惯性的伸手拍了拍于中的肩膀,开口道:
“怎么样?”
于中听见,深吸口气,开口道:
“微…微…我资历尚浅,只怕难以担此重任,有负易兄弟厚望…”
易年笑了笑,开口道:
“并肩王说你行,你便行,天虞山就交给你了,别让他失望,当然,也别让我失望…”
“于中定不辱使命,不负并肩王栽培,不负陛下厚望…”
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于中知道自己若是推辞,便是不识抬举了。
瞧见于中表态,易年呼了口气,开口道:
“行了,那就辛苦于兄弟了,等他日回京,我为你接风洗尘…”
“谢陛下!”
于中回着,立马跪倒在地,朝着易年恭敬行礼。
扶着于中起来,又寒暄了几句,便让于中回了。
其实任命根本不用易年亲自来送,但安排这一切的周晚并不是多此一举。
收买人心从来都不是说说,帝王心术也不止杀伐果断恩威并施那么简单。
易年不懂这些,但听话。
送于中离开,易年上了楼。
一直守在门口的七夏见易年回来,笑了笑,开口道:
“这于公子这辈子应该都不会生出不臣之心了…”
易年听着,眉毛一挑,开口道:
“什么于公子?”
七夏轻轻摇了摇头,开口道:
“没什么,我方才已经把调令送过去了,周晚说于中这人可靠,天虞守军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咱们明天直接出城去西荒吧…”
“嗯,好…”
易年点点头,伸手捏了捏七夏的小脸,继续道:
“辛苦你了…”
七夏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
天还未亮,秋风便裹挟着细沙,拍打着城墙。
城楼上,值夜的士兵紧了紧身上的皮袄,望着远处起伏的沙丘。
城内的街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
巡逻的骑兵踏着青石板路,马蹄铁与石板的碰撞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铠甲在微弱的晨光中泛着冷光,马鞍旁的箭囊随着马匹的步伐轻轻晃动。
新的一天,于阳光中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