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像是被砂纸狠狠打磨过一般,沙哑得让人毛骨悚然,实在难以想象他究竟为何要发出如此难听的声音。
黑影一步步地朝着易年走去,可看着强横的黑衣人走开,易年却并未做出任何回击的举动。
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缓缓放下了手中紧握着的沉星。
与此同时,迅速伸出手来,拦住了一旁已然做好战斗准备的七夏。
并轻轻拉着七夏稍稍往后退了一小步,靠近了马车。
而那黑影对于易年的这些动作却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自顾自地大步流星地走到了火堆旁边。
随意把方才抓住的两支箭拿出,如同丢弃两根稻草般,漫不经心地将它们直直地插入了地面之中。
从头到尾,这个黑影甚至连看都未曾看过易年一眼,便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易年方才坐着的位置之上。
那副模样,就好似这里本就是他的地盘,他才是这座临时营地当之无愧的主人一般。
紧接着,裸露在外的眼睛冷冷地扫向了锅中还冒着热气的饭菜,眼神之中瞬间流露出了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屑。
也不知道是瞧不起锅里那些看起来并不十分精致的食物,还是只是单纯的鄙夷易年的手艺。
总之,眼中那丝毫不加掩饰的嫌弃之意表露无遗。
眼看着这黑衣人不请自来以及这般目中无人的做派,易年无奈地朝着七夏轻轻地摇了摇头。
心领神会的七夏见状,默默地将手中紧握的凤凰翎收了起来。
随着兵器收起,刚才那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只是此时此刻,尽管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但空气中弥漫着的那种隐隐约约的不安和压抑感却依然挥之不去。
黑衣人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转过头来,目光直直地射向易年,开口道:
“问你话呢…”
问的,自然是易年又被人打了的事儿。
易年听着,尴尬的笑了笑,开口道:
“是…”
黑衣人一听,白了眼易年,鄙夷道:
“一点儿长进没有…”
听着这话,易年的尴尬更甚,不过并没反驳。
因为这黑衣人是少数几个能如此与易年说话的人,他有这个实力。
易年自从踏上正式修行之路以后,在与人的争斗之中几乎从未尝过失败的滋味。
首次正式展现身手,对手乃是花想容和丛中笑这对杀手组合。
尽管当时的易年毫无实战经验可言,但那高一等的境界却成为了致胜法宝,让对方两人完全猝不及防,被打得狼狈不堪。
紧接着,一场激烈的战斗在城东树林爆发,这次易年面对的是来自白羽山庄的数名高手。
战况异常凶险,然而他也凭借自己层出不穷、精妙绝伦的功法以及发疯时陡然猛增的恐怖实力,成功地解救下众人。
在此后的日子里,可谓是一帆风顺,势如破竹。
不论是在“试比高”这样的盛会上一路横扫敌手,还是在圣山之下与西岭的两位长老展开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又或者是以通明之境的修为在锦官城中公然挑战归墟强者,都表现得游刃有余。
尤其是当踏入归墟之境后,更是罕逢敌手。
不管是单打独斗,还是同时应对两名甚至是遭遇更多强敌围攻,或许偶尔会出现力不能支的情况,但想要全身而退还是能做到的。
然而,在易年修行之路上却有那么一个人,宛如横亘于修行之途上的巍峨巨山,难以逾越。
这人,正是被人称为天下第一归墟的信难求。
就连白笙箫那等强者,也只敢说在与信难求手下不死,根本不敢提半个胜字。
信难求不仅拥有着深不可测的实力,同时也亦正亦邪,这点,更让无数修行之人产生了一种难以逾越的差距感。
从南屿回来之后,被信难求堵在了南昭。
在与信难求的生死交锋中,真切地感受到了那屹立于大陆巅峰的绝世强者所具备的实力究竟是何等恐怖。
那惊世骇俗的武技、摧枯拉朽般的气势以及无坚不摧的攻击,都让易年深刻认识到自己与之相比的差距。
可别是那君临天下之道,每一招一式之间,都蕴含着天地间最为强大的法则之力。
那时的易年拼尽全力,也才换来了信难求的轻伤。
而七夏也与信难求交过手,更是被逼的用出了天地绝。
可饶是如此,胜的人依旧是信难求。
没有真武境界出手,信难求就是不败的存在。
甚至有些时候,易年都觉得信难求甚至不弱于南行一帝江这些早已跨越归墟之境的绝世强者。
虽然也已经悟了心之所念之道,但易年依旧没有半点儿把握战胜信难求。
哪怕和七夏一起,最多也只敢保证能脱身,想战而胜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君临天下之道,实在太过霸道。
而火堆前这个能接下易年两箭并且毫发无伤的人,正是信难求。
若是放在一年前,易年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带着七夏逃走,但现在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当初在星夜苑,处境极为尴尬的师兄弟三个聊天的时候,曾经讨论过那个一直未曾露面的大师兄。
当时易年的猜测便是信难求。
一是因为实力,二是因为当初的手下留情。
后来在近晚峰后山,易年在师父口中得以证实,信难求就是大师兄。
青山首徒。
那时师兄弟几个在等一个破局之人出现,但一直都没有等到信难求的到来。
不过在与七夏在镜月湖又提起信难求后,易年知道,信难求当时去了。
不过不是以天下第一归墟的身份去的,而是另一个身份。
被信难求教训了句,易年半点儿也不敢反驳。
拍了拍七夏的小手示意没事儿,往信难求身前走了两步。
躬身行礼,开口道:
“不知应该称呼您信前辈,还是大师兄…”
信难求一听大师兄这个称呼,原本冷厉的眼神竟然缓和几分。
不过还未等信难求开口,易年的嘴角起了一丝笑意,开口又道:
“或者是季前辈,还是大师姐?”
易年的话音刚落,无论是后面的七夏眼中还是眼前的信难求,眼中全都布满了惊讶。
不过信难求的惊讶并没有持续太久,转头看向易年,眉心一皱,开口道:
“什么时候猜出来的?”
听见信难求如此说,易年嘴角的笑意更浓。
猜对了。
其实易年早就应该猜出信难求的身份了,只是当初根本没往那边想。
当初在与信难求交手时候,总觉着与信难求近身搏斗时他很愤怒。
一句又一句混小子,与方才的那声的语气一模一样。
当时易年只以为是生死搏杀的本能反应,哪里会想到这天下第一归墟会是个女子!
如此反应,乃是不便。
而这女子也不是别人,正是千秋雪的师祖,西岭辈分最高的几个人之一,季雨清!
七夏说过,信难求会西岭的千山雪寒,而自己被信难求打个半死的时候,出现的人是千秋雪。
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着信难求的身份,但却很不好猜。
需要人在上京破局的时候,信难求确实来了,以西岭祖师的身份来了。
而季雨清的出现,让北祁知道西岭彻底站在了易年的一边。
不只是因为与千秋雪的交情,而是更深一层的意义。
正是有西岭的表态,易年才能在要杀秦怀胤的传言中在上京不受打扰。
虽然最后还是杀了秦怀胤,但破局之人确实出现了。
至于七夏的遭遇,易年也有猜测。
信难求当初是真的要杀七夏,很大可能是因为千秋雪。
但最后放弃了。
不过放弃之后没有收手,而是拿七夏的命赌了一把。
由于复活的关系,七夏的肉体与神识始终存在着一丝不契合。
也正是因为这丝不契合,才会导致七夏的记忆出现了混乱。
记忆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身体与神识不契合,在冲击更高境界的时候很可能会走火入魔,甚至殒命。
可天地绝后,谁也不知道七夏会是什么下场,所以季雨清确实是在拿七夏的命在赌。
赢了,后患解除。
输了,目的达成。
无论哪种情况,季雨清都不亏。
亦正亦邪的,不只是信难求。
季雨清与自己是同门,但七夏对她来说是个外人,所以七夏的命在她眼中并不值钱。
……
被易年猜出身份,信难求也没有伪装的必要了。
解开脸上面纱,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还是医馆时见得那般。
摘下头上斗篷,头发垂了下去。
看着这曾经给自己带来极大威胁的天下第一归墟,七夏的惊讶更甚。
很显然,易年没与她说过。
信难求,现在应该说是季雨清,抬眼看向易年,开口道:
“问你话呢…”
随着伪装去除,声音也变成了季雨清的声音。
不过语气还是以前那般,和在医馆指挥自己干活时候一样。
易年笑了笑,开口道:
“相柳攻打圣山之后…”
一提相柳,季雨清的脸瞬间冷了下去。
“姜家后人有消息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