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就是个下马威。
云重紫和祥哥儿本是撑着伞站在外面候着,听了吴妈妈的话,祥哥儿就要冲进去,云重紫一把将他拉住摇摇头,她把手中的伞和包袱交给他,抚了抚裙摆,双膝跪地在雨水里,大声道:“老夫人教训的是,只是男儿膝下有黄金,三娘愿一人受罚。”
屋里的人没说话,吴妈妈也不说什么。
祥哥儿吃惊,上前拦着她,却被云重紫一个沉冷的眼神制止住,“三娘,那么大的雨……”
他见拦不住,也要同她归跪在一起,云重紫低喝道:“祥哥儿,你忘记我说过什么吗?”
云呈祥垂下眼帘,那些话他可是刻在心上的。
三娘说:祥哥儿你看那高高的朱红大门,外人不知道多少人家羡慕呢,里面有亭台楼阁,所有人面上一团和气,可是背地里都是人面兽心,会用尽各种卑劣的手段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她们自私又薄凉,不曾吃人,但会杀人于无形。
在这大宅门里,但凡有点心气的人都会斗得你死我活的,可是杀人害人都不是本事,那恶斗的最高境界是不用自己出手,她们就会狗咬狗,自相残杀。
宝亲王说的对,咱们切不可以主动害人,我们来是让她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只要踏进侯府,咱们的一言一行所有人都在看着,一点错就会被人挑出来无限放大,所以我们要需要谨言慎行,恭顺谦卑,让她们挑不到错,抓不住我们的把柄,但我们绝对不可任人拿捏,别人害我们,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需要时刻谨记我的话,保护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而我所有的事情自有分寸,关心则乱,切不可为我做任何傻事。
云呈祥把伞举过云重紫的头顶,耳边回想着三娘的话,一言不发。
他心里明白,这只是进侯府的第一个下马威,在以后的日子里还有许多个责难,他们既然选择进来了,就绝不会胆怯,来了就是要让他们不得安宁。
云重紫姐弟俩一跪一站在雨中,一高一矮淋着雨,那伞哪里遮得住雨水的吹打,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浑身湿了个透,这老天像是偏要和那些趾高气昂的人站在一起,大雨猛烈的下着,天地间白成了一片。
云重紫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不过是刚刚开始,她跪得不是任何人,而是敲门砖,这高门大院她必须进来,进来了……谁人还想给她一点责难,只怕难上加难。
这雨想下就下吧,她从不是个怨天尤人的主,相反这是帮了她……
屋里的人优哉游哉的坐着,上首是云老夫人,左侧坐着沈怡琳,对面是魏玲文和赵红玉,没有下人和小姐,连云致远也不在,他腿上被瓷片扎破,虽不严重,但这几日顶着伤上朝,被人看见又是一阵讥讽,他知道今日两个姐弟上门,也不想看到他们,这就是他的态度。
沈怡琳坐在位置上,优雅地拿着茶杯抿了口,她身后的夏妈妈又递上了颗酸梅来,屋里一时间只能听见外面哗啦啦的雨声,静默里透着故作的清冷。
云致远的三姨娘魏玲文既不喝茶也不吃果子,只拿眼睛偷偷瞄着最上首,老夫人斜靠在榻上假寐着,地上的碎片还没有人进来收拾,她已经吩咐人,谁也不许进来。
外面的雨声扰得人心神不宁,魏玲文手上搅着丝帕,一副想要开口但又难为情的样子,赵姨娘见了剜了她一眼,率先说道:“我听说夫人最近很爱吃酸的,怕不是有什么动静了吧?”
赵红玉拿眼睛直瞄着她的肚子,那话比果子还酸,但还透着一股讽刺,谁不知道沈怡琳是无法再生养了,她生二姑娘的时候伤了身体,才一直生不出儿子。
沈怡琳拿眼一瞪,“老夫人给你些薄面让你坐着也是对你的最大恩泽,我便是再生不出来,这大夫人的位置也是在的,下面还有两个姐儿呢,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东西,连个蛋都生不出来还有脸在这嚼舌根,今个儿要不是给外面那两个背这祸,地上的碎片我看就由着你来跪着吧!”
沈怡琳和赵红玉向来不对付,之前她由着她胡闹还顾及着云致远,也省得背负个刁妇的恶名,可如今云致远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个腌臜货,她都不在乎了,还管她赵红玉得宠说是非,更何况如今连云致远都要借着她的手来收拾外面那两个东西,云致远就是知道自己惹恼了他的心头肉,也不会说什么。
毕竟这个家还是她说了算,等她处理完三娘子姐弟,眼前的赵红玉也留不得了。
赵红玉被沈怡琳的话一激也恼了,如今这沈怡琳是破罐子破摔呢,怪不得云致远昨个夜里说以后少惹她,她就偏不信这个邪。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外面两个……
“呵。夫人最近脾气实在不怎么好,我不过说了一句怎么就恼了。”赵红玉笑了笑,见老夫人没开口说话,又继续道:“这外面的雨也是真的大,前几日老爷膝盖受了伤,下雨天还闹着疼呢。这下雨天的跪在外面也不知道会不会伤到呢。”
“是啊,这外面的雨也是真大……”魏玲文附和地点点头,说话有些腼腆羞涩,声音也不大,“不过好在三娘子懂些医术,若是伤了自己也能治好的。”
赵姨娘诧异地挑了挑眉,连沈怡琳也端着茶看她,是错觉吗?听魏玲文这话的意思,是要和沈怡琳站在一个阵营里,想让云重紫在外面跪着呢。
赵红玉这下子觉得热闹了,平时看着老实本分的人,也暗藏着祸心,她冷冷一笑:“只是那三娘子向来给我们难堪的,就是可以治好,她也要瘸着一双腿,到处去说咱们侯府上的人虐待她们姐弟呢,现在全京城里的人可都知道那两个人进了咱们府上,若是看到她这般被虐待,又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可是听说七郡王拿三娘子当救命恩人般供着,连皇后都高看她……呵呵……可真是难办哟。”
她不冷不热地干笑,那用意再明显不过了,她也不是真要为云重紫出头,只是想看看沈怡琳的脸变臭,她就很欢喜。
屋子里的人又沉默下来,沈怡琳在老夫人面前也不想修理底下的人,只当没听见她的话,就算三娘子想对外人说自己在府里不被待见,也只是她自找的,谁让她只不过是个庶女,谁让她回府前要折腾那么多花样出来,难道自家的女儿还教训不得了?就是闹到皇后那去都不可能为她出头!
之前就给过他们机会,他们不好好把握,偏要来受虐,这也怨不得她手段狠了,这个家里她不见得是说话数一数二的,但对于这俩姐弟的事,是不会有人插手了,云致远同意,那上面的老夫人也是默许的。
若是雨中罚跪都受不住,以后那些厉害的还有的她受呢!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云老夫人似是做了什么梦被惊醒了似的,缓缓睁开眼看了眼四周,“你们方才说到哪了?”
沈怡琳笑道:“是赵姨娘吵着老夫人休息了,我们正说起过些日子老夫人的五十大寿呢。”
“恩。”云老夫人坐起来,“眼瞧着大姑娘就要嫁人了,家里又来了两个小的,我的偏院也还没修葺,到处都是使银子的地方,一切从简吧。”
沈怡琳笑容有些干瘪,每次都说是从简,也没见着少请了谁,如今又拿偏院来说事情,她还不知道从哪弄银子呢,不过……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外面的三娘子可是有钱的主,如今进了府自然要入了公中才是。
她又笑道:“老夫人的大寿怎么可以从简,您的偏院自然也要修的,大姑娘的嫁妆是早就备下的,只是前阵子给鹏哥儿看病动了些现银给三娘子付诊费,不过她如今回来了,又是老夫人的孙女,把自己的钱拿出来用作公用也是应当的,老夫人您意下如何?”
赵红玉撇了撇嘴,原来沈怡琳还打着这个主意。
老夫人点了点头没反对,这事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屋里的人说着话,又过了半个时辰,老夫人才恍然想起什么来,“怎么还不见那两个?”
那两个什么?她不明说,连名字都懒得叫,旁人看的明白,那是打心眼里瞧不上他们的,就是云致远的庶女,魏玲文生养的,都能让老夫人多看两眼。
魏玲文意味不明地抿了抿嘴,看着像笑但又觉得不似,这里没她资格说话,坐在这里就已经是恩典了,于是她提了提气,最后还是没发一言。
沈怡琳回道:“三娘子觉得自己有愧云家之后,自愿在外面跪着受罚呢。”
魏玲文猛地歪过头看她,心道:明明是她撺掇老夫人给外面的孩子一个下马威,现在她把责任都推到两个孩子身上,不仅让老夫人心里高兴,连外人也说不出半个错字,之前她只略有耳闻三娘子对沈怡琳的手段,不过这进了府里来,果然是沈怡琳的天下。
无怪乎她能当主母,这点心性和手段,她是万万及不上的。
魏玲文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开口说话,也彻底清醒了她和沈怡琳之间的差距,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些混混沌沌的。
自从那俩小的把威信候府推到风口浪尖上,云老夫人就已经不喜欢他们了,云致远也过来通过气,让她对沈怡琳的手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心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之前在府外就算了,如今进了府总不能一点规矩都没有,所有人是都看着他们如何对待那姐弟俩,若是放任不管,旁人也会说他们是被这俩姐弟彻底折磨怕了,她自然是听不进这话的,索性就放手不管了。
她既不帮忙也不会暗中使坏,云老夫人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看人还是准的,那俩姐弟岂是池中物啊,她决定隔岸观火,既然三娘子这么有本事,她就看看她是如何翻身的。
“这都到什么时辰了,让外头人知道像什么话,你这个当主母的怎么也不说拦着。”云老夫人故作嗔道:“他们可是咱们侯府里的孩子,他们孝敬老的是应当的,你也要疼她们才是。”
“是,儿媳省的。”
沈怡琳这么说着却也不提让他们进屋的话,云老夫人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她这个儿媳平日里装得什么都好,就是一点特别小心眼,她微微叹气,问了别的,“大姑娘的嫁妆置办的如何了?日子定了没有?太子身体可好些了?”
云老夫人不喜欢云秀荷,但对云金钰还是不错的,她本以为云金钰伤了腿以后不好嫁人,如今嫁给了太子对她对威信候府都是一件好事,只是太子那病……不过上次远远的瞧着也是好些了。
屋里的人叙话,外面的姐弟俩还在迎着雨水跪着,连吴妈妈都站着腿脚发凉了,可是无论是地上的三娘子,还是擎着伞陪着的少年,都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吴妈妈看得出两个人都是硬骨头,有的人收拾的就是这样的硬骨头,让他们低下头服软。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就见水雾帘子后走出两团一高一矮的人影来,她正觉得诧异这个时候会是谁,刚这么一想着,那两人就从水雾后现出身影。
吴妈妈吃了一惊,这可是稀客,忙撑起伞迎了过去,“哎哟我的小祖宗,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芍药你怎么也不拦着。”
芍药看到她背后跪着的人目光闪了闪,低下头冷冷道:“吴妈妈,锦鹏少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去哪谁拦得住。”
“掌嘴,你敢这么和我说话。”吴妈妈心生不满,一个家生子从浣洗女婢升到云锦鹏身边的一等丫鬟已经是她的福分了,到是让她学得大胆起来。
云锦鹏用力拍了拍轮椅上的把手,怒道:“我的丫鬟怎么连你就说不得了?我的丫鬟只有我能教训的!”
“是,我的少爷,快进屋吧,这么大雨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吴妈妈担心云锦鹏的紧,就是屋里的老夫人知道了也要伤心一阵。
云锦鹏啪地打开吴妈妈的手,“我就是病了不是还有三娘子,你们现在把她罚跪在这,日后她出了什么问题我又去找谁去,你们这么折腾她,就是不盼着我好,她跪,我也跪,我看哪个心肠那么硬的,让我的姐姐罚跪在大雨天里!”
说着,云锦鹏就强撑起身子站起来,可是不等站直,也走不上小半步,整个人都扑倒雨水中,就连跪在前面的云重紫也震惊不已,“祥哥儿,快去扶着锦鹏。”
“可是……”
可是这大雨天,不打着伞就浑身湿透了。
不等云呈祥说完,云重紫已然知道了他的心思,“还可是什么,我都已经如此狼狈,锦鹏身子还没好,不能受了凉,你是当哥哥的,就去照顾他!”
云重紫态度坚决,云呈祥无法,不顾云锦鹏有的挣扎暗吼又撕咬,用力把他抱到轮椅上,“锦鹏你要是受了寒生病就不好了!”
云锦鹏被眼前康健的少年妒红了眼,连他话中的关切也听出怪异的讽刺,“我就是身体弱不用你来提醒,用不着你假装好心!”
“你……”云呈祥叹了口气,他还从来没有给别人当哥哥的习惯,这家伙还真是如三娘所说脾气怪异呢,“我不是心疼你,我是心疼我家三娘,若是你不好,受累的只会是她,你没看着她都不让我撑伞,执意让我来帮你吗?看在她那么关心你的份上,你也好好照顾自己成不?”
云锦鹏咬了咬牙,推开他的身子,推着轮椅到了门口嘶吼:“祖母,你罚三娘子我无权拦着,只是她在这雨中挨着冷,我也会一直陪着她,她犯了什么天大的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三娘子三番四次救了我,她比家中的姐姐对我还亲,更何况她也是父亲的骨肉!如何让一个娇弱的女子在这里受罚!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会一直陪着她的!”
不说屋里的人如何,这番话让云重紫和祥哥儿两个人一起动容,这孩子还有救的。
云老夫人已经坐不住了,“让他们都进来!”
她可以不理会那两个,但不会不管云锦鹏的……
沈怡琳撇了撇嘴,挥手让夏妈妈去领人,夏妈妈出去不到片刻,她就与吴妈妈率先走进来,后面跟着四个浑身湿透的小人儿,云呈祥推着云锦鹏,而芍药扶着云重紫一起进了屋。
屋里的富丽堂皇云呈祥也没什么兴趣,之前进郡王府的时候他什么稀奇宝贝没见过,就连亲王府他都去了几次,小小的侯府他何曾放在眼里,他只是担心云重紫的腿有没有事。
云重紫先前趁着吴妈妈去小解的时候,偷偷往嘴里嚼了一片红参,到也不觉得浑身发寒,只是双腿跪久了有些发麻。
只要进了屋就一切好说。
走到屋子的中央,众人一眼就看到地上的瓷杯片,只有云呈祥和云重紫不约而同地猜到了她们想做什么,祥哥儿先上前行礼,“云呈祥给祖母请安。”
云老夫人似乎没听见,只招呼云锦鹏,“瞧你浑身湿漉漉的,你这般不心疼自己,也该心疼心疼我这把老骨头,我都要为你操碎了心了,先让吴妈妈带你下去换件衣裳。”
吴妈妈上前,云锦鹏扭过头,担忧地看向云重紫,“他们也还湿漉漉的呢,我不去。”
“你先去着吧,我和他们说几句话,然后再让他们下去。”
云重紫冲着云锦鹏笑着点头,意思是说她没事,云锦鹏这才不情愿地被吴妈妈推走了,而芍药也只能跟着下去,是她把云锦鹏叫来救场的,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暗恨自己没用,恨不得替三娘受这些磨难。
等不相干的人下去,沈怡琳这才翘起怪异的嘴角,“老夫人,这就是那沈氏的一双儿女。”
云老夫人淡淡地嗯了一声,眯着眼打量了云呈祥,上次见他距离太远没怎么看起,如今他浑身湿透整个人都散发着光彩,他长得和三娘子很像,但和云致远是几个子女中最像的,简直继承了他的美,长身玉立,面如冠玉,目如朗星。
锦鹏虽然是云老夫人从小看到大,但是一直病着,脾气也差并不算讨人喜欢,不过日子久了才有了割舍不下的亲情。
如今见到这么个翩翩少年,云老夫人心中还是略有欢喜,“走过来让我瞧瞧。”
云呈祥态度恭敬地上前,云老夫人见他如此,问道:“上次见你也没来得及说上话,想着你们早晚会回府来,听说你在武学里很是拔尖?”
“祖母过誉了,我只不过是得了几个教授的指点,算不上什么的。”云呈祥谦虚道。
“嗯,不骄不躁是好的,当初你祖父也是一生戎马为圣祖皇帝效力,咱们家好久没出个武将了,你还需要努力才是。”
“祖母的话孙子谨记于心。”
云老夫人对祥哥儿很是满意,不管怎么说都是男子,无论身份是不是庶子,早晚是要分家出去的,若是有一番作为也是给威信侯府争脸。
如今府上有两个庶子,世子之位还不知道会落在谁的头上,若是云呈祥继承了,对他好也是应当的。
云重紫始终默默无言地站后面站着,她站的地方已经湿了一大片,沈怡琳见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就觉得心里舒畅,她自然知道老夫人为什么对祥哥儿如此上心,无论是考武状元还是袭承爵位,那竖子想都别想。
“老夫人,这三娘子你也认识的,她可是城里赫赫有名的神医呢。”沈怡琳尖酸刻薄地讽刺着,“三娘子还不快向老夫人跪下行礼。”
云重紫看着地上的碎瓷片身子抖了抖,两腿颤抖着弯起来,就在要跪倒地上的一瞬间,整个人却摔倒了地上,可是摔得位置也巧,一点也没碰到瓷片上。
沈怡琳暗自咬牙,好狡猾的小蹄子。
“三娘。”云呈祥只是低呼,但也不敢擅自上前扶她,小声地自言自语,“定是三娘最近给太子爷研究新药累坏了身子。”
云老夫人离着近自然听得一清二楚,诧异道:“你说什么?”
云呈祥诚惶诚恐地低下头,“我什么也没说。”
“好孩子,别怕,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云老夫人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你说三娘子给太子研究药?”
“老夫人不知吗?”云呈祥眨眨眼,“三娘正在给太子看病,您是知道太子的病耽误不得,那药必须亲自研制,医书上是没有的,我听说只差一味了,不过三娘如今病倒了……怕是太子的病也要耽搁了……”
云呈祥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沈怡琳却听得一清二楚,她知道他这话没有撒谎,只是真的被三娘子的医术震惊了。
居然真的是她!
她之前还不信,若是她把三娘子折腾病了,太子的病情耽误,那大姑娘就再也无法嫁人了,说不定皇上还会开罪下来。
赵姨娘听到此嗤笑起来,“啧,夫人还不快命人来把三娘子抬回到院子里去。她要是病了,咱们家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她转过头对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我觉得不止如此,三娘子现在可是东宫的座上宾,我们必须求菩萨保佑她身体无恙,以后怕是也要供起她来,居然有人还想拿捏她,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个庶女的命可比有的嫡女值钱。”
“你……”
“好了好了,还等什么,来人,把那个……”
进来的人正是芍药,她也没离开,只等着在门口候命,她见老夫人指着地上的人不知道怎么称呼,于是接话道:“老夫人,您说的可是地上的大姑娘。”
“哦,对的。”赵姨娘捂嘴笑得更欢,“以后地上的小小庶女就是咱们府上的大姑娘,而金钰嘛就是二姑娘了。呵呵……”
芍药不理,只扶着云重紫起身,“请问老夫人,把大姑娘安排在哪个院子里。”
沈怡琳连忙接话道:“就去西南角门的巧兰园。”
芍药皱起眉头,心说怪不得最近有人打扫那处,原来是想让三娘住有鬼的院子。
只听魏玲文惨白着脸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赵红玉又开始打抱不平,“那处院子好久没人住怕是不妥吧,夫人明知道那里不干净。”
“不干净?你见着了?”沈怡琳哼笑,“你要是觉得我安排的不妥,大可以将你的院子和她的调换。”
赵红玉努了努嘴,最终也没说什么。
“至于祥哥儿……”沈怡琳面露为难。
他自然是不能在园子里呆着的,可是家中男丁稀少,唯一的一处院落也给了云锦鹏,她当真还没安排好。
云老夫人不去管云重紫住在何处,只是她对云呈祥很是欢喜,做主道:“就先在我这处住下吧,反正外面也没院子了,等我的偏院修好了,就让祥哥儿或是锦鹏去住着,总归他们还小。”
沈怡琳微微蹙眉,只是瞬间又换回笑脸,“还是老夫人最疼孙子,既然如此,我就先给祥哥儿拨两个一等丫鬟伺候着,其他的人手就请老夫人自己酌情,不过会给伺候祥哥儿的人两份月钱就是,老夫人觉得可好?”
“就先如此,再多人手我这里也住不下。”云老夫人点点头。
云呈祥一听头都大了,什么这个丫鬟那个伺候,需要那么多人服侍吗?自己长手脚干吗使的?
他拿眼斜看那头还在装晕的云重紫,暗道:还是三娘聪明啊,早知道他也来这招。
云重紫确实是假装的,其实她这一招怕是许多人都知道,只是碍着方才祥哥儿说的那番话没人去揭穿她,她没有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芍药身上,只是拿手偷偷掐了她一把,芍药这才知道身上靠着的人是装的,心里暗暗吁了口气。
“而三娘子这边……”沈怡琳早就有所准备,“我就按照云裳的配备,那院子也不大,就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和五个打扫的下等丫鬟和婆子,那院子里还有单独的小厨房,我还安排了个会做饭的婆子过去。”
魏玲文勾了勾嘴角,心里略微平衡了些,她不说但并不代表不计较。
她正准备继续说话,那边云锦鹏已经换好了干净的衣裳进来,见到云重紫昏过去,大怒道:“你怎么伺候的,看到大姐姐病了还不让她去换衣服,在这愣着做什么!”
云锦鹏吼芍药,其实是指桑骂槐,云重紫不得不幽幽睁开眼,装作被吵醒的样子,病歪歪有气无力道:“锦鹏这不怪芍药姑娘,是我自己昏倒的。”
沈怡琳看着还在装晕的云重紫,故意刻薄道:“既然大姑娘醒了,就先听我把话说完再回院子换衣裳吧,也不差这一时,府上最近的银子支出较大,又有几个到了年纪的丫鬟放出去,一时间也没补齐,还少个一等丫鬟,和两个二等丫鬟,所以只能让大姑娘先委屈一下了。”
云重紫缩在芍药怀里冷笑,她早就料到沈怡琳没那么好心,说什么给她配置丫鬟,她正愁没借口让芍药和小雪过来伺候自己呢,这机会就上门了。
她让祥哥儿把包袱拿过来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油纸包的东西,上前给了老夫人,“老夫人,我这正好有张地契,本想着回侯府应该有个体己的钱放在身上,如今听夫人说府上银两紧张,我想着干脆变卖了它,一来老夫人的偏院修好是件高兴的事,府上缺的几个丫鬟也能补齐了。”
云老夫人接过地契一看,吃惊连连,“你怎么有咱们侯府庄上的地契?”
云重紫却露出比她还惊讶的表情,“这是侯爷之前给我的,说是补偿我娘,我娘私下又给我了,只是我哪里变卖过地契房产,所以就交给老夫人吧,全凭老夫人做主。”
沈怡琳听了上前一看,立即变了脸,“这地契是老爷给你的?”
云重紫笑笑,“我总不可能做梁上君子,房梁太高三娘怕不上去呐。”
“谁和你贫嘴!”沈怡琳想抢过地契,奈何云老夫人把地契把得死死的,这地契落到她手上就休想再要出来了。
云老夫人忽然握着云重紫的手,这才上下打量起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银子的问题,如今瞧着她顺眼起来,“你有心了,只是我修葺院子哪里用你的银子。”
云重紫听出她话中之意,笑意更深,“就是不用我的银子,这地契也合该给了老夫人,也算是我和祥哥儿对您的一份孝心。”
“我之前就说你惯会让我开心。”云老夫人当仁不让地把地契收到怀里,看着云重紫身边的丫鬟觉得眼熟,于是想起来了什么,对一旁冷了脸的沈怡琳道:“府上的丫鬟缺了就赶紧补上来,但怎么找借口克扣了三娘的丫鬟,我瞧着之前伺候三娘的两个小丫鬟不错,就先从锦鹏那边拨过去用着,再还差一个二等丫鬟,就从你房里借调一个,等以后再补。至于鹏哥儿少的丫鬟就从各房里抽掉一个,鹏哥儿可觉得妥当?”
云老夫人直接忽视沈怡琳的意见,她在乎的是鹏哥儿的想法。
云锦鹏对这个没什么意见,只是冷冷道:“说完了没有,大姐姐可以回去休息了吗?”
“好好,有了你大姐姐就忘记你祖母我,三娘就先回去休息吧。”云老夫人向众人挥了挥手,“我如今也乏了,祥哥儿也去看看其他人的住处,以后都是一家人也好常走动。”
云锦鹏是轮椅出去的慢,沈怡琳也故意放下脚步走到他身边,挑拨道:“鹏哥儿,你看那俩姐弟一来,你的地位就下降了,老夫人还把云呈祥安排在自己的院子里住,连你的丫鬟都拨给了三娘子,你就不觉得心寒?她俩可是抢走了你在老夫人心里的位置呢。”
云锦鹏的目光越过众人,看到走在最前面被芍药扶着的柔弱少女,她一旁站着的自然是最亲近的弟弟,而他像是被抛弃了一样无法融入他们,他手上的青筋突起,朝着沈怡琳啐了口,调转轮椅回了自己的泰和居。
他不气……不会生气的……他们是亲姐弟自然比旁人亲近……他也是三娘的弟弟,她也会对自己好的!
夏妈妈立即给沈怡琳擦了擦身上,此时雨已经停了,地上水洼处处,映得人影攒动。
沈怡琳看着一左一右背道而驰的少年们,嘴角勾起冷笑,“这府上的规矩越来越不像话了,夏妈妈你去找几个有经验的婆子去教教她们。”
“可是云呈祥那边……”夏妈妈担心老夫人。
沈怡琳稍稍沉默,想了下,不满地哼道:“他那边先算了,既然老夫人在,想他也耍不出来什么花样,三娘子别以为有两个身边的丫鬟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就做个顺水人情给她,就让她们在自己按皮底下乱蹦跶,也好一窝给端了。”
她现在心疼的是公中少了一张地契,最近她也是忙糊涂了,哪里顾得上这些,又要给阿钰置办嫁妆嫁衣的事,里里外外一大堆,还要应付那两个娼妇养的,居然还把地契给了老夫人。
谁不知道云老夫人向来是眼皮子浅,见钱眼开的,如果云重紫认准了这点,时不时地给她些好处,说不定那老不死的还要向着她说话呢。
不过她也不急于一时收拾云重紫,折磨一个人需要熬心,让她生不如死!
※※※
巧兰园离祥和苑最远,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进了院子就见一大堆下人婆子在门口候着,里头还有小雪,以及从上桂园拨过来的二等丫鬟东芝。
如此一等丫鬟就是芍药和另一位事先安排好的海棠,四个二等丫鬟小雪,东芝,腊梅以及秋月。
众人站成两排向云重紫和祥哥儿行礼,“给大姑娘,大少爷请安。”
云呈祥暗自抽了抽嘴角,他有些吃不消,但也只能坚挺着不让自己露怯,云重紫好笑地抿抿嘴,从包袱里拿出事先准备的荷包,自己一一分发给所有人,也借此机会把所有人的脸面记住。
众人也一一谢过,云重紫淡然地应了,“以后大家都是一个院子里的,我不管妳们以前给谁当差,如何当的差,如今在我这里,我只要求一点,就是衷心,我就是个庶出也是你们的主子,如果有人二心或是不衷,我断不会容她。”
所有人都沉默起来,吃不准这新主子的脾气,云重紫只是淡淡地笑笑:“你们待我好,我也一定不会亏待你们,你们先下去忙吧,以后相处久了便不会如此拘谨。”
云重紫带着祥哥儿进了屋,又道:“芍药和小雪先进来伺候着。”
芍药看到云重紫挥手不让关门,也就大敞开着,她想毕竟有男子在屋,如果传出去也不胖,即使是三娘的亲弟弟,这府上人多嘴杂,什么腌臜的话说不出来。
院子一共四间房,一个正房带着偏厅待客,往里走就是卧室,卧室里摆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用简陋形容,只有一扇窗,采光也不好,墙上挂着一个古琴和一把萧,碧纱橱旁一个两开门的柜子,两边四把高背椅,除此之外就是一个已经磨坏了角的软榻,再无其他。
那三间分别是厨房和下人房。
云重紫环顾四周,这屋子说实话这和下人房也差不了多少,不过比想象中的已经好许多了。
她见祥哥儿面露不忿,安抚道:“祥哥儿以后住在老夫人那还需要好好伺候她老人家,每日晨昏定省不能少,身边没个体己的人就要更懂得照顾自己,关心则乱,不必向旁打听我的事,也无须听谁说什么,可知道了?”
祥哥儿知道这屋外全是眼线,三娘故意打开门窗说话,就是让他说话克制本分,于是躬身行礼道:“我知道了。”
“那你去吧。”云重紫挥了挥手,“园子里都是姐妹,你一个男子不要到处走动,白日你去武学,晚上回来若是没事就去看看鹏哥儿,你们是亲兄弟,应当多来往,不要忘记旁人对你的教诲和期许就好。”
“是。”
云呈祥知道三娘这话是认真的,就算是没旁人她也会这般认真嘱咐,他自当铭记于心。
待云呈祥出去,云重紫才让芍药关上门窗,她们三个人坐到一处,芍药容不得小雪激动地要说话,低沉地绷着脸道:“这院子里的人都不可信,如今你不可胡闹知道吗?”
“我只是见三娘子……不对,大姑娘激动嘛!原来三娘子就是咱们府上的千金,我怎么能不高兴!”小雪激动地直拿脑袋蹭云重紫,蹭了半天又觉得是不是太无尊卑,面上有些觉得尴尬,心里想着以后不能像先前那样和三娘子肆无忌惮的说话,又觉得有些伤感。
云重紫看出她的想法,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发髻,“无妨的,没人的时候你随时和来和我撒娇,只是这屋里的人还不知道谁是可信的,若是叫有心人传到沈氏那里去,少不得你要被责罚,你就先忍忍,等我把屋子里的眼线拔掉,你就像以前那样就好。”
“三娘子好棒!”
芍药也头疼地笑笑,“其他人的底细我到是清楚,不过那东芝却是不得不防的。”
云重紫赞同地点点头,不等说什么嘱咐的话,外面就传来东芝的声音,“二小姐,您怎么来了?”
“你是和谁说话呢?”云秀荷喝道:“以前你在母亲房里的时候看着你挺本分的,怎么这刚换了主子就有了恶奴的气势,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小雪上前给云重紫打开门,三个人就看到云秀荷带着个小丫鬟站在院子里,嚣张地叉腰骂人:“如今大姐姐刚来不熟悉,你就要爬到她的头顶上来狗仗人势,我今日就能替她收拾了你这恶奴!”
云重紫站在门口冷眼旁观着,“二妹妹这是来示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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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今天是世界末日的最后一天呐……好在有你们陪我同在,我不怕!哈哈哈哈……
趁着世界末日来表个白吧,╭(╯3╰)╮我爱你们!
再来说点题内话,有人说三娘子这名字不好听,古代管未成年的姑娘,也有叫成年的姑娘,尊称为“娘子”,元代以前并不是妻子的意思,就像现在叫“小姐”一样,当然了小姐在古代其实有妓女之意,所以他们叫三娘亲戚是昵称,旁人则是尊称了,不必介怀,一个名字而已,如同我的笔名一样俗气。
还有人介怀关安哲上辈子的死,我记得原文说“终生未娶,年仅三十二岁,克死在征战的途中。”这是史书上记载的,至于历史的真相……请听后面分解。
这是一个大梗啊……哈哈哈哈……你们懂我的欢喜吗?老关和小七的恶斗才刚刚来开序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