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皇后那边的人回报说要斗茗,皇上也惊奇起来,问向旁边的人:“挑战甘娜公主的女子是哪家的千金?”
身边的太监立即俯首回答:“启禀皇上,那是威信候家的嫡出庶女,三娘子。”
那太监把前头熙贵妃准许三娘子之母与威信候和离之事道出,连皇后也金口玉言承认了云重紫是威信侯府嫡出庶女。
“三娘子?”皇上略略沉思,就想起京城里最近疯传的人物,太子上前搭话:“父皇,正是这三娘子让儿臣的病好转起来。”
一众哗然,慕君华不屑地轻哼,二皇子面色沉稳,连慕君歌也不动声色地剜了一眼七郡王,慕君睿则事不关己地坐在位置上继续品茶。
威信候云致远也在席间,只是一直躲在暗处,最近他走到哪都指指点点,又无法长期病假家中,如今皇上在宫中办宴,所有公侯必须到场,他更是无法逃脱,只能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见皇上看过来,这才硬着头皮上前跪倒:“回皇上,正是微臣的庶女。”
皇上未开口,宝亲王忽然不冷不热地嘲讽了句,“威信候,你与三娘之母还未曾和离,算起来她是你正经的嫡女。只不过那皇后都开口了,你还有何理由拒绝和离?”
云致远之前就看到了祥哥儿,但见他与宝亲王一块前来心中惊疑不定,如今又听到宝亲王替阮如玉出头,心中便道那贱人是如何勾搭上的宝亲王,竟然让堂堂的王爷替她求情!
他只当没听到宝亲王的话,垂眸不语。
当今大元皇上已到不惑之年,与皇后二人伉俪情深,因此对太子份外亲厚,不论他是否在病重都不曾产生过东宫换主的想法,只是他的这几个儿子都不是吃素的,各个明争暗斗,他心里都明白,现在看到太子的身子渐渐好起来,心中也是一喜,对那三娘子也有了几分好奇,不过他听到前头熙贵妃的话就知道,她又拿庶女的身份来挑衅皇后,女人之间的事他不会插手,于是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威信候家的千金真是各有千秋啊。”
众大臣听了也不知道皇帝心中到底是何想法,这是要表扬威信候家的女子各有所长?还是看准了谁要许配给几个皇子?
连皇后都说威信候家要出贵女了,会是谁呢?
威信候心中也犯嘀咕呢,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默许了他和阮如玉和离?
他心中吃不准,更不敢问,前面几个皇子的表情也各有不同。
说话间,光明亭上已经准备就绪,皇后命人搭了架子让她们亲自挑选茶叶,云重紫慢了一步,让甘娜公主先,两人来到架子前,上面摆满了不同种类的茶叶,每种茶都是名品,用白瓷小碗装在其中,又刚过清明,清茶份外幽香。
云重紫把所有的茶一一看过,心中一时间也没个主意,只见甘娜公主已经选好了茶叶,她凑上前看了看,就见白瓷碗里的茶叶芽柔嫩,色泽翠绿,于是问道:“甘娜公主这茶是什么?”
甘娜把白瓷碗放到身边宫人的手中,略有所思地看着她,又不知道她是明知故问,还是当真不知道,不过她还是回答道:“这是君山银针”
云重紫一派温和的笑笑,她是当真不知道的,平常她所知道的只不过是毛峰和碧螺春外,也只能分出茶叶汤色,“原来叫这个名字。”
甘娜觉得她的笑容不似作假,忍不住又问:“姑娘,你若是真不会斗茗,其实我们可以换做其他,以你最擅长的便可。”
云重紫听出她话中的意思,笑道:“我并没什么最擅长的,平日里只是会个望闻问切,总不好让我给姑娘看看病。更何况以你之长来比,我就是输了也不会那么难看。”
甘娜的嘴角一僵,迟疑地问道:“你就是传言中三娘子?”
这传言二字用得甚妙,云重紫想,传言总是要有人说的,那是谁和她提过自己的呢?
云重紫正要回答,她身边的宫人替她回答道:“甘娜公主,她就是城里妙手回春的三娘子呢。”
宫人不看云重紫冷下来的脸,又问:“三娘子,您要拿什么茶叶,我帮你拿着。”
云重紫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伶俐的宫人,也不与她为难:“那就麻烦这位姐姐帮我拿一份,与甘娜公主一样的君山银针就好。”
那宫人抬眼看了云重紫一眼点点头,两个人分别坐回案几前,不多时那宫人就拿着白瓷碗拿过来,云重紫低头一看,不动声色地心中冷笑,果然换了茶叶,同样是君山银针,这碗里的却是陈茶,与甘娜公主的等级是一天一地,她虽然没有与人斗过茗,但这类书籍看得倒也不少,品茶时也有自己独特的味觉,知晓煮茶的茶叶需要上品,汤色才会清澄碧玉。
方才她就觉得这宫人机灵的过分,原来是有人暗中把她的茶叶给换了,想让她输呢。
其实她也没想着能赢过甘娜公主,既然连达魁都说此人斗茗了得,自己绝对不可能赢了她。方才她说的可是真心话,即便是输了也不会那么难看,她没那么争强好胜,如今她只有出奇招才行,如今这宫人把茶叶换了反倒是帮了她的忙。
云重紫朝着身边的宫人感激地一笑,那宫人反倒不自在起来,心中摸不准云重紫会不会说出实情,谁知等了半晌云重紫也没说什么,坐在上首的皇后与众命妇都在等着她们开始。
熙贵妃看到她强撑的笑意,心中压下讥讽,急不可耐地催促道:“三娘子还等什么?该不会是没比就要认输了吧?”
看她那样子也不像是会斗茗的,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能有什么能耐!
云重紫低头说这就开始,于是正襟坐在案几前,有模有样的把茶盏依次摆好,只是眼神时不时地看向对面,甘娜公主做什么,她就照葫芦画瓢学着她的样子做。
众人看了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她这是现学现卖呢,原来根本就不会斗茗,许多命妇都嗤笑起来,云秀荷更是胆大地哼道:“不懂装懂,小心画虎不成反类犬!”
云金钰则在方才跳舞的时候伤了腿,她不想让人知道一直没有说话,只能强忍伤痛看着场上的两个人。
甘娜公主方才胜在了歌喉上,西域人的声音比中原女子嘹亮又妩媚,她是用风情扰乱了云秀荷的弹奏,继而打乱了她的节奏,飞旋舞一旦泄了气,就会输得一败涂地。
虽然甘娜公主点出自己腿上有伤,算是平局,但她还是心有不甘,尤其是三娘子居然以三弦弹奏出琵琶曲调,不仅如此场上的所有人都看出她胜了,不只是因为她弹奏三弦的惊奇,实在是技高一筹!
云金钰伤痛的腿有一种钻心的痛,每次的痛都在提醒她这一切都是对面的女子造成的,她不仅伤害了自己,还出尽了风头,这一次她又是一副懵懂的样子,不知道又要耍什么花招。
正想着,只听席间传来一声脆响,众人看去,就见云重紫面前的白瓷碗被打翻在地,碗里的茶叶全部散落在地,不少人唏嘘,果然是不成器的,还不如不比,丢人现眼。
云重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上略有惶恐,“三娘方才手有些不稳,才让这么名贵的茶叶打翻在地,还请娘娘赎罪。”
皇后听她把“名贵”二字加重了音调,垂眼看了看她面前的茶叶,就知道这其中有人动了手脚,“三娘子有病在身,有所失误也是正常之事,只是三娘子确定还要比下去吗?”
唐婉柔拔高声音,已经在敲打她,这是有人在故意害她,等着看她的笑话。
不等云重紫回话,熙贵妃在旁添嘴,“皇后娘娘,不能因三娘子发寒症就找借口不比了,我瞧着她精神还不错,更何况甘娜公主都已经开始了,听说她也身体不适,还不是照样一场场比下去,咱们总不能厚此薄彼了。”
云重紫道:“熙贵妃娘娘说的是,三娘这就重新再拿一份君山银针来。”
熙贵妃心里明白云重紫是故意打翻白瓷碗的,她也就算准了她会这么说,故意为难道:“那么好的名贵茶叶都被你打翻了,可再也没那么好的了,只剩下略次的茶叶,三娘子不如将就将就?”
云重紫浅笑,“贵妃娘娘说不可厚此薄彼,三娘更不敢将就,若是将就才是对金国公主的不敬。”
“可是没好茶了!”熙贵妃脸色沉下来,“不如你就换个茶吧。”
云重紫心说就是换茶,熙贵妃也会还有别的招数,她身后的甘娜公主也停下手中的动作看过去,听她道:“若是换茶又如何一决高下?每种茶采摘不同,地域不同,连泡出的汤色也就不同,如今在场要品尝的都是咱们大元人氏,为表公平,三娘认为还是以同种茶比试为好。”
甘娜点点头,轻纱浮动,媚态百生,“姑娘说的在理,不知你可有何好建议?”
云重紫想了想才回答:“那不如就我们分别现摘小筑里的花叶代替茶叶,如此一来,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公,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斗茗即斗茶也,有时茶质虽略次于对方,输赢就会差距很大,品茗者根据汤色、口感、叶底和用水来评定输赢,所以斗茶需要斗茗者高超的技巧。
“好。”
甘娜就是斗茗的翘楚,无论是用什么茶,她都有绝对的把握赢了对方,也不怕云重紫耍花样。
皇后见云重紫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同意了,熙贵妃虽不满云重紫出的主意,但也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她就不信三娘子有什么能耐。
两个人分别去园子里采摘叶子,对面龙舟上也有不少人也觉得云重紫是在做垂死挣扎罢了,有人问向关安哲,“关王爷,听说甘娜公主是贵国的茗战头名?”
关安哲面瘫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声音也刻板无请,“至今没人赢过她。”
所有人不说话了,这还需要说什么嘛,三娘子必输无疑。
很快,甘娜公主与云重紫各自取来自己想要的东西,云重紫跪坐在案几旁,她的左手边依次摆放着,小水铜壶,大茶壶,紫砂壶,茶盏,以及分发的小茶杯。
她从来没和别人斗茶的经验,泡茶倒是常有的,前几日还亲自喝过关安哲烹过的茶,云重紫透过氤氲的水雾看向对面,甘娜公主身前放着一盏袅袅轻烟的香炉,只见她素手焚了香,在青烟缕缕中她整个人都变得飘渺,雾轻云薄,仿佛身在云絮之中。
甘娜用红木制成的镊子,夹出她先前在院中采摘的青叶放进盖碗里,又用已经烧开的水铜壶倒进大茶壶里,把开水淋在紫砂壶上,水汽之中携带出清香袅袅升起,她生得妖媚,却在烹茶中渐渐沉淀下来,整个人都沉浸在其中,洗涤了心灵。
云重紫也不由静下心来,她和甘娜采摘的并不相同,看得出甘娜是打算以青叶代替茶叶,她则是采了些夏菊,又去厨房拿了食材,她先把水铜壶放在风炉上煮水,再把准备好的材料摆放进每一个杯盏里,虽然是比甘娜慢了许久,但等到沸水蒸腾,只需要把水倒进茶盏里,又撒了点最后的配料,再用盖子盖住,她就停了手,静静地去看甘娜优美的动作。
甘娜以大拇指,食指,中指,力道均匀地端起杯盏,另只手把青瓷脱于掌心,再把紫砂壶中水倾注在盖碗里,就见青叶在水中旋转四游,翻滚,徐徐下沉,又缓缓升起,在三起三落后,水光交映成碧影,她又用匙分拨茶汤,未几所有的茶盏才分茶完毕。
整个过程既流畅又静谧,动作行云流水般协调,她神情清冷,姿态优雅,那哪里是斗茶,分明像是一幅水墨画,让人看得不由觉得痴了。
完成所有,甘娜抬起头,隔着青烟水雾,她墨蓝的双瞳里透着孤傲,似是在说:三娘子,承让了。
有宫娥前来把她们面前的茶盏端走,不等品茶所有人就纷纷议论起来,甘娜公主的动作真漂亮,方才云重紫那泡茶的手艺,说出去都让人觉得没脸,根本只不过是泡了几杯茶而已,男宾这边虽没露出鄙夷,但现在心中已经分出了胜负。
不多时,茶盏就被分发到众人面前,皇后看着面前两杯茶盏,笑道:“等一下就由皇上那边的贵公子们决定谁输谁赢,省得说是我们糊弄人。”
甘娜端着最后一盏茶与云重紫交换,她腰肢款款地来到云重紫的案几边,把茶推到她面前:“请茶。”
※※※
隔岸的男宾们把方才斗茶的过程看得是一清二楚,皇上抬了抬手,“都喝喝看,皇后还等着你们一评高下呢。”
众人面前摆放着两只茶盏,一杯青瓷花纹,一杯则是釉里红,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青瓷花纹的茶杯上。
二皇子端起甘娜公主泡的茶,揭开杯盖,先是端详其汤色细均,碗中泡着四片叶子,青叶缩卷成一团,如绿钱浮于水渭,久聚不散,犹如一粒粒紧裹的碧玉珠子,鼻尖凑上去轻嗅,不是茶叶却有清香,接着浅浅呷了一口……
一旁的慕君华迫不及待地追问,“二哥,这茶如何?”
慕君悦缓缓的把茶水吞进肚中,但笑不语。
慕君华吃不准他的心思,再一转头,就看到小五慕君歌也打开了云重紫泡得茶,那汤色竟是浑浊的,众人见状纷纷皱眉,太不堪了。
山顶光明亭中的命妇不知何因已经嘈杂起来,人们不解地收回视线,转瞬间,慕君歌手中茶杯的盏面上浮出两片彩菊,汤纹水脉竟幻化出图案,未几,汤中显现的图案像是采菊东篱下,若山水云雾之上有两瓣菊花飘荡在水中,变幻无穷,恰如一副水墨团。
他们这才明白,为何对岸的人会惊呼起来,原来是这般瑰奇多奇!
皇上见到此情此景,突然提议,“不如我们也添个雅趣,来行个茶令,文斗一把,说什么都好,应情应景就是。”
底下的大臣纷纷附和说好,七郡王素来有儒将之称,皇上笑问他,“小七,先来。”
慕君睿手持杯盏,沉思片刻,缓缓道来:“茗碗分云微醉后,纹楸斜倚髻鬟偏,风流摸样总堪怜。”
旁边的慕君悦上前一步,也张嘴便来,“岩下维舟不忍去,清溪流水暮潺潺。”
慕君华虽好色,但也不傻,他是听出这二人一个觉得三娘子的茶好,一个又支持甘娜公主,他转过头问慕君歌,“小五,你的意思呢?”
慕君歌有些腼腆的笑笑,卖弄道:“世间绝品人难识,闲对茶经忆古人。”
“说了等于白说。”慕君华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正要去问关安哲,但又想他一定会支持甘娜公主,只得乖乖的闭上嘴不去讨没趣。
说起来他还要谢谢云重紫,若不是云重紫鸠占鹊巢,他还没机会出来呢,慕君华的心中略略偏向云重紫,端起甘娜公主的茶喝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就吐了出来,“呸呸,好苦啊!”
另一端的皇上瞪了他一眼,不长进的东西,也不学着点他二哥,就是苦也甘之若饴地咽进肚子里。
唯有关安哲面前的两盏茶未动,皇上笑道:“关王爷也说一句吧。”
关安哲看着面前的茶杯,突然问:“不知三娘子这茶汤是如何做的?”
这边刚问,光明亭上的人也提出这个疑问,三娘子到底是如何做出的茶图,太让人惊奇了。
云重紫喝完甘娜公主递过来的整盏茶杯,眉头也没皱一下,跪在皇后面前回话:“三娘是用夏菊冲水,在沏茶后,又放入姜末,少许盐,和枣丝,滚水变温后,菊瓣浮出水,搅乱盏面,这才会幻化出景象。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颜色混沌不堪,入口也味苦,但滑过舌头就可以感觉到香甜了。”
皇上那边听到皇后的人回话后,恍然大悟,宝亲王拍了拍手,“你姐姐心思真是巧妙。”
祥哥儿望了望天,心说:三娘也只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
“那甘娜公主炮制的茶叶如此清香,喝起来怎么不是先苦后甜?”慕君华小声嘀咕出不少人的想法。
慕君睿回答道:“因为这叶子用沸水煮过,香甜但苦,不能入口。”
关安哲听后端起甘娜的茶,一口喝了进去,只道:“窈窕庶女,君子好逑。”
一直没有说话的太子笑起来,“关王爷,您的大元话说得不地道,应该是窈窕淑女才对。”
慕君睿微微垂眸,关安哲的目光斜睨一片,似笑非笑道:“你们方才不是说她是庶女吗?所以她是窈窕庶女。”
皇上听了哈哈大乐,这比试的结果已经出来,命人禀了皇后那边。
宫娥把龙舟上的话当着众人的面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皇后听后当众宣布:“看来胜负已定,是甘娜公主赢了。”
众人不解这是什么原因,明明甘娜公主的茶叶苦涩,三娘子的茶盏图变化多端,又味美,怎么可能是甘娜赢了?
皇后笑着解释:“甘娜公主的茶味虽苦,但斗茗讲究的是汤色,再论其味,再则公主斗茶时的手法如仙姿般柔美令人神往,而三娘子只不过是耍了点小心机,若是真正的茗战,她必输无疑,三娘子本宫说的可对啊?”
云重紫跪地称是,她确实是用了点小心机,她知道自己斗茗不是甘娜公主的对手,这才选择其他的材料,甘娜心有成竹必定会同意,只是她选的叶子,她只以花瓣和食材混合在一起,也是她前世从古书上看来的法子,今日也是现学现卖。
她自己心里清楚是不会赢的,只是不想输的那么难看罢了。
甘娜公主听后许久没反应过来,直到身边的人提醒才想起行礼谢恩,轻纱挡住她的脸颊,让人看不到她此时面目可憎的怒脸。
她哪里赢了?根本是输得一塌糊涂!
她最引以为傲的斗茗居然败在了一个名不经转的女子手上,不……她听过这个人的名字,而且是经常听关安哲提起,他说要找他给自己治病,他还说三娘子这人心机颇重……她不信,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丫头必定成为她心中一个过不去的坎。
斗茗赢了她,是不是连男人的心也都被她赢去了?
不然王爷为什么说那句“窈窕庶女,君子好逑”?
在场只有这么一位庶女,她虽然败了,却压住了所有人的风头。
轻纱下的红唇冷酷地笑了,不用她出手,也会有人让三娘子为今天的事付出代价!
听到要男宾那边的诗赋,熙贵妃冷笑道:“关王爷真是会做人,让甘娜公主赢了,却把赞美的词给了三娘子,两边都讨好,好人都让他做了去。”
“这样倒也显得公平。”皇后微笑着看向众人,“连关王爷都知道咱们三娘子嫡出庶女的身份,三娘子又如此出众,云老夫人,以后三娘子进了府可要好好待她啊,三娘子前途无量呢。”
云老夫人连连称是,云秀荷心中忍着气,连云金钰的脸色也不好看,谁都看得出来,云重紫虽然败了,但赢得了最多赞誉。
熙贵妃听皇后这么说,还不打算放过机会挑事:“方才皇后娘娘不是说威信候府又要出来个贵女?不知道这人是谁?现在公布出来也好让我们粘粘喜气。”
云重紫的头垂得更低,云金钰不小心瞥见,以为皇后真的要把她赐给七郡王,心中慌乱又焦急,她顾不得身份忽然上前,所有人怔了怔,皇后却和蔼可亲地招呼她,“云家的大姑娘过来,上本宫这来。”
云金钰以为她要呵斥自己,但见她没有动怒的样子,心中惊疑不定,缓缓上前,就被皇后抓着她的手拍了拍,“你腿上的伤可好些了?刚才跳得那么拼命,让本宫着实心疼。想必你母亲也和你提过了……”
云金钰何等聪明,立即明白过来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摇摇头,“娘娘,金钰腿上有疾,只怕日后要落下病根,连走路都困难。”
“怕什么,日后三娘子就是你的亲姐姐,她定会好好替你诊治的。”皇后看了一眼跪在中央的云重紫,“三娘子你说是吗?”
“请娘娘放心,三娘绝不会辜负娘娘厚爱,定治好大姑娘的病,”三娘子朗声回答,一派胸有成竹。
云金钰要挣扎出皇后的手掌,唐婉柔的护甲用力地扣在她的手腕上,目光清冷地射进她慌乱的眼眸里,“更何况金钰的腿有伤又何妨,本宫很喜欢你的性子,做本宫的儿媳不好吗?”
所有人正听得云里雾里,直到皇后说了这句话才终于明白,那所谓的贵女是要让云金钰嫁给太子为侧妃!
“皇后娘娘,臣女……”
皇后直接无视她的话,开口宣懿旨:“威信候嫡女云金钰,年方十三,贤良端庄,清誉高门,柔顺因心,淑范无违,甚得本宫喜爱,特入选东宫,立为太子侧妃。”
云金钰听完懿旨,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能说什么?当众抗旨,连累全家被斩首?还是接旨,就与那人今生今世再也无缘?
她不甘心,好不甘心啊!她做了那么多努力,为何还是没逃脱这样的宿命!
三娘子害她!这一切都是三娘子害了她!
云金钰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与她撕扯起来,这辈子都毁了,以后的人生只不过是行尸走肉!
云老夫人见云金钰傻呆在原地,几步冲过去,拿起拐杖用力敲打在她受伤的腿上,云金钰一吃痛,整个人都扑倒在地,她强硬地按住她的脑袋磕头,“谢皇后恩典,谢皇后恩典!”
消息传到龙舟上,众人纷纷向威信候道喜,云致远还有些发懵,皇后居然看上大姑娘了,这么快就定下亲事了?之前他倒是听沈怡琳提起过这事,他当时觉得太子不过是个病秧子,嫁给他姑娘守寡不说,太子若是薨了,这一支就此没落,他的仕途和威信侯府的未来都会赌输。
他正迟疑,府上就出了许多事,今日又见到太子康健不少,心中才觉得这是一门不错的亲事,云致远看到周围向他贺喜的大臣转变的态度,心中又是一片激动,也许这是个好兆头,等大姑娘嫁给太子,日后太子当上了皇帝……他的这些破事也就没人敢提起了。
皇上听了皇后的决定,既不赞成也不反对,之前是走投无路想给太子冲冲喜,如今太子好了,太子妃还在病中,也是该给太子再找个贤内助了。
只是这威信候大姑娘……他到觉得还不如那个庶女,不过皇后既然已经决定,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宝亲王忽然向皇上建议,“皇兄,你看对面的名门贵女们都拿出看家本事来比试,咱们这几位皇子和贵族公子都在,是不是也该出点节目助助兴?”
皇上心情心情正好,笑道:“说得不错,方才的文斗不算数,只不过关王爷的一句‘窈窕庶女,君子好逑’让朕觉得颇有新意,不如就学学人家贵女们,也来一场正经的比试。”
“皇兄最英明神武了!”
皇上嗔怪地看了一眼宝亲王,“别给朕戴高帽子,你许久不回来,如今怎么学得油嘴滑舌,是不是有什么更好的提议,就一起说出来!朕还不了解你那花花肠子。”
慕知秋讪讪地笑道:“皇兄,当着小辈的面给我留点颜面嘛。”
“要朕给你留言面,你就去娶房媳妇回来,朕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当真?”
“朕是金口玉言!”
慕知秋桀桀地怪笑,“那那那……这可当着皇子大臣和外国使节的面,皇兄要是反悔,我就再也不陪你喝酒了。”
皇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就数你最精。”
这世上除了皇位,皇上能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慕知秋,只要慕知秋别娶个男人回来,他哪有什么不同意的!
太子身体虚弱,听完皇后的懿旨就请命离开了,剩下的几个皇子都对比试的事有些兴致缺缺,若论文斗,几个人都不相上下,这次却让关安哲一个外国人出了风头,若论武斗,又没人比得过七郡王,他可是当之无愧的武将。
慕君睿这人自幼丧母,由皇后抚养长大,按理来说应该是太子党,但两人交情却一般,他对谁都态度温和,既不过分亲近,也不刻意生疏,而其他人又都想挣得他的支持,毕竟几位皇子中只有他封了郡王,又手握兵权。
毕竟慕君睿是几位皇子中最不可能当上皇帝的人,他不钟爱权利,连皇上都曾经如此赞誉过他。
慕知秋见皇子们一脸漠然,他收起笑容言归正传,“皇上,比试要出个好彩头才行,这样大家才有兴趣参加啊。”
“王弟有什么好主意?”
“皇兄要是觉得妥当,不如就许那赢家一个恩典。”
皇上查出他话中有话,“是不是你有什么阴谋?”
“皇兄冤枉啊,王弟怎敢有那心思,就是想看看年轻的孩子较量较量,我也看个热闹。”
“好,那朕就准了。”
皇上亲自同意只要拔得头筹的人刻意得到一个恩典,几位皇子和贵族公子们的脸上浮现出各种不同的表情。
大家心中都明镜的很,皇上之所以同意是完全掌握住局势,在座的都是官宦公侯,赢得了比赛不可能要权势和富贵。
要权势,皇上会心生忌惮,要了金银,皇上心中会不喜,若要美色那就更不得了了,皇上指不定认为对方是个色胚投胎。
所以说那个恩典其实只不过是个空谈,不过若是恩典的尺度要是拿捏住,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方才还死气沉沉的场面,立即被皇上画的“大饼”恩典吸引住。
慕君歌难得地主动开口问向慕君睿,“小七你参加吗?”
“五哥,我没什么想要的。”慕君睿浅浅的笑笑。
慕君华在旁边插嘴,“可是你不参加,只怕没人赢得了关王爷了。”
慕君歌若有所思起来,好半晌才道:“我看赢不了是小事,我只怕关王爷若是真赢了,你们猜他会要什么恩典呢?”
皇上让人去光明亭请示皇后如何比试,皇后看了看众人,决定让方才胜出的甘娜公主出题,也算是安抚她的不愉快。
她入主后宫多年,什么人心里想什么,只要一个眼神便可以看出,她知道此时的甘娜赢了也不开心,正不服输呢。
甘娜听了觉得正中下怀,她心中微微思量,红唇轻启,缓缓道:“素闻大元男子精通弓箭,不如就以射箭为题一决胜负吧。”
熙贵妃旁边的慕红莲看了半天的比试,也算看出甘娜公主有些能耐,但听她出了这么个题,不由扑之以鼻,“这么简单,我当有什么花样呢。”
甘娜听了笑道:“花样自然是有的,只单独以射箭比试岂不是单调。比赛分为两轮,第一轮射箭者只需要以数取胜,最后决出的前两名,再进行比试,只是第二轮比试有些难度,考验的不仅是射箭的精准度,还有胆识,请皇后娘娘准许,第二轮由我和三娘子加入。”
“母妃,我也要去!”慕红莲听了觉得有趣,也想参加。
熙贵妃瞪了她一眼,心知甘娜提出的肯定没什么好事。
甘娜笑着对慕红莲道:“公主,第二轮比试很是危险,你还是不参加为好,只是不知三娘子是否有胆量呢?”
云重紫听到甘娜是在挑衅自己,即使不知道她玩的什么把戏,她也只能义无返顾地跳进去,因为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她必须要让祥哥儿赢得比赛。
这是之前与宝亲王都商量好的,那个恩典……祥哥儿必须拿到。
第一轮的比试很简单,就是看谁射中湖里的鱼多就算谁赢。
龙舟之上,几个皇子外加一些贵族公子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把弓箭,连祥哥儿也参加到比赛中。
慕君睿微微猜出祥哥儿此行的目的,只是第二轮比赛一直没出题,只说由甘娜和云重紫一起加入,他心中微微有些不好的预感,就决定第一场比赛必须胜出。
那边关安哲则一脸面瘫地看了看湖里游来游去的红鲤,这比试看似简单,但要射中湖里的鱼其实除了技巧,还需要……运气。
他对什么恩准,拿第一名都没什么兴趣,只不过……甘娜让云重紫也参合进来,是何目的?
他心中略略沉思,在未想出答案时,已经拿着弓箭对准湖里的鱼一条条射出箭矢。
关安哲是个行动派,只要想了就绝不会迟疑,更不允许自己失手,他想要的从来都不会逃出自己的手掌心,任何人都不能破坏他的计划,哪怕……手段残忍。
二皇子慕君悦知道这一轮自己没有胜出的希望,为了不让父皇扫兴,他就拿着弓箭做做样子,老三慕君华的想法则很简单,只要他赢了,那个恩典就可以让自己解除禁闭,而五皇子慕君歌在那边拉弓就费了半天的力气,更别说射中湖里的鱼了,他看着费劲,但也算用心用力。
皇上对他们几个人的行径一一看过,宝亲王则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的点评,他的目光落到祥哥儿身上,他是几个人当中年纪最小的,也许正是因为双生子的缘故,他脸上有时也会闪现出如三娘子一般的坚韧,只是可惜……这个比赛对他不利。
其他几个贵族公子哥平日里都是游手好闲的,拉弓到是可以,至于射中湖里的鱼还差得很远。
一炷香时间完毕,有宫人去统计每个人身边的鱼篓,结果一目了然,关安哲和慕君睿以同样的条数胜出,而祥哥儿则排在两个人的之后,略输一筹。
祥哥儿有些沮丧,宝亲王拍着他的肩膀安慰:“说不定第二轮还会有转机。”
到了第二轮比试,皇后身边的小宫女把题目递给皇上亲阅,皇上看后微微蹙眉,宝亲王奇怪地凑到他面前看了一眼,啧啧道:“这个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
第二轮比试的题目更简单,胜出的两个人以一箭决定胜负,但需要两位胜出者蒙上眼睛,射向五十步开外的苹果,那苹果既不是吊在树上也不是放在物体之上,而是由云重紫和甘娜公主的头顶着,射中苹果者赢!
两个女子已经准备就绪,分别被绑在两颗大树上,头顶放着苹果,甘娜歪过头问向云重紫:“三娘子,你害怕吗?”
“甘娜公主出此主意只是为了让我害怕吗?”
甘娜轻纱下的嘴角微微勾起,“当然不是。”
她是想让她死。
金国人做事向来杀伐决断,既然注定做不了朋友,那么就是敌人,敌人的结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还没嫁给心爱的男人,怎么能舍得死,她只好亲自送三娘子一程了。
这个法子不知是在测试射箭人的胆量,还在衡量被测试者的胆量。
云重紫早就看出甘娜的把戏,她有什么害怕的?
无论是慕君睿还是关安哲射出这一箭,她都不会有意外。
慕君睿和关安哲分别抓阄抽取射箭的对象,慕君睿看到纸条上的名字后,径直站到云重紫的正前方,关安哲与他错看肩膀,目光冰冷地看向甘娜,然后有人给他们带上黑丝带。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一声号令后,慕君睿背起弓箭,对准前往的云重紫快准狠地射出箭矢。
甘娜公主看着那箭矢破空而出,飞快地靠近,面纱后她冷冷地噙着怪笑,背在后面的手微动,空中有道轻微的响动,那箭矢的方向忽然发生了偏离,朝着云重紫的心而去……
------题外话------
我有罪,今天又晚鸟~嘤嘤~
这箭要不要射中三娘子的心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