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睿和关安哲没有一人动身,只不过……
都是身不由己。
慕君睿的手几不可见地一抖,杯中的酒洒出几滴,若不仔细,根本没人会发现他的颤抖,可是却逃不过他旁边人犀利的双眼。
慕君歌眼里的寒光直射进他的眸底,从不在外人面前动用武功的人,这一次破了例,他绝不会允许慕君睿去做傻事,他的声音透着几分危险的凌厉,在他耳畔以极低的声音道:“小七,你失态了。”
他默不作声地抬起眼望向对面,关安哲则像没事人一样,看到他看过来,只是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
众人已经起身向太子行礼,在关安哲离开座椅后,慕君睿这才注意到他手中的酒杯碎了,他的手掩在袖子里,眉头却纹丝不动。
所有人围着太子嘘寒问暖,皇上见到太子更是高兴,亲自引关安哲和太子说话,被挡在外围的人不少人也在窃窃私语,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只剩下一口气的太子居然能出来参加宫宴,虽然看着还虚弱,但精神已经很是不错了。
到底是谁让太子又活蹦乱跳了?
“瞧瞧,这是水中那个女子做的好事!”
慕君睿听到五皇子的话,眸中已经酝酿出黑色的风暴,云重紫还在水中!
被宝亲王带到宫宴上的云呈祥也激动地站起来,却被慕知秋一把拉住,“祥哥儿你不能去,三娘说过任何人都不要出手帮她,你要相信她,她一定没事,记住,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祥哥儿只好强忍住冲动,但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太液湖,除了皇上说了句派人去下水救人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太子身上,男宾席上似乎都忘记湖中还有一个女子落了水。
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心中在暗暗焦急着……
然而皇后这边却是不同,豪门贵女们看见三娘子落水也吓了一跳,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云秀荷眼泪汪汪地跑到皇后面前跪下,“皇后娘娘,三娘子为了帮我姐姐上船,一不小心掉进湖里了,请您快找人救她吧。”
云秀荷是看到顾耀中第一时间去救三娘子,气得差点也跳进湖里和三娘子拼命,可是碍着皇后娘娘在场,她只能故作伤心地说了这番话,就是害不死三娘子,她也别想再出风头。
熙贵妃看到自己的亲侄子居然冒险跳水就一个不相干的人,心中诧异的同时也起了怒气,这小子什么时候可以学得聪明一点,好不容易才给他重新铺好了仕途,如今他当着皇上的面跳水救人,又想落人把柄吗?
真是蠢不可及!
顾宝婷也哭着喊起来:“娘娘,请派人下水救我哥哥吧。”
熙贵妃看着皇后不做声,故意呵斥道:“急什么,你哥哥这是下去救人,他怎么可能会有事。只不过一个男子救了女子,那女子的名声说出去怕也是惹是非的。”
此时皇后唐婉柔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云重紫绝对不能死,若是她出了什么意外,谁来救太子!
方才她站在龙舟二楼上,远远地看见太子翩翩风雅地走到席间,心中暗道应是放了血,气色虽说还比较虚弱,只要太子能好好的活着,让她做什么都值得了。
看来三娘子的法子确实管用,如今谁害三娘子就是要她的命!
她目光光清冷地地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云秀荷,又抬眼斜睨着熙贵妃,虽说她不知道顾耀中为什么第一个冲到湖水中救人,但诚如她所说,女子的名声很重要,她暂时还没想过要插手云重紫的婚姻,只是这个女子对她有用,若是嫁给了康乐候世子之子,等于成了熙贵妃的侄媳妇,对她是大大的不利。
权衡了利弊,皇后才下令让人下去就人,龙舟上没有人会水,又请宫里专门游潜的宫娥来,又费了一番功夫才下水去,再抬眼望去,早已不见顾耀中的身影。
※※※
湖中的云重紫身子越来越沉,心里却不急躁,早在云秀荷想要推她下水的时候,她就有所察觉,却还是如她所愿落入水中。
想害她?殊不知是害得她自己!
她之前也有听到太子到了男席,就已经知道皇后必定会信她的话,站在她这边,无论如何都会追究到底,可是她早就想过了,太子的病不能治,也无法治,更治不得!
哪怕是换血,太子的身体也垮掉,时日无多。
不过她已经想好了退路,如今只是借着云秀荷的手让她的计划暂时放缓。
云重紫的身子沉入水中,就要到达湖底的时候,双腿一瞪就要自己游到湖中的小岛,却听扑通一声有什么落入湖中,不多时她就发现有人钻入水底,正努力向她靠近,她正憋着气,待那人渐渐游近,看到那人她差点破功。
居然是顾耀中!
之前她对顾耀中说不会游泳,莫非他还当真了?
若不是早就知道云秀荷不会帮顾耀中,她差点以为他俩是特意联手,一个害她落水,一个再来救自己。
云重紫想着从湖里往另一侧游去,这样即使出水也可以避开所有人,她只说没看到顾耀中,也用不到他来充好人。
可是她的力气消耗太多,云重紫很快就听到身后的人游得越来越近,男女之间的体力差距甚大,就在她要浮出水面换气的时候,顾耀中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又试图去搂她的腰。
云重紫很快就明白了顾耀中的想法,他是想救她出水,再用保全她名声的做法要了她?
他做梦!
云重紫在水中奋力挣扎,手脚并用地撕扯着,顾耀中发现了她的反抗,心中冷笑,他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跳水来救她,就是为了让她的名声和自己捆绑在一起,到时候除了自己谁还会娶她一个没了名声的女子!
想到此,顾耀中更加发了狠地要得到她,他的手指穿过她的肩膀,摸向云重紫的后背,发现她还是不乖乖上道,抓着她散落的头发用力一拉,云重紫措手不及,每次要挣扎都被顾耀中的手死死地牵制住。
他这才笑起来,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拉出水面,在水中他的整个身体都要痴缠在她的身体上,带着欲望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间:“原来三娘子会游水,枉费我担心你会溺水。”
他的手摩挲在云重紫的白皙的脖子上,“你平时不是和七郡王交好?如今你也看到了,你落了水,他却丝毫不动,三娘子,你就乖乖从了我吧!”
云重紫气喘吁吁地望着他,趁着他说话,双腿一抬就要踹向他,可是水中的冲劲减缓了她的速度,顾耀中立即反应过来,抓着她的头发,连续几次发狠狠地把她按在水中,“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以为你是威信候的女儿就可以高攀七郡王,就是跟了我,你也只配做个妾!”
云重紫猛地呛了口湖水,再也不去挣扎,她脸色苍白地连连咳嗽,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顾公子……”
她虚弱的说着话,顾耀中听不轻,只是见她娇弱可怜的样子心生恻隐,心说此处远离岸边,正背靠小岛,若是趁机办了云重紫,她更是要离不开自己,他的手就更加不安分起来,借机把手探进她的襦裙里……
顾耀中嗓音里低低的微喘,“放心吧,我会好好疼你的。”
云重紫张了张嘴,虚弱无力地嘤嘤说着什么,顾耀中听不见,拉着她头发靠近自己听她说话,“大点声,我听不见。”
云重紫的额头渐渐靠在顾耀中的肩膀,双臂攀爬都到他的后背,她听到顾耀中无耻的声音,背对着他星眸一寒,右臂猛地抬出水面,手中的碧玉玲珑簪在阳光下一闪,毫不迟疑地扎入他的肩膀,“我说,我会好好让你疼的!”
“啊——”
刺耳的尖叫声响起,云重紫已是怒急,拉扯着顾耀中带到自己的怀里,她计较名声就不是拼命三娘了,她可不是云金钰会傻到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名声被毁,顾耀中拿名声来要挟她?
他什么时候学得和云秀荷一样天真!
她俩还真是相配!
刺入顾耀中肩膀上的簪子被云重紫狠狠拔出,顾耀中身体狠狠一颤,疼得差点昏过去,“云重紫,你居然敢暗害我!”
鲜红的血迅速染红了周身的湖水,云重紫勾起冷冷的笑,嘴角的弧度邪恶又狠毒,像是化身成为地府里最残忍嗜血的魔鬼,趁着顾耀中疼得来不及反抗,拿起簪子就朝他的脸上挥去,“谁又会知道呢!”
顾耀中一看在水中连连后退,可还是为时已晚,簪子本扎在顾耀中的脖子上,却在他后退的过程中,一路向下划去,他脖子上被刺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贱人!”
顾耀中一手捂着胸前,一手想要扬起手就要打向云重紫,云重紫不躲反而迎身上前,“顾耀中,我要是现在手中要是有刀,绝对要扎在你的心上!”
“为什么?你这么恨我?”顾耀中被她眼中的狠毒刺痛了目光。
云重紫只是笑,那笑容越来越阴冷,她的目光忽然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他的身后,顾耀中身体一颤,他现在身上浑身鲜血淋淋,若是被人发现反倒不好找借口,谁知一回头云重紫已经没了去向,他心中暗恨被云重紫躲过一劫。
顾耀中捂着脖子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正打算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他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动不了了,眼瞧着那下水的几个太监和宫女分别朝他游来,他就知道分别是皇上和皇后派来的人,可是他现在根本动不了,在他焦急之际,顾耀中就觉着屁股上又是一痛,他嘶吼一声,就见云重紫从自己的身前钻出水面,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我不恨你,只是恨不得你去死!”
云重紫说完把顾耀中狠狠地按进水里,她再次钻入水中消失不见,顾耀中只觉肩膀痛,前胸痛,屁股也痛……源源不断的血水晕染开来,他疼得双眸涨红,本想冲着云重紫诅咒她这辈子都不会好过,可是身体在不断地下沉,意识也开始涣散起来,眼前忽然一黑就失去了神智。
虽说云重紫和顾耀中纠缠像是费了许多功夫,其实一切只不过是在转瞬之间,云重紫迅速潜入湖底向太液湖的小岛边游去,今日没废了顾耀中,算是便宜他了!
想毁了她的名声?自不量力!
此时的云重紫很累,但她却觉得值得,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手上若是换成一把刀的话,她一定把顾耀中的心挖出来看一看,那心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无论过了几生几世,有些人永远不会变,可是心会越来越冷,越来越硬,对那些伤害她的人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当云重紫浮出水面游到小岛上时,远处的湖中传来一片惊呼之声,想来顾耀中被人找到了,他死了最好,死不了下次也绝不让他好活,管他如何跟皇上解释伤口,他要是有自知之明绝对不会把真相说出来的。
她闭着眼睛虚弱无力地躺在小岛上喘息,虽说已到初夏,但刚从湖水中钻出,浑身冰凉泛冷,只不过除了身体,她的心,她的笑更让人觉得如置冰窟。
头顶上的阳光忽然被人遮住,云重紫微一皱眉睁开眼,笑容僵硬在脸上。
那人笑得讽刺,“三娘子,真是好本事啊。”
※※※
顾耀中被宫人先捞到了皇后的龙船上,一众命妇和贵女们都退到了船舱里,太医已经坐着小舟过来,看到满身是血的顾耀中也吓了一跳,熙贵妃更是怒急差点昏厥过去,她们康乐候可就这么一根独苗,若说出了什么好歹,让她怎么向父亲交代!
云秀荷想冲过去,手腕却被云金钰死死的拉住,顾宝婷已经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哭了起来:“哥哥你这是怎么了?是谁伤了你?你明明是救人,怎么还会受伤的!”
顾宝婷这话把箭头有意无意地指向云重紫,皇后不动声色,只让太医先诊治,太医给地上的顾耀中检查了一遍,又替他包扎好伤口,心中盘算着到底如何回答才合适宜,若是说顾耀中被人用利器扎伤,那必定会牵扯很多人来,若是那人是什么位高权重的,他就连带着被打击报复。
太医包扎完伤口,跪在地上回话道:“回皇后娘娘,顾大人的伤情并无大碍。”
“怎么可能无大碍!流了那么多血!”熙贵妃气得大吼。
皇后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低声问,“他是怎么伤的?”
“回两位娘娘,顾大人的伤病不是伤在要害,至于是如何伤的,微臣暂时不敢妄下结论,许是顾大人在湖中被刮伤也未尝可知。”
太医回答得甚是巧妙,皇后也听出他话里讨巧的隐瞒,她也不想追究,云秀荷听了就要冲出去,连她都看出顾哥哥是被尖锐的东西扎伤的,皇后娘娘怎么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她敢笃定,这事一定和三娘子脱不了干系!
云秀荷想上前理论,云金钰低声喝道:“这里还轮不到你出头!”
“大姐,顾哥哥是被那蹄子伤成这样的!我怎么可能不管不问!”云秀荷急得流眼泪,看到地上的顾耀中满身都是鲜血,她的心都要疼得窒息了。
云金钰嗤笑:“收起你的同情心,顾耀中根本不稀罕!事情已经发生,你与其在这讨说法,不如想想怎么替你的心上人报仇!”
熙贵妃更是大动肝火:“太医你好大的胆子,你可有好好检查清楚,这明明是利器所伤,你居然还敢说不知道,你是想替什么人隐瞒吗?你当着皇后的面撒谎,是觉得命太长吗?”
太医似早就料到熙贵妃会责问,不慌不忙道:“回熙贵妃娘娘,不是微臣有所隐瞒,而是微臣不敢妄下定论,顾大人身上的伤病没有伤在实处,只不过是失血太多有些虚弱,待微臣施针,他便会清醒,到那时,两位娘娘可以亲自问顾大人。”
熙贵妃气得咬牙切齿,太医已经从药箱里拿出针来,直接扎在了顾耀中的人中穴上,
顾耀中一痛,很快就醒过来,睁开眼时,他还有些茫然,待身体的几个部位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时,他才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
顾耀中的眼底充斥着炽烈的仇恨,皇后见他醒来于是问:“顾大人这伤是怎么弄的?”
“皇后娘娘……”顾耀中想坐起来,却被皇后摆摆手,“你有伤在身,不必动了。”
顾耀中粗喘着气回答道:“微臣方才去救三娘子,谁知……”
他咬了咬牙,隐去心中的愤怒,心口不一地回答:“谁知没找到三娘子,反倒不知被湖中什么东西所伤,微臣真是没用。”
皇后满意他的答案,欣慰地点点头:“想来是湖中常年未清理,有些硬物在水中才让顾大人受伤的,你好好养病,传本宫的令,重重有赏顾大人。”
顾耀中听出皇后是想包庇云重紫,可是又不能说出实话,这事他只能自认倒霉,云重紫那个贱人好狠的心,居然想杀他!
她越是反抗,他越要得到她!
一旦得到她,他绝对会让她生不如死!
皇后命人把顾耀中送到了岸边,她们方才也是没了方向,竟忘记把船驶过去,待皇上那边的人听到顾耀中的事后也登了船,皇后这才把船驶向湖心岛,众人看到湖面上一片血色,脸色各有不同,也没人去理会那金国的甘娜公主,更没心思去说那比试的话。
就在船靠近湖心小岛的时候,有人指着湖面上的一个黑影喊了起来:“你们瞧那里好像是飘着一个人!”
又有宫人潜入水下,把湖面上的人打捞上来,只见那人浑身湿漉漉得紧闭着双目,气息都已经微弱了,众人又是吃惊连连,只有云家姐妹露出惊喜却不敢让人瞧见。
此人正是云重紫。
船靠在湖心岛上,上面正有一座避暑的庭院,皇后先让人把云重紫抬到偏殿里救治,熙贵妃忽然上前道:“皇后娘娘,三皇子可是被关在这里呢,皇上那边怕是不好交代吧?”
“现在救人要紧,只能让君华避一避,你先安排命妇和贵女们在湖心小筑上休息,本宫一定亲自问一问到底三娘子是如何掉进湖中的。”
皇后的怒目扫过云家姐妹,心说三娘子若是有什么好歹,她绝对让她们来陪葬。
熙贵妃携着众人向皇后行礼,能让皇后如此兴师动众,就是傻子都看出来太子的病是三娘子治好的,不然太子也不会出现在宫宴上。
“母妃,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总不能怠慢了金国公主啊?”慕红莲不耐烦地摇着熙贵妃的胳膊,“那不就是一个大夫有什么能耐还让皇后娘娘这么上心,也不怕父皇怪罪。”
她心中冷笑,皇后现在满门心思地只想着她那个儿子,若是皇上真问起来,怕也是这个态度,不过唐婉柔走了也好,等一下就由她来掌控全局。
“不等了,母妃这就让人摆台比试。”熙贵妃一声令下,所有人在湖心岛的山顶亭子里坐好,皇上那边也接到熙贵妃的请命,龙船就停在了湖心岛的岸边,所有人坐在龙船二楼,远近适宜,看得正清楚。
宫娥们又是一阵忙碌,把宴席布置在亭子里,云秀荷一直紧张地握着拳头,云金钰冷冷地瞥她一眼,怒其不争地低低道:“你真应该看看你现在紧张成什么样,有什么好怕的。”
云秀荷冷汗都出了一身,心中暗道:她三娘子到底有什么好,这么多人向着她,先是七郡王,又是顾耀中,如今连皇后都这么紧张她!
她担心皇后会向着云重紫,有些惶恐地问:“可是皇后娘娘若是追究起来怎么办?”
“那蹄子是不会告诉说实话的,即使说了也没用,她没有证据,空口无凭,谁会信她?只会认为她是借机陷害你我。”
云金钰有十全的把握,就算三娘子说实话,她也有理由反驳!
云秀荷听到大姐这么说,心中的紧张才稍稍缓解,可是……她又想到顾耀中的伤势,心中对云重紫又多了些怨愤,恨不得三娘子救不活!
正当众人已经在为切磋技艺的事做准备,偏殿里的云重紫在太医的救治下幽幽转醒,她看到眼前的华服女子便要起身,皇后唐婉柔一把按住她,“太医说你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些风寒,你好好躺着吧,如今这殿里没人无需客套,你就告诉本宫到底是谁害你落水,本宫定会为你做主。”
云重紫躺在床上垂下眼帘,表情略略悲戚道:“娘娘,是三娘自己不小心,请您就不要追究了。”
她越是这样,皇后心里越是猜到她心中定是受了委屈,她如今已经拿云重紫当自己人一般看待,宽慰道:“你但说无妨,这里是皇宫她们便敢害你,若是你回到侯府,她们还不骑到你头上。若是本宫不严加惩治,她们眼里岂不是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
“皇后娘娘,三娘落水确实和他人无关,三娘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云重紫还是强撑起身子,“更何况如今侯府的大姑娘已经是皇后娘娘内定的儿媳了,请娘娘不要为了三娘对她动怒。”
唐婉柔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本宫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方才看到顾家的小公子被伤,就猜到一定是你所为了,以为你一定有了自救的法子,才不会让他近身辱了你的名声,只是你怎么却又飘到了水中?”
“顾公子也落水了吗?”云重紫吃惊地看向对面,不解道:“他也受伤了?我与顾公子无冤无仇又怎么会伤他?更何况三娘一直在水中漂浮,也受了些伤。”
说着,她把袖子卷起来让皇后看自己胳膊上的一道道血痕,唐婉柔吃惊地胳膊上的伤,云重紫漠然地垂下眼帘,“娘娘,湖中有钝器,许是顾公子也是被此刮伤。”
唐婉柔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眯着眼睛看着床上的云重紫,她知道三娘子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实话,亏她还把这丫头当自己人看待,她却给自己藏着心思。
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绝不会让人挑战自己的权利,皇后不由动怒,沉声道:“三娘子,本宫从来不允许看重的人与自己有二心。”
唐婉柔这话是在敲打云重紫不要玩花招,如今她们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云重紫还事事隐瞒,她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云重紫听懂了她的意思,起身下地在她面前俯身行礼,唐婉柔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却没有让她起身,只听她娓娓道来,“这等小事三娘若是自己处理不好,又怎能为娘娘办事,只是有件事还请娘娘亲自做主。”
唐婉柔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起来说。”
云重紫起身凑到她跟前小声耳语片刻,唐婉柔眯起的眼渐渐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此事当真?”
“真假自有定论。”云重紫又退了半步,态度恭谨。
正在这时,唐婉柔身边的宫娥进来回话:“启禀娘娘,熙贵妃在光明亭已经开宴,而且贵女已经依次与金国公主切磋了技艺。”
唐婉柔没有说话,跪在地上的宫娥浑身发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云重紫抿起嘴不说话,现在皇后想的不是外面的比试,而是她方才说的事。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外面又有宫娥进来,直接跪拜在地上,“皇后娘娘,外面的比试已经进行了三场。金国甘娜公主分别以各位贵女们的强项切磋,与康乐侯府的世子千金顾宝婷比试了书法,太子妃之妹陈寒梅小姐比试了画技,鲁国公府世子之女唐安然比试了棋艺……”
皇后突然哼了一声,“不用说,肯定都输了!?”
宫娥低落一滴冷汗,“皇后娘娘圣明。”
“本宫圣明?”唐婉柔剜了一眼地上的宫娥,“我若是圣明就不会被人欺上瞒下,本宫还不在场就擅自开宴,如今丢了面子又想让本宫去救场吗?既然熙贵妃那么厉害,就让她把面子自己找回来。”
两个宫娥都快紧张地昏厥过去了,云重紫柔声劝道:“娘娘乃六宫之主,更应该在场主持大局,才会让有些人知道分寸。”
唐婉柔深深地看着云重紫,想起她方才的话,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只是临出门前,她又顿住问道:“你身子能坚持住吗?”
云重紫淡淡一笑,“全听娘娘做主。”
唐婉柔点点头,目光中别有深意地露出精光,一语双关道:“等一下少不得要你出场,你先休息下,换身衣服再过来。”
等皇后走后,云重紫的笑意陡然转冷,她坐到床边回想着刚才遇到慕君华的一幕,他居然在湖心小筑上关禁闭,还看到了她刺伤顾耀中的事,想以此来来逼她就范,她一句话未说,又纵身跳进湖里……
她不能拿对付顾耀中的方法对付慕君华,不是不敢,而是同时伤两个人只会让人怀疑自己,只是慕君华这个人……活不久了。
云重紫突然对着空中喊了声:“达魁。”
屋子的暗处就有人出声道:“云姑娘请吩咐。”
“你们那个甘娜公主似乎很厉害的样子。”云重紫问道。
达魁回答:“甘娜公主是我们金国第一美女,不止如此,她也是金国第一才女,自幼学习大元文化,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唔……”云重紫沉吟起来,看来她是有备而来的,“可我听说她身体不好。”
达魁沉默不语,云重紫挑挑眉,既然达魁不愿意说的,那就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会说,于是她换了个问题:“你们甘娜公主什么最拿手?”
这一次达魁回答的很快,“斗茗。”
云重紫眼皮一跳,似笑非笑道:“真是个全才,十八般武艺无所不能呢。”
只是实在太假了!说出去都没人信她有病在身,那女子的身体到底哪里有问题?还是说她来大元另有目的?她把大元文化钻营的如此透彻,该不会是……
云重紫挑起眉梢又问:“你们甘娜公主该不会是要和大元的哪位皇子联姻吧?”
也不知道她看上谁了?
达魁又闭口不答,云重紫只是笑笑,“达魁,你最近的大元话进步不少。”
“谢云姑娘夸奖。”达魁还有些不好意思。
云重紫便不在说话,去了屏风后换衣服,既然这么厉害,她就去会会这个甘娜公主。
※※※
湖心小筑上的宫殿不大,只分主位的寝殿和待客的偏殿,偏殿里有内堂可做休息之用,宫殿里的宫娥都去山顶的光明亭伺候妃嫔了,云重紫换好衣服自己一个人顺着石子路往上走。
小岛上的山只是人工堆砌的,并不高,山上修葺了亭子和回廊,平日只用作乘凉,站在高处所有的景象都一览无遗,岛边上停靠着两艘龙船,皇上与众皇子、大臣们在左侧的二层之上,她一眼就看到慕君华也站在人群里,云重紫站得隐秘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而高处正传来两道笛音。
这两道笛音似是追逐的野马,起初齐头并进,吹得也是同一首曲子,只是渐渐的,其中一个吹笛人底气不足,音色陡然弱了下来,没有了之前的激昂,那身后奋勇直追的笛音幻化做无数光影飞奔,听得人心头澎湃,不由说那人当之无愧得赢了。
云重紫走了几步就看到慕红莲满脸涨红,可能是实在气不过,把手中的笛子用力摔在地上,一头扑进熙贵妃的怀里,怕是输得直掉眼泪。
她的目光又看向站在皇后面前的女子,那女子背对着自己,身材高大,婀娜多姿,穿着幽蓝色的纱衣,一头青丝散披在双肩上,微风吹过,给人一种谪仙下凡的感觉。
只是一个背影就分外妖娆多姿,不知道那面纱下又是怎样的绝色佳人。
熙贵妃的脸色极难看,觉得宝贝女儿输了很是心疼,于是把眼一斜,随手点了两个人,“你们也去和甘娜公主切磋切磋。”
云重紫刚要上前行礼,就见到熙贵妃点到云家姐妹献艺,她不动声色地走到人群里,见到云老夫人就与她坐在一起,低声喊道:“祖母。”
云老夫人听到皇后娘娘准许三娘子回府,心中不曾有多少欢喜,之前她想把三娘子接回府中,并不是因为她姓云,而是完全因为若锦鹏出了什么意外,也可以让她弟弟来继承爵位,说白了她三娘子对侯府来说是可有可无的。
可是如今她母亲居然当着全京城的面要与云致远和离,让威信候府沦为全京城的笑柄,当众打了云家的脸面,因着这事她都不敢出门见人,她如今见到云重紫也没什么好气,如果不是皇后娘娘开了金口,她已经打定主意不让她们姐弟俩进侯府的!
云老夫人满脸冰冷,像是没看见身边的女子一样,云重紫行了礼就把目光看向场上的三个比试的女子,对云老夫人的态度丝毫不介意。
反正她已经习惯了云家人的薄凉,用得到你就是一派和善,瞧不上你就冷言冷语,如今大势已去,云老夫人就是不喜欢她,她也会做个让人无话可说的孙女,在侯府里立足。
场上的甘娜公主侧过身来问向云金钰,“两位妹妹什么最擅长就以此比试!”
她的额头光滑饱满,柳叶眉密而浓,眉间画着桃花的花钿,宝石蓝的双眸在眼波流转之间显尽妖媚,面上带着薄薄的轻纱,轻纱只遮住半张脸,玲珑的下巴在风中若隐若现,轻纱荡漾在性感的锁骨上,丰满的胸前裹着淡黄色的锦缎,裹胸上绣着精致的莲花暗纹,衣襟用银丝勾出几片祥云,一条白色腰带勾勒出那纤纤细腰,裙摆如一层单薄如蝉,迤逦于地。
甘娜公主言笑晏晏,红润的嘴角牵动着薄薄的轻纱,透出绝世的风情。
云重紫歪着头想,若她是个男子,只怕也沉醉在这样的媚骨之中。
许是女子最了解女子,甘娜公主打动不了她,更无法让云金钰动容,云金钰不做思考地回答:“我与自家妹妹合作一曲。”
云重紫这才注意云金钰今日的打扮,看来她早就打定注意要在今日出这个风头了。
甘娜公主只是但笑不语,隔着面纱,云重紫却察觉她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她眸中一寒,就见云秀荷抱着琵琶坐在一侧,低头调琴,片刻后,五指转动,起奏琵琶弦,无数妙音从她手中倾泻而下。
云秀荷在旁弹起琵琶,云金钰在庭中随着琵琶曲轻舞起来,她以右足为轴,娇躯随之旋转,裙摆如莲花般盛开,舞姿又如蝴蝶,像是随时都会翩然起飞,衣袂飘飘,宛如凌波仙子。
两个人一动一静,配合的天衣无缝,似是融合成一个人,妙舞神曲搭配成一副绝美的画卷。
云金钰跳起舞来,外人丝毫看不出她有腿疾,众人无不惊讶她的舞姿,不知是谁带头开始数她转动的圈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二十多圈,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看得出她颇下了一番苦工,云重紫带着笑意看向始终未动的甘娜公主,远处的龙船上的人似乎也激动起来,不少人都纷纷在猜测甘娜公主要如何应对。
只见甘娜公主脱去鞋袜,赤足踩在不平的石子路上,四周的人传来惊呼,议论此女委实太大胆了,而场中央的女子却丝毫不介意,她纤足轻点,玉手挥舞,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弱无骨,就在轻舞长袖的同时,柳腰轻,莺舌啭,随着琵琶曲的调子,甘娜公主轻声吟唱起动听的歌声。
说那歌声是天籁之音未免太夸张,只是很容易让人沉浸在其中,看着她的婀娜多姿的飞舞,听着她婉转的声音,一时间忘却了还有旁人在身边,甚至听不见了那乱了调的琵琶曲,以及完全忽视了乱了心神的云金钰。
甘娜公主的一双如烟的水眸,在回眸时万般风情,吟唱中又妖娆四射,叮地一声炸响,云秀荷的手指弹断了琵琶弦,连云金钰也再也支持不住踉跄倒地,甘娜公主没受任何影响,继续在舞动水袖,所谓鸾歌凤舞便如她这般,没有曲调也让人看痴了,听醉了。
云秀荷气得抬手就要去摔了断弦的琵琶,云重紫上前一把拦住,不顾她的怒瞪,把琵琶接到手中,坐在她的位置上,只以三弦为奏,信手拨弄。
她看到对面的甘娜公主舞动的媚骨似有诧异,云重紫却没有停顿,她的指尖轻触着每一根纤细的琴弦,曲调竟也流畅,她并不是出奇招,只配合着甘娜公主的吟唱弹奏,在她激越时高亢,在她婉转中生出幽怨,两人看似配合,然而细细听来又会生出不同的感受,像是雨中拼斗的暗卫,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但却是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杀气,看不见却听得到,两个人胶着在一起厮杀,隐隐地从那声音中传出来血腥味。
甘娜公主像是要极力摆脱那纠缠的琴声,但无论她如何改变歌声的曲调,都始终无法脱困,她心中不由焦急,连舞姿都弱下来,只听叮地一声,云重紫忽然利落地手指,一曲嘎然而止,余音尚在绕梁,反倒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心中不由怅然若失,意犹未尽。
甘娜公主慢慢收回舞姿,目光中透着高深莫测的光影,她婉转的声音不受方才的吟唱影响,依旧动听让人心中痒痒的,“姑娘好琴技,这局算平手。”
众人看不到她的脸,只能从她的眸中的光看出些端倪,她指着已经坐到边上的云金钰,对云重紫道:“这位姑娘腿上有伤,若是算我赢了也胜之不武。”
不说云重紫的音律高她一筹,就是以三弦弹奏成曲就已经是闻所未闻,可是对于方才输给了云重紫的事,甘娜公主却只字不提。
云重紫看了眼她的脚,赤足在石子路上跳舞也已经是伤痕累累,她看出她心中不服,笑道:“甘娜公主脚上也受了伤,这一局算你们平手也算合情合理,这比试人中就剩下我一人了……”
甘娜公主眸中寒光大盛,只一瞬间又恢复平静,巧言善变,不足挂齿。
坐在上首的皇后突然嗔道:“你方才落水感染了风寒,哪能去比试。”
因云重紫方才顶撞自己,熙贵妃对她不喜,恨不得她就是身体抱恙,比试输了才好,她虽然也震惊云重紫居然能以三弦弹奏琵琶,但也只觉得她是侥幸而已,于是道:“既然三娘子都提出来了,就让她试试,更何况我们也想看看,庶女是不是真的厉害呢。”
皇后抿了抿嘴,才点下头表示同意。
云重紫谢恩后,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喷嚏,她略微抱歉地看向对面,“甘娜公主,就以您最擅长来切磋吧。”
甘娜公主轻笑起来,笑声都是动人的,“还是以姑娘最擅长的来比试为好,不知姑娘擅长什么?”
“我……”云重紫有些讪讪地笑起来,“没有特别擅长的,只是什么都会一点,所以请甘娜公主不吝赐教。”
甘娜直觉她是故意挑衅,不过既然她要挑战自己最擅长的,那就别怪她让她输的难看。
“既然如此,那我就和姑娘斗茗吧。”甘娜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姑娘可会?”
云重紫笑得更心虚了,“只看过,没有亲自尝试,不过倒是可以试一试。”
甘娜多情的眸里多了丝戏谑,两人也不再客套,皇后也命人准备斗茗案几和茶具。
另一边的船头上,众人听到云重紫要和甘娜公主斗茗,不少人暗自吃了一惊,宝亲王偷偷问向祥哥儿:“三娘会雅玩?”
祥哥儿忍不住捂住脸,摇摇头,闷声道:“她不会。”
站在不远处的几个皇子听到他如此说,表情各有不同,就在众人沉默的时候,慕君华却呵了一声,“你们瞧着她俩谁会赢?”
他心中只是觉得三娘子又要玩花样了,方才他只不过说了一句让她以后听自己吩咐,这女子二话不说就跳进湖里了,当他是洪水猛兽一般。
现在想起他都觉得怄气。
慕君华问完话见没人搭理他,心中更是郁闷,他旁边的慕君睿一言不发,而关安哲慵懒地在另一旁喝酒,两人的表情都十分惬意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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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北京时间0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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