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
唐今必须尽快离开冷宫。
本来这件事是急不得的,但唐今现在的情况却容不得她不急。
勒毙了原身的那个凶手既然下了手,肯定会关注后续的情况,等知道她这个十皇子还没有死,难保不会再来下第二次手。
冷宫的环境太差了,随便什么人都能轻易混进来,她一个八岁的孩子没什么自保能力,刚收的三个手下也不是能顶得了事的。
对方都对皇子下手了,再多收走三个宫人也不算什么难办的事。
为了自己还有三个新手下的小命着想,唐今必须尽快转移到一个安全的、没那么容易让人混进去的地盘去。
在这宫里头,最合适的地方当然就是一位宠妃娘娘的宫里了。
虽然还不知道原身母妃究竟为何被打入冷宫,但从皇帝后续还有找替身的举动来看,原身母妃犯的错至少在皇帝那里是算不上罪大恶极的。
而且原身这个十皇子,不管是被漠视也好,连名都不给赐,也好,但到底没有一生下来就被杀了——而且还参与了皇子排序,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十皇子,并没有完全抹去她的存在。
这说明原身血脉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她绝对是皇帝的孩子。
那既然这样,不管八年前是因为什么,现在都八年过去了,她一个正统皇子想要冷宫,还是不难的……
唐今想明白了,也从桃叶兰叶的口中听说了不少淳贵妃的事。
淳贵妃出身世家,虽是旁支但也从小就被先生教导,读过四书五经,懂得识文断字,在进宫前常有文章,有几分才女的声名。
只是进宫后皇帝不喜“才女”,淳贵妃就少作诗文了。
桃叶继续说着:“淳贵妃入宫时,面容肖似旧人之事传得沸沸扬扬,陛下也未曾阻止过这般流言,淳贵妃嘴上不说,但心里应当是知晓内情的。”
知道自己是替身。
那就更好办了。
唐今问身侧三人:“可能寻来笔墨?”
兰叶和桃叶一时半刻都没想起,倒是二竹回声:“与奴才同住的吴公公那就有笔墨,奴才这就去拿?”
“去吧。桃叶,你与二竹同去。”
“是。”
两人应声后就退了下去,兰叶见二人远走,想了想,偏头问唐今:“殿下可是怕吴公公不予?”
唐今笑了笑:“确有这般考虑。”
兰叶听出她话未说尽,便又俯下了一点身。
唐今也没瞒着她:“除此外,也想让那位吴公公知晓宫中如今的情势。”
这冷宫里的四个宫人现在有三个都来跟着她了,那个吴公公如果懂事些,看到这情况应该也要来表一表忠心了。
原身记忆里,吴公公是克扣她东西最狠的,但同时也是在冷宫里头待了最久的人,在宫廷里是有些人脉的。如果这人能想明白自己投效过来,倒也是目前的一大助力。
兰叶清楚了,但又不禁想:“若是吴公公想不明白……”
唐今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想不明白,那就有想不明白的苦了。
……
唐今那边说着话,而桃叶二竹这边也很快走到了吴公公住的院子里。
吴公公进宫都有十多年了,在这冷宫里头待了就快有十年。
因为常年没人管,吴公公几乎成了冷宫里地头蛇一样的存在,就连住的屋子,都是一间本该给废妃们住的大屋子。
不过要说这位吴公公的年纪有多高倒也没有,他十来岁就进了宫,如今瞧着相貌也算年轻的。
两人进门的时候,吴公公正躺在椅子上歇息,手里拿着几个干果子往嘴里抛,看见二竹桃叶,就竖起了眉毛:“你们两个,收个尸怎么还把人给收没了?兰叶呢?那丫头怎么不见了?”
二竹没想那么多,快步上前道:“吴公公,殿下没事。”
“殿下——没事?”吴公公拖着长音有些古怪地重复了一遍二竹抛出来的这两个词,一双三角眼圆睁,奇怪地在二竹脸上左右打量。
二竹正要解释,旁边的桃叶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殿下被我们拦下了,如今好好的。好了不说那般多,你这有笔墨吧?快拿出来,殿下有要。”
“殿下?”吴公公又重复了一遍,这回眼睛看向桃叶,眼神也变得更加古怪了。
和看起来就能任他搓圆搓扁的二柱不同,桃叶兰叶当初是一起被打发进冷宫的,两人一来就抱了团,吴公公说是地头蛇,但实际这宫里头也没太多人能给他使,所以他一直都跟桃叶兰叶井水不犯河水,偶尔一块闲聊彼此都说得上一声客气。
——而他们之前闲聊的时候,桃叶和兰叶可从来不会规规矩矩唤那位“殿下”的,都是含糊其词“那谁那谁”地喊。
吴公公意识到什么,不再躺着了,慢慢坐了起来,“你们这是……打算归顺那谁了?”
二竹憨笑两声,没有反驳,倒是桃叶板起了脸:“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不是本就该顺着主子?”
吴公公哈笑一声,“你就说笑吧,那也算主子?”
桃叶才不管他是个什么想法呢,只沉声警告:“吴公公,你说话还是要仔细着些。”
“行行行,我仔细着。”说着仔细,但吴公公还是嗤了一声,他又看了一遍两人,“兰叶也跟你们一样?”
二竹答:“兰叶姐姐正跟在殿下身边。”
真是闹了鬼了,吴公公嘀咕了一声,视线落到两人身上那都跟看傻子似的。
想跟着那谁搏一搏,待哪天对方出了冷宫自己就是一飞冲天嘛,这个想法他以前也有过。
不过眼瞧着那谁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长成能跑能跳的大小孩,而至今居然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他也就放弃这种念头了。
这三人不清楚,他在宫里待了这十几年,可是深知当今有多喜新厌旧,有多忆不起旧人来的。
这宫里头的妃子多,皇子也多,前不久才又添了一位十六皇子呢,他们宫里这位等了整整八年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等到,只怕陛下都忘了这冷宫里还有一位十殿下了。
想等对方出冷宫跟着一飞冲天?
那还不如等等陛下何时死……等等下一位陛下何时登基吧。
桃叶两人不知道吴公公在想些什么,只看他表情略带几分讽刺,都心里不太舒服。
桃叶本来就有些急性子,当即也没给他好脸,“问来问去笔墨呢?还不快拿出来,殿下等着用呢。”
“一个殿下还要找我要笔墨啊?”吴公公嘲弄了一句,没等桃叶变脸,就起身去旁边拿了笔墨来,“拿走拿走,我也不拦着你们,就看你们能不能跟着你们那位殿下如愿吧。”
反正他是不信那个没声没响了整整八年的十殿下,能有什么本事就突然从这冷宫里头闯出去的。
桃叶看出他眼底不屑,也没忍住冷哼了一声,拿过笔墨直接甩手就走了。
二竹走在后面,回头看了吴公公两眼,是想再劝劝吴公公的,结果他还没开口呢,吴公公先逮着他说了起来:
“二柱啊,你进宫晚,知道的事太少了,那两个女人犯糊涂你可别跟着犯,一个在冷宫里头待了八年连个名儿都没有的皇子,他算什么殿下?你没看见他往日里吃的那些东西?他吃的还没咱们好呢,你也信他是‘殿下’?”
二竹眉头皱起,正要反驳,却没抢过吴公公。
“你要是不信我的话,非要跟着那位‘殿下’,那公公我也给你些建议,你平日里做事啊,做做面子功夫就得了,可别真的为了那个殿下跑上跑下累死累活的,不然往后你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又赔了力气又什么都没得了。”
“啧啧啧啧,一想你们以后啊,公公我这都有点痛心了。”
二竹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吴公公,殿下不是简单的人物,来日说不准是要封王拜相的,你还是早些想清楚去跟殿下投诚吧。”
“扑哧。”吴公公一点都没遮掩自己的不屑,“封王拜相?你打哪学来的词啊?知道什么是王、什么是相吗?就他还王、相?你是真被灌什么迷魂药了吧?”
“吴公公!”
“啧啧啧,”吴公公一边啧声一边摇头,“行了行了,你要信就信吧,反正过不了多久啊,你就能清醒了。”
说着,他还不跟二竹聊了,背着手就往房间里走。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二竹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也不再劝,丢下一句“吴公公你好自为之吧”就去追桃叶了。
吴公公听见他话,还又撇了撇嘴角。
好自为之?
是他们三个要好自为之吧?
就那个十皇子,要是能走出冷宫他脑袋给他们三个人摘下来当球踢!
……
“你就是老十?”
冷宫里头,一众大多都有些不清醒了的废妃被太监宫女捂嘴压着,稀里哗啦地跪了一地,而吴公公也跟随着桃叶等人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
他跪得还比较靠前。
只是脑袋实在压得太低,再怎么撇眼往前看,也只能看见一片月白的衣角,还有照映其身前的,那一片明黄。
他听见那道威严的声音之后,是带着几分稚嫩与沙哑的童声:“我不是老十,我是小十——你又是谁,为何与我娘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