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恒这几月不时在几个州地间往返,身心都有些疲惫。
可只要一想起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一颗心又立马紧张忐忑起来,不敢放松片刻。
他对李良等人的说要报答的话并非客套。
可他的身家全在京城,现今真要让他拿出什么,他还真拿不出来,上次的百两银子和这次的回礼,还是知县和知府大人为他置办,乔恒谢过二人收下,算是欠了这二人一个人情。
他本打算回京后再找机会谢过李良等人,如今这个时间确实太过仓促,诚意不足。
可那夜他想通自己的心意后,心中便一直有种预感,急切地催促着他尽快回来。
他心下焦急,带着高峰等人紧赶慢赶到了乐源村。
而他的预感果然没错。
从良叔口中得知云笙决定与那位叶夫子定亲的消息,乔恒的脸色顿时不好了。
“这么说,云姑娘与那位叶夫子是已经定下婚事了?”乔恒有些焦急地追问。
李良就在他对面,看清乔恒眼底的情绪,他心情颇为复杂,道:“倒也没有,不过云丫头前脚刚走,她是打算今日回复叶夫子的。”
还未定下婚事啊,乔恒紧绷的心倏地一松,只是不到片刻又提了起来。
“那不知云姑娘现在何处,我去寻她,我还有些话想同云姑娘说······”说着,他自己先不好意思了起来。
情窦初开的小子哪藏得住心思,全都表现在脸上了。
李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几眼,瞥见对方耳垂都有些红了,才不紧不慢地说:
“没事,让你刘叔去喊她回来就是,那条路他最熟。”
他到底还是心疼云丫头的,不愿她委屈地将就自己,如今见这两人明显两情相愿却不互知,还是决定帮他们一把。
剩下的如何选择就全看他们自己了,莫留遗憾便好。
高峰在一旁看得新奇。
他几年前就跟在乔恒身边,大人他年少老成,又勤于公事,贵妃娘娘常常担心大人在这方面不开窍,侯爷也因大人多次推拒婚事而不满。
原先他还想着大人报恩怎会如此急切,原是此处有牵挂之人。
云笙回来时,见院里拴着几匹马,旁边还守着三个人,腰间佩剑,气势如芒。
屋内,她见到了乔公子。
不似养伤那几日的消瘦狼狈,回来后的乔公子一身锦袍,身如玉树,清雅矜贵,让人高不可攀。
云笙回来,乔恒的心思便全在她身上了,与李良等人寒暄几句,便自觉带着云笙走到了平时晾晒药草的地方。
云笙垂着眸,尽量让自己不去看他,“乔公子有话与我说?”
清风徐徐,扬起美人的几缕发丝,乔恒的心也随着这飘扬的发丝躁动起来。
“我听闻云姑娘打算定亲了?”乔恒的声音有些沙哑。
云笙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是啊。”
乔恒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不满于她这平静的态度:“那男子······是云姑娘心悦之人?”
他一腔情意无处诉说,怕云笙对自己无意,但他不能只顾自己的心意而扰乱云笙平静的生活。
云笙顿了顿,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抬头认真地看他,眸中如有一泓清泉,明亮而温柔,“公子到底想同我说什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乔恒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一般。
“我······”乔恒的眼神有些闪躲,一向稳重冷静的乔大人在这一刻慌了神。
他走近几步,脸上的窘迫和羞赧尚未褪尽,双眸认真注视着云笙,缓声说:“我今日回来,是想与云姑娘确认一件事。”
云笙被那双灼亮的双眸注视着,不禁呼吸一滞。
“什么事?”
乔恒:“乔某愚钝,离开后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我知晓此事对姑娘来说有些唐突,或是不愿相信,毕竟姑娘与我只相识几月,可我自从离开此处,脑海中皆是云姑娘的影子,今日重逢,无论如何也想告知姑娘乔某的心意。”
“我心悦姑娘。”
云笙神色一怔,她抬起头看乔恒,咬了咬干涩的嘴唇,“······公子你心悦我?不,公子许是弄错了自己的感情,公子怎会心悦我呢。”
清贵无双的乔公子,心悦她一个乡间农女,这怎么可能。
云笙自己也从未生出过如此妄想。
弄错?
“不。”乔恒目光真挚,“我很清楚自己对云姑娘的心意,我心悦于姑娘,今日也想知道姑娘对我的心意。”
向相识仅数月之久的姑娘表白心意,这或许是他此生最大胆的举动,但他更怕错过后留下的遗憾。
他心中明了,自己无法忍受云笙成为他人之妻,与他人共育儿女,也只愿自己身旁之人是云笙。
“我的心意······我的心意又何须多言。”云笙眸中闪着泪光。
能知乔公子心悦自己,她已经知足,并不敢再奢求其他。
“多谢乔公子厚爱,只是我们之间并不合适。”云笙别过头,轻声说,“乔公子忘了今日的事罢,我二人本就萍水相逢,公子的感恩之情小女子心领,如今散了过好各自的生活便好。”
他们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鸿沟,难以逾越,与其尝尽甜果后再绝望,倒不如从未开始。
乔恒却是不认,一把拉住云笙的手不让她离开,“还未试过,你又怎知不合适?”
他双眼紧盯着云笙,一字一顿地道:“你心中分明有我,既如此,为何不与我试试?我决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云娘。”
云笙的手被他抓着,红着脸晃了晃手发现挣脱不开,羞恼的热意染上脸颊。
她垂下浓密的眼睫,两行清泪倏然滑落,些许难堪道:
“公子心中明白的,又何必多问,我与公子本就天壤之别,公子你值得更好的。”
乔恒眸光一沉,抬手轻柔抹去女子眼角的泪珠,温声:“云娘就是最好的。”
“我知晓你心中的顾虑,但你所担心的那些,我都有办法解决,不会让你为难。云娘莫要嫁给别人,给我个机会,可好?”
最后的声音低了低,似是轻哄,又似蛊惑。
云笙的心绪彻底乱了。
······
外头,李良和几个男人聚在一起,平日里插科打诨的几个人今日却异常沉静,愁眉苦脸。
他当时是鬼迷心窍,竟想要撮合云丫头和乔公子。
虽心知乔公子并非坏人,但他们到底不知乔恒的底细,而李良更是亲眼见过知县对此人极尽谄媚讨好,云丫头与这样的人家在一起,对方家里能同意吗?
在一起是遂了二人的情意,却未尝不是把云丫头往另一个火坑里推。
没多久,消失了许久的乔恒和云笙两人终于重回众人视野。
乔恒眉目疏朗,嘴角含笑,高峰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自家大人的好心情。
李良瞧见云丫头眼中的羞涩与紧张,就知道这件事是成了。
他蹙着眉叹了口气,心中是又愁又喜。
“说完啦?”
二人一起走上前,云笙红着脸头一次不敢看几位叔叔,乔恒则眉眼含笑,歉声:“几位叔叔久等。”
他原先也是喊叔的,今日几个男人听着心情却有些复杂。
他们几个身子残缺,又是外来的,没想着拖累别家姑娘,因而一直不曾成婚,不曾想今日还能感受到一股嫁女儿的复杂情绪。
傍晚,众人聚在一起,吃了个热热闹闹的饭。
饭桌上,乔恒也将李良等人的忧虑说了。
乔恒离京近五个月,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算算日子是该回京述职了。
只是他与云娘刚互通心意,自然不可能分开,且按两人的年龄若再不论婚嫁就分开,日后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因此乔恒的提议是让云娘同他回京,待敲定二人婚事,他必定三书六礼求娶云娘,云笙既答应要与他相守,便同意了。
这回是征询李良等人的意见,李良是为云笙考虑,有诸多忧虑:
“婚嫁是大事,你该先问过你的父母再做打算,若云娘随着你回去,又无甚名分,岂非叫旁人笑话她?”
乔恒知道他的不安,便认真道:
“几位叔叔放心,我是真心待云娘,此次回去必定不会让云娘受委屈。”
他趁此接着解释:“我乃京城人士,父兄皆在朝为官,我上头还有一位姐姐,而我的婚事全由姐姐说的算,因此几位叔叔不必担心。”
未完全透露身份,乔恒并非真心想要隐瞒。
他的身世只大抵与云娘透露过,至于良叔几人,他想等自己带云娘见过阿姐之后再解释。
靖远侯和宋氏同意与否他不在乎,也不需要他们的同意,他只需要阿姐见过云娘即可,而阿姐从小便告诉自己娶妻当娶心爱之人,云娘正是他心爱之人,阿姐必不会反对。
刘叔惊呼一声:“父兄为官?!”
他们好歹当过几年兵,这点认知还是有的,乔恒的父兄竟都能在朝为官,多半不是一般进士出身,而来自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
云笙只是山间村落的普通女子,两人身份相差悬殊,且京城关系错综复杂,云笙嫁过去后果真能好过吗?
刘叔心中满是怀疑。
云娘这辈子都没出去过几次,何况去陌生复杂的京城之地。
“刘叔放心,我在京城另有住处,并不与父母兄弟同住,家中只有几个下人,不会让云娘感到不自在。”乔恒片刻便读懂了刘叔的表情,赶忙解释。
他入仕不久便得了陛下重视,那宅子便是陛下亲赐,虽然他住进去有分家之嫌,靖远侯也为此发了怒,但乔恒不在乎,对外说既是陛下亲赐的宅子怎好不住,没几日就带着人住了进去。
云娘随他回去,便是那个家中唯一的女主人。
若是云娘想家里人了,他也能将良叔几人接过去,反正那宅子够大。不过这些还要等定下婚事后再议。
李良几人的忧虑乔恒皆有回应,似乎是胸有成竹,云笙也让几位叔叔莫要担心。
几位叔叔面面相觑,最终无话可说,纷纷点了头。
翌日,云笙寻到叶夫子,满心真诚地同人道了歉,只道自己心有所属,不能再耽误叶夫子。
叶夫子心有不甘,却不是那等死缠烂打之人,终是失落地离开了。
又过几日,乔恒与云笙告别李良等人,携手踏上了归京之途。